真遜
這天晚上被念叨了幾天的蟹醬終于端上了桌,石靜歪著身子看雷丞忠把煮熟的面條放到一旁備著的涼水處撈了撈。 她忽然想起來什么,問了一句:“哨長,怎么還沒給我排炊事表啊?!彼谶@兒飯都吃了一輪了,也沒見有人給她安排什么勤務活,每天白天起床吃吃喝喝,又是睡大覺又是白日宣yin,到了晚上就單和謝錚滾床單,然后隨手寫寫疏導記錄,更新向導簿。 雷丞忠的眼睛上抬,留白過多的眼球讓他總是顯得很兇惡,尤其是配上他那張堅毅的臉,每次抬眼看人都像帶著nongnong的不滿和警告。 以至于他一個草莽子出生的哨兵,三十好幾了居然連戀愛都沒談過,不說被他嚇跑,壓根連敢接近他的人都沒有……所以其實他嚇跑的人也很少,之前那位向導就占了個名額。 他是有些害怕石靜的,人對未知事物總是帶著點好奇和恐懼,所以雷丞忠在抬眼之后馬上又低下頭,專注在那盆涼面上……好像有多饞似的,他在心里啐自己一句,表面上卻很是平靜的說道:“我們五個人輪習慣了,你是向導,照顧你也是應該的?!?/br> “而且……”他說著有些尷尬的咳了一下:“我看你還小,手也細皮嫩rou的,以為你不會做飯呢?!?/br> 石靜嘿嘿的笑了笑,挨近雷丞忠,接過他手上的漏勺,把面條裝到清洗干凈的大鐵盆里:“我都快有二十七了,還小???”她說這話的時候笑得可是甜極了,很少有人會在被夸贊長相年輕的時候不開心。 哦,十二歲之前的不算,那是太渴望長大的年紀。 雷丞忠正準備再說點什么,榮九就揚著聲音走進了廚房:“那可不嘛!”他手上拿著一迭抽紙,放到了餐桌上:“姐來的第二天我就給嚇了一跳,還問陽浩禹昨天帶上來的不是個jiejie嗎,怎么一覺起來變成meimei了?” 他說的是石靜剛到哨所的時候,她那時候是化著點妝的,但這里悶熱的像是要把粉底液在石靜臉上稀釋一樣,讓她第二天就放棄了給自己添堵。 她的臉和身材比起來有些矛盾的清冷,骨相立體,上妝時可塑性很強,不化妝確實比化妝的時候看著要年輕一些。 不過就算這樣,榮九的說法還是讓石靜覺得有些夸大其詞,她帶著些嗔意打了打他的背:“哪有這么夸張?!?/br> “我說真的,姐你就是很顯小啊,你和我站一塊兒出門,別人肯定不會說你是我姐?!睒s九比劃了一下,他的頭發天生帶了點棕,瞳色也比別人淺很多,在光下會閃出剔透又耀眼的金色。 “那會說什么?”石靜把蟹醬用調羹刮到面上,攪拌幾下,話音里有些了然的笑意。榮九話到嘴邊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憋了幾下,還是沒敢當著石靜的面把話說出口。 石靜給了他一個臺階:“看來以后我出門不是你的小石姐,是你的小石meimei呀!” 榮九鬧了個大紅臉,他從廚房出來,把門帶上就快走幾步,最后捂著臉蹲在門廊邊。 “真遜?!币粋€聲音在頭頂響起。 “靠!”榮九被嚇了一跳,抬頭順著來源看去,只見陽浩禹倒掛在天花板,睜著一雙死魚眼無語的看著他。 “……你丫的想嚇死誰啊,要是小石姐看到了,你給人嚇丟魂咋整?!睒s九揉著后脖頸站起來,走到陽浩禹下方。 “……我倒是覺得她膽子應該比你大?!标柡朴淼帕说拍_下的天花板,一個鷂子翻身輕巧的落到地面:“至少不會慫的話都不敢說?!?/br> “你個小屁孩懂什么,”榮九插著口袋走在前面:“我這是……欲擒故縱!欲擒故縱,懂嗎?” 陽浩禹跟在他身后,無言以對,只得翻個白眼。 欲擒故縱?這詞放在追貍果哨所還是得分開來看。陽浩禹想,看這些人的樣子,分明是……哨兵欲擒,向導故縱。他陡然升起一絲自己小小年紀看破紅塵的超然感,默默給自己和哨所的其他哨兵點蠟。 嗯?為什么要給自己也點?這不是廢話嗎,他又不是吃素的和尚! 廚房里又只剩雷丞忠和石靜兩個人,雷丞忠在砧板上切著小米辣,榮九和陽浩宇走后他默默說了一句:“會說什么?” 石靜愣了一下:“什么?” “剛剛那個什么,”雷丞忠似乎有些茫然:“jiejiemeimei的?!?/br> 石靜懂了,她把鐵盆里的面用紗籠罩上:“可能是想說我和他一起走,別人會以為我是他對象?!?/br> 雷丞忠嘴角抽搐一下,露出和陽浩宇如出一轍的死魚眼:“……這小子真遜?!?/br> 石靜攤攤手:“確實有一點?!闭f著又走到灶臺邊,看有沒有什么事要她幫忙,“咦?”她盯著雷丞忠看了會兒,回到餐桌從榮九帶來的紙巾里抽了張紙,又去水盆里沾了點干凈的水。 “怎么了?”雷丞忠忙著把辣椒剁細,辛辣的氣味里帶著具象化的沖擊,讓他瞇住眼睛,石靜沒回答,拿著紙巾走上前,握住雷丞忠拿著菜刀剁辣椒的手臂,他穿著統一派發的半袖,這件衣服有些舊了,松垮又單薄的穿在身上,在行動間總會勾勒出男人胸腹的肌rou群,裸露的手臂血管分明,青筋凸起,手肘連接處有一道舊傷疤,很容易就能看出這只手臂屬于一個強健的男性。 石靜下意識的在上面撫摸了一下,反應過來后還有些不好意思:“等一下哦?!彼f著抬高手,紙巾帶著些許濕意貼上雷丞忠的鬢角,輕柔的蹭了蹭。 她湊近細細觀察:“應該是中午弄饅頭的時候就沾上的,現在干凈了?!闭f著向雷丞忠展示了一下蹭上面粉的紙巾。 “哦……哦、咳,謝謝?!崩棕┲医Y巴著道謝,在石靜轉身之后飛快錘了一下自己的小腹。你就急這幾個小時嗎傻rou!他邊疼邊罵,他爹的真遜! 晚飯時刻,石靜貼著雷丞忠坐下來,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蟹醬涼面,心里美滋滋的充滿了對食物的贊譽,正準備專心致志的享受美食,忽然支在板凳上的手被什么輕輕撓了撓,她低頭一瞥,是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她順著手臂看向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到她另一側的謝錚,他正經危坐絲毫沒有扭頭和她對視的想法。 于是她低頭繼續吃面,沒多久手又被撓了一下??此龥]反應,謝錚抿了抿唇,終于還是借著桌臺的遮掩一把握住女人的手,強硬的打開她的手掌,插進指縫里和她十指相扣。 石靜沒怎么掙扎,在被交握住之后輕輕用手掌去蹭了蹭能把她的掌心整個包裹起來的大手,謝錚垂眸看了她一眼,心中郁氣微散,沉默著低頭吃面。 石靜低頭吃了幾口,又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視線,她再次抬眼,只看到榮九和陽浩禹說話的側臉。 ……嗯。她的心思被迫從美食中抽離,終于回神觀察了一下飯桌:“桑少煊人呢,早上回來就不見他?!敝形绯燥埖臅r候也只是從蒸籠里掏了幾個饅頭就走人了,這蟹醬還是他和陽浩禹一起做的,現在都不來吃一口。 雷丞忠笑了一下,陽浩禹瞥了一眼謝錚開口道:“他啊,他說這輩子都不和人講話了,除了哨長誰也別招惹他?!狈駝t把恭桶扣他們頭上。后半句被陽浩禹咽了下去,吃著飯呢,哪能說這個。 “你們誰招惹他了?”石靜也笑著問了一句,雷丞忠哼了一聲:“早上出cao訓了他幾句,讓這混小子自己消化去吧,一天天沒個正經樣!” 石靜看了看情緒不佳的謝錚,又想了想桑少煊平時的樣子,大概知道今早的沖突是怎么一回事了。血氣方剛的男人們,她緊了緊手,在餐桌下晃了晃,謝錚看看她,握的更緊了些。 不過握得再緊的手,在晚飯結束后也得松開。 眾人又聊了些趣事,時間很快被消磨過去。 石靜臨走前把手從謝錚那里抽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面看著雷丞忠,光明正大的說:“哨長,今晚記得到向導室來一下?!?/br> “哦?!崩棕┲以诒娙说囊暰€下僵著臉面不改色的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