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白鯨之歌?下
裴嬰棠搖頭笑笑,“那你剛才怎么不說你的地址?” 優利卡癟著嘴委屈道,“你難道不知道我這些天就沒回過家?回去了我叔父那個老頭子又要找我麻煩——” 裴嬰棠笑了,“你不是還想看大西洋海刺水母嗎,我們去浮游生物館看看吧?!?/br> 水族館的冷氣很足,即便外邊日頭正毒也是清涼的,她們一起穿過海底隧道,在一片蔚藍中漫步時裴嬰棠忽而覺得這樣不錯,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水下那一幕震動了哪里,還是那個業余攝影師的照片拍得太過美好,總之,裴先生自從離開顧家之后就古井無波的心境悄然出現了一絲裂痕。 盡管她和優利卡才剛剛相識半個月。 回到白鯨館時園內游客已經少了許多,大型鯨豚區更是早早歇業,工作人員也都不見蹤影。她們從空無一人的前廳等候區穿過去,休息室的燈沒開,只有窗戶和水面投進來的一點光亮,又被重重立柜遮住了。優利卡在墻上摸開關,按動了卻不起反應,遠遠地叫了她一聲,就朝著這邊走過來。裴嬰棠漫不經心地循記憶找到之前用過的柜子,眼角余光卻掃見一個弓腰駝背的人影,“誰在那里!出來!” 剛才被她們說話聲遮掩過的腳步加快了,裴嬰棠關上柜子就要去追,袖口卻被拉住。一聲穿透力極強的的銳利哨響,天花板上同時響起種種腳步聲和鯨魚的尖聲哀鳴,不止一頭,此起彼伏的鳴音甚至像是一群鯨魚。裴嬰棠抬頭,上面是潛水區入口,有人要對白鯨下手? 但她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一直注視著她的優利卡就驀然掃到了腰上紅寶石胸針的閃光。她對這枚寶石再熟悉不過,那不是常見的折射,而是被鎖定的一個小小的紅點,紅點很快上移,停留在頸動脈附近,優利卡心頭一緊,下一瞬就反應了過來那是什么,大叫一聲,將棠撲到了地上。 一整梭子彈幾乎是被瞬間擊發,在空出排出一道死亡之線。金屬音呼嘯過耳畔,劇烈的灼傷感提醒她肩頭被擦傷。皮rou燒成一片,優利卡整個脊背都在冒冷汗,她眼前冒起熟悉的白光,更激烈的槍聲響起,硝煙味四散,子彈穿破了鐵皮柜,對面同樣慘叫,是人重重摔在地上的聲音。 然后她才被棠扶起來,檢查過傷口,工作人員全都急忙趕過來,一部分去查看門口躺著的那位,還有幾個圍過來詢問她的情況。 優利卡多少恢復了一點知覺,勉強回答,“一點小傷,沒事的?!?/br> 她甚至還有余力跟裴嬰棠開玩笑,“回去請裴先生為我再包扎一下,這次不要醫藥費行不行?” 裴嬰棠神情一冷,“先送醫院——” 優利卡按住她,有氣無力的,“我最怕進醫院了,別送我去那種地方?!彼粗鴮γ嫒说纳裆z毫沒有松弛的意思,軟聲道,“求你了,棠,我聞到消毒水味就要吐的?!?/br> 沒有回應。 蒼綠色的眼睛暗淡下來,優利卡垂下眼皮,算了,也就多費一次事,找個機會通知安迪就是了。 “我要先去警察局做筆錄,你自己到車上拿急救包過來,”裴嬰棠略帶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來,同時目光向工作人員征詢示意,“她沒有開槍,應該可以暫時離開現場吧?” 工作人員連忙點頭,并詢問優利卡是否需要幫助。她從棠手里接過鑰匙,勉強笑了笑,“車停得不遠,謝謝,我可以自己去?!?/br> 一來一回大約還得十分鐘,裴嬰棠看了一眼天花板,“我能到樓上看看嗎?我剛才聽到了……白鯨的聲音?!?/br> 得到允準后她從更衣室門口出去走上樓梯,繞開被放在原地的昏迷男人和跌落在一邊的小型短管步槍。裴嬰棠瞟了一眼傷勢,左腕和右膝蓋各一枚子彈,可惜,再多一枚的話她很樂意打在脊髓。高位截癱比死人更有用,這還是詹森分享的技巧。 二樓的氛圍依然靜謐,除了大灘的水被噴到岸上,白鯨奄奄一息地靠在池邊,飼養員低聲安撫著她。這只白鯨的體型比場館里的其他白鯨都更修長,也要稍稍小一些,是Tessy. 她走過去問了問情況,得知Tessy是被注入了神經毒劑,現在已經開始出現意識幻覺。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婉轉的悲啼漸漸低了下去,轉為歡悅的哼叫。 這是深度中毒的癥狀,裴嬰棠反而覺得這叫聲比剛才的愈加凄涼起來。 “Tessy所在的家族鯨群被偷獵者襲擊了,只有她中途順著網袋的破洞處逃了出來,據海洋管理中心的人說,Tessy當時至少已經負傷游動了一百多公里……” 白鯨的鳴叫低沉下去,好像沒有什么力氣了,“她的父母親人都不在了,海洋館只能暫時收養她,但偷獵者大概是對她還心存恨意,所以找到了這里,拿著之前捕殺鯨魚的錄音引誘她出來,偷偷給她注射了毒素?!?/br> 她默然不語,那只原本只愿深居水底的白鯨,究竟是聽到了什么才歡欣鼓舞地游上水面?然而迎接她的卻是尖利的針管。 她此刻的幻覺中又見到了什么?是冰塊一樣剔透無塵的海水?是同族相互碰撞貼近的嬉鬧?這一次希望的盡頭不再會有針頭扎破皮膚的刺痛,死神將溫柔地許諾白鯨進入他的世界。 鯨歌漸漸停止了,而水仍在涓涓向下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