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下)
九點多助理來接人,喬芄送秦榕下樓,她即將進組,再見面只能等到新年。 臨走前喬芄跟她要簽名照,秦榕驚訝地問:“你要拿去倒賣?” 她有窮到這個地步么,喬芄頗為無語:“是老板的朋友喜歡你,拿去送他” 秦榕笑笑:“這個人很有眼光嘛,下次一起吃飯”說著從助理手里接過照片,簽了名遞給她。 “年底回來…我想吃火鍋” 她的眉眼間有著揮灑不去的疲憊,看來在這名利場里,秦榕過的并沒有想象中開心。 俯身抱住她,喬芄應道:“好,我準備好吃的等你” 秦榕點點頭,抵著她的肩膀說:“拍完這部戲,我想退圈了” 很多人勸她趁著熱度還在激流勇進,可是火了之后秦榕發現,她并不喜歡被眾人簇擁的生活,太擁擠,太嘈雜了。 這不是她想要的。 她忽然覺得回到這里開家小店,種種花逗逗貓,過著安靜的日子會很幸福,反正她也賺了不少錢,足夠養老了。 喬芄嗯了一聲,沒有勸阻。 見她情緒低落,秦榕鼓勵她:“既然無法放手,就盡力去彌補,喬喬,逃避不會起任何作用,你不是輕易被打倒的人,勇敢一點” “我明白” 已經到了這里,退一步都是對所有付出的否定,喬芄已經蠢過一次,不會再蠢第二次。 進門后突然感覺到了安靜,心里莫名很空,這么多年她早就應該習慣一個人的生活,怎么會突然感覺孤獨。 或許是和郝加誠在一起的生活太熱鬧了,果然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癱坐在沙發上,喬芄給郝加誠發去消息,問他今晚回不回來。 沒有回復,看來是在路上,郝加誠的危機意識很高,開車時幾乎不看手機,所以喬芄沒有再發,想著等他空了就會回消息過來。 可是過了很久手機也沒有反應,喬芄望著天花板,耐心逐漸消散,她開始思考,要不要直接去他家里等人。 郝加誠的鑰匙一直沒有要回去,大概率是不準備要了,正好方便了她,如果這會兒過去,她到時郝加誠差不多也到了。 可是…萬一他今晚不回來呢? 鈴聲響起時喬芄還在糾結,等她回過神才發現聲音是從旁邊茶幾上傳來的,喬芄坐起來拿過手機,低頭一看,果然是郝加誠打來的電話。 “睡了?這么久才接” “沒睡,你回來了?” “嗯…等一下” 聲音嘈雜,還在外面,喬芄聽見有人說話,過了會郝加誠的聲音變得清晰,他問道:“困嗎?出來陪我吃個宵夜?” 這個提議正好順了喬芄的意,她放下手機,跳起來沖進臥室收拾行李。 每次在那邊留宿,隔天她都得早起回家換衣服,這一個多小時對喬芄這種習慣賴床的人而言屬實要命,這次她打算拿些衣物放到郝加誠家里,這樣就不用再兩頭跑,省了許多麻煩。 天天不到中午就犯困,純靠咖啡吊命,都快免疫了。 四樓燈光亮起,郝加誠靠在車門邊往上看,直覺告訴他是喬芄。 隨著燈光一層層打下來,透過玻璃幕墻,他先是看見了熟悉的明黃色裙擺,隨后才看見喬芄提著一個小行李箱在往下跑。 伸手感受了下溫度,風很輕,帶著涼意,不會下雨了。 喬芄小跑著到了二樓,手機忽然響起,她停下腳步去看,是唐苒。 許是和秦榕那番談話讓她有了危機感,心下不安,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了,喬芄盯著手機看了好久,等到頭頂燈光熄滅,她墮入黑暗才接起電話。 一接通唐苒就問她在哪里。 “我在家,mama,怎么了?” 唐苒頓了下,嚴肅地說:“喬喬,羅津剛剛給我打電話,說查不到你父親的行蹤了” 喬芄一驚,她把手機換了個方向,快速走到玻璃窗口朝下張望,遠遠的,隱約能看見處在黑暗之中的郝加誠,除他之外,四周再沒有旁人,喬芄松了口氣,壓低聲音問:“什么叫查不到行蹤?” 前些年喬芄忙于讀書,唐苒不想惹她擔心,許多事情都隱瞞了下來,這會兒只得解釋:“你父親不甘心離婚,那會兒一直死纏著我不放,直到我來了這邊才消停,怕他再找麻煩,羅津請人暗中注意他的動向,本來好好的,誰知過了端午,突然找不到人了” 這個節骨眼不見,想想就知道是為了什么,喬芄皺著眉,對她這個時不時就要跑出來作妖的爹實在是反感至極。 “估計是聽到你訂婚的消息,偷偷跑回來了” 唐苒也是這個想法,所以才來提醒她:“最近你出門多注意一下,換個地方住吧,我給你買套房,羅盛不是有在做這塊生意嗎,讓他幫著看看” 喬芄很無奈:“mama,羅盛已經很忙了,你別把他扯進來好嗎?” 唐苒很是無辜:“是你羅叔叔,你知道他一直想為你做點什么” “沒必要,真的,他不欠我什么” 喬芄始終搞不明白他們的心理,她不是三歲小孩,她已經二十四歲了,作為一個獨立的成年人,母親再婚這種事沒有必要對她做什么補償,又沒有影響到她什么。 這種虛無的虧欠感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她解釋過許多次,只要唐苒愿意,結婚或者今后再要個孩子,那都是他們兩個人的事,跟她無關,怎么就聽不進去呢。 手機再度亮起,羅盛打來了電話,果然是混跡職場的人,行動就是迅速。 接通電話,喬芄意識到停留的時間過久,邊說邊快步往下走。 小區的燈光很亮,出了樓道就能清楚的看見郝加誠,他靠在車門邊,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近才發現他臉色不太好,喬芄停住腳步,下意識以為他知道了。 不過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羅盛剛知道就聯系了她,沒有時間通知郝加誠,況且他并不知全貌,不能自己嚇自己。 穩住心神,喬芄叮囑羅盛別把她父親的事告訴郝加誠,自然得到了追問。 喬芄不想過多解釋,只說:“過兩天見面聊,房子不用看,你先忙公司” 掛斷電話,郝加誠抬頭看了過來。 喬芄深呼吸幾下,調整好情緒,小跑著撲進了他懷里。 郝加誠接住她,揶揄道:“才幾個小時不見,就這么想我?” 喬芄踮起腳尖親了他一口,說:“是啊,我可以二十四小時都用來想你” 直球可以擊敗一切牛鬼蛇神,郝加誠招架不住甜言蜜語,只得轉過臉去笑。 鬧歸鬧,喬芄沒忘了問正事:“發生什么事了?” 郝加誠眨了下眼睛,否認:“沒有” 豎起食指點了下他的胸口,喬芄用警告的語氣說道:“我怎么說的?有事不許瞞著我,你要出爾反爾?想挨罵嗎?” 出爾反爾? 他從來不做這種事,當然也不想挨罵。 用眼角余光瞥了喬芄一眼,見她逐漸變了臉色,怕真的惹人生氣,嘖了一聲,郝加誠簡短說道:“吵架了” 喬芄瞇起眼睛盯著他看了幾秒,確認不是撒謊才問道:“和叔叔吵的架?因為我?” 見他驚訝,喬芄繼續說道:“叔叔知道你是在和我交往,不同意,要你和我分手” 不用確認,郝加誠的表情出賣了一切,喬芄全猜對了。 郝加誠把她往外推了推,裝模作樣的在領口摸了一圈,調侃道:“你什么時候在我身上裝了監聽器?” 白了他一眼,把東西放到后座,喬芄轉身上了車。 哪里需要監聽,猜都猜出來了。 不到十一點吃什么宵夜,無非是晚飯沒吃飽,誰都知道郝母疼郝加誠,不可能讓他餓著肚子回來,那么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在飯桌上吵了架。 此次回去肯定會被問及女朋友身份,喬芄敢肯定,在聽見她名字的第一秒郝加誠父親就會跳起來反對,郝加誠又不是什么聽話的好大兒,當然會大吵一架。 這么多年,郝母雖然原諒了她,郝父卻沒有,他不反對郝母和她聯系,也不反對她到家里做客,更不反對她進郝加誠公司。 可是作為伴侶,他絕對不會同意,又不能告知郝加誠前因后果,只能背下拆散情人的這口黑鍋。 喬芄明白,這幾年郝加誠父親對她的和善不過是浮于表面,只是礙于郝母,不得不接納她,說真的不怨恨了,怎么可能呢。 隔著車窗看不清喬芄的臉色,想也知道不會開心。 郝加誠上了車,握住喬芄的手,傾身去親她。 車廂昏暗,只有不遠處的路燈遠遠照過來,余光微弱,一道金光穿過擋風玻璃落在喬芄的鼻尖,郝加誠吻住了那道光。 熱氣呵在臉上很癢,喬芄皺著鼻子笑,抬眼便看見他溫柔的臉。 認識兩年來,喬芄偶爾得以窺見郝加誠溫柔的一面,每每看到都很心動,或許郝加誠自己都沒有發覺,近來兩人私下獨處,他說話做事愈發溫柔,整個人都很溫順。 雖說平時也不會亂發脾氣,但到底不算平和的人,從前和喬芄吵嘴逗弄,把人氣的跳腳更是家常便飯,這樣柔軟很是罕見。 由車禍豎起的刺被收斂的徹底,他的軌跡正在暗自改變,隱約要往原有的道路走了,這是好事嗎?喬芄不知道,但是郝加誠的開心是真的。 只要他開心,那就夠了。 雖然郝加誠沒講過情話,到現在也沒說過一句喜歡,但是喬芄知道郝加誠喜歡她,很疼她,這讓喬芄更加難受,她是個壞人。 針扎一樣的疼痛從胸口慢慢放大,很快溢滿整個胸腔,喬芄疼得一個勁往郝加誠懷里鉆,她有很不詳的預感,好運在消散,壞事一股腦的來了,現在的平靜生活還能維持多久,她不知道。 她很痛,可又覺得應該更疼一點,畢竟怎么樣都不會比郝加誠當年更疼,所以應該再疼一點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