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相配(原5.6章合并)
喬芄在走廊里等郝加誠,這是另一邊的玻璃廊道,和郝母站的位置處于酒店南北兩個相反方向,這邊沒有閃爍的霓虹燈,沒有流水一樣的車輛,沒有繁忙的行人,只有寂靜的庭院。 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這里安靜的能聽見風聲,四周生長著高大茂密的梧桐樹,將鋪滿草坪的庭院圍在其中,院落中間有一個巨大的音樂噴泉,兩個小孩正在下面踩水玩。 牽著小手哼著歌,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真好啊。 喬芄是故意氣郝加誠的,她這個人要是針對起一個人來,能讓對方氣到失語的同時又感覺無可奈何。 為什么要惹郝加誠生氣? 因為他沒有否認喜歡衛苨,所以她有點不安,像是被忽略的小孩,總想做點事惹怒家長,從而讓他們看見自己。 挺幼稚的,但很有效,至少郝加誠這會兒一定滿腦子都是她,再想不起旁人。 她來晚了嗎? 喬芄不這么認為,算算時間,他回國時她即將畢業,公司開業當天她就找上了門,是第一個應聘者,郝加誠那個懶鬼,面試那天比她到的還晚,公司門都是電話指揮她開的,這還能算晚? 而且,郝加誠會喜歡衛苨那種性格么? 脆弱,膽小,她不是說衛苨不好,而是指這種敏感的性格。 他那個失望的眼神她記了很久,如今還能清晰地想起,午夜夢回時反復回憶過許多遍,喬芄非常確定里面沒有一絲喜歡的成分。 難道說…這么多年他的喜好發生了轉變? 不可能,什么都會改變,郝加誠討厭弱小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改變。 她是為了什么讓自己變成如今這樣的?如果郝加誠會喜歡這種性格的人,那她所做的努力將沒有任何意義,她還有什么堅持下去的理由? 算了,多年的經驗告訴她,這種情況下最忌諱胡思亂想,還是等婚禮結束問個清楚好了。 畢竟,打直球也是實踐勇敢的一部分。 回去時路過噴泉,兩個小孩已經不見,只剩下粉色氣球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 喬芄上前撿起來把繩子綁在指間,氣球就在頭頂,隨著身體的走動在空中飄啊飄。 郝加誠說她幼稚。 喬芄反駁他:“這叫保持童心好嗎,成熟的大人最無趣了” 說的就是他這種除了吃飯睡覺,整天就是看書散步逗狗的中老年人。 在公司里扮演一個情緒穩定的成年人已經很累了,她可不想下班還讓自己那么累。 保持穩重是非常費力的事情,要讓自己看起來親和的同時還要很可靠,可靠的同時又不能過于嚴厲,這很難,她到如今還在摸索其中的平衡,而在郝加誠面前,她可以放下這些,恢復小孩的本性,放肆說話,任性做事,更加自我一點。 倒不是因為郝加誠這個人多么靠譜,單純因為她想這樣,她想在他面前做回原本的自己。 喬芄始終認為,如果在喜歡的人面前需要偽裝的話,無論這個人多么優秀,都不適合作為伴侶,畢竟裝一天可以,裝一輩子就很累了。 合適的人,應該是在他面前可以做最本真的自己,所以就算郝加誠說她幼稚,卻還是會在氣球飄走的時候伸手抓住,再送回她手里。 這就是最適合她的人了。 散場時衛苨遞了個禮盒給喬芄。 賓客一般只有喜糖,很親近的朋友才會有伴手禮,喬芄沒想到自己也有,畢竟她除了是郝加誠的助理,和他們并沒有什么關系。 衛苨有些驚訝:“咦?你不是…他女朋友么?” 喬芄才更驚訝,她好像從來沒說過自己是郝加誠女朋友,今天這么明顯的謊話她不會看不出來吧? 她偷偷和衛苨說:“應付親戚而已,我確實也是喜歡他,不過…很可能表白失敗就是了” 衛苨笑了一下,小聲地說:“嗯…喬芄…你知道嗎?當陷入困境時,首先要學會的是,跳出自己的思維來觀察事物” 見喬芄疑惑,她又擺擺手:“不重要啦…反正…我們也是朋友,你就收下吧” 喬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衛苨jiejie謝謝你!” 好香,聞起來很清甜,不像是香水味,喬芄沒忍住用耳朵蹭了蹭她的臉,一旁的周熤見狀咳了兩聲。 喬芄立刻松開手,大眼睛滴溜溜轉,打趣衛苨:“哎呀,看來有人吃醋啦,這么香香的jiejie我不能再抱了,真可惜” 把衛苨說的小臉通紅后,喬芄滿意地抱著禮盒走人。 羅盛喝了酒,郝加誠先送他回家。 在車上羅盛送了喬芄兩張卡農的門票,預祝她表白成功。 他貼心的買了10月份的票,中間隔著幾個月,這樣無論結果是好是壞,到時都會有定局,門票也會有歸處。 喬芄看了看駕駛座的郝加誠,在手機上回復道:“如果失敗了怎么辦?” 羅盛說:“失敗也去聽,到時候一張用來坐,一張用來哭,反復橫跳,你會覺得自己像一只邊哭邊跳的青蛙,想想那個畫面,是不是就不想哭了?” 這張嘴是真損啊,喬芄給他發了個中指的表情包,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憤怒。 之前她總覺得羅盛太過自來熟,面對他的親近還是有些提防,如今卻覺得,他是真的對自己很好。 就沖這門票,喬芄都得叫他一聲好哥哥。 羅盛下車后郝加誠送她回家,路上喬芄一直在思考衛苨的那句話。 跳出自己的思維,往哪兒跳? 她是聰明人,仔細一想就明白衛苨是讓她不要在自己的想法里打轉,要用旁觀者的視角去看郝加誠對她的態度,可是一時半會兒她實在想不出頭緒。 郝加誠一直在身邊,她思考不了幾分鐘注意力就會轉到他身上,這種集中不了精神的感覺讓她很無奈,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喬芄決定還是做點正事。 從手機里翻出一張衛苨的照片發給郝加誠,喬芄故作大方地說:“老板,不用謝我” 郝加誠看都沒看,直接拉黑了她。 “你存了再拉黑啊”喬芄急的去拉他的手,還是晚了一步,紅色感嘆號毫不留情地冒出來。 紅燈間隙,郝加誠抽空瞪她:“再胡說八道就把你扔下去”存什么存,這要是被周熤那個醋精知道,他小命還能保得住嗎,再說了,他存衛苨的婚紗照干什么,沒那個愛好。 見他這個反應,不像是喜歡,那是怎么回事? 車停在小區旁邊,時間不算太晚,但路上也沒什么行人,只不時有幾輛車經過,很安靜,適合聊天。 喬芄沒下車,郝加誠也沒趕她,兩人心里藏著小九九,都在醞釀該怎么說。 關于她說他喜歡衛苨的那番胡話,郝加誠原不打算理會,可是身邊這人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失落不似作假,讓他沒辦法忽視,按理說,如果沒有打算回應喬芄的感情,冷處理是最好的辦法,甚至說讓她誤解也沒關系,可是偏偏郝加誠討厭讓她胡思亂想。 喬芄對他來說很復雜,復雜到他無法干脆拒絕,也無法輕易同意,卻讓他又想讓這個“復雜”只存在他們兩人之間,不愿牽扯進其他的東西。 所以還是得解釋。 他斟酌半天才對喬芄說道:“我不喜歡她” 不喜歡? “那你為什么老是看她?別否認,我看的很清楚,你不止一次看著她”喬芄問的很直白,顯然并不滿意這個回答,認為他在敷衍自己。 老是看衛苨?有很頻繁嗎?郝加誠自認沒有,也許是不經意掃了一眼,他自己都不曾發覺,卻被喬芄捕捉到,然后放大了其中的含義。 畢竟,她向來愛多想。 為什么看衛苨,是因為第一次見面她就讓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副膽怯的模樣,讓他當晚就陷入了闊別已久的噩夢。 陰雨天,車禍,深入骨髓的疼痛,伴隨終生的疤痕,對人心的失望,與那個弱小的人牢牢捆綁在了一起,他應該厭惡,怎么會喜歡。 正常來說他的眼神并不會友善,只是這么多年過去,時間磨軟了他的瘋狂,如今的他已經能夠很好的分清現實與幻覺,所以落在衛苨身上,應該只是不喜而已。 很大程度是感情上的危機感把喬芄引導去了另一個方向,居然看出他喜歡衛苨,真是離譜。 今晚月色明朗,初春的季節,風都是輕柔的,帶著一點溫熱,吹在臉上很舒服,連帶著他的心情也不錯。 煙從指間呈線狀往窗外飄散,像一條小蛇停于半空,郝加誠伸手揮了揮,讓它散了。 他慶幸時間過去的足夠久,讓他再提起時心境能做到平靜,在國外那幾年他很瘋魔,提及眼睛的人都會被他無差別攻擊,搞得身邊人戰戰兢兢,說話都得時刻注意不踩著他的逆鱗,導致沒幾個人愿意跟他待一塊,羅盛是唯一一個被他懟過還留下來的人。 如果放在那時候,喬芄不會從他這里得到任何回應,現在終歸不同了,也或許…是喬芄不同。 說起來,她和羅盛都是很有韌性的人。 滅了煙,郝加誠緩緩說道:“每次看見衛苨,總讓我想起一個小女孩,要不是年紀對不上,我都會以為是她長大了” 喬芄自以為懂了地點點頭:“原來是你的初戀情人…” 這是怎么聯想到初戀的? 郝加誠頗為無語,很想敲開她的腦袋瓜,看看里面裝的都是些什么:“你怎么什么都能扯上感情” “一般電視劇里,能讓男主記這么久的不都是因為感情么?”喬芄認為自己的想法沒有錯。 很有道理,但不是。 郝加誠很久沒再提過這件事,家人顧忌他,刻意將這件事遺忘,和車禍有關的話題都不會在家里討論,這兩年喬芄也沒問過疤痕的來歷,這會兒他卻主動提起。 編個故事可不可以呢? 當然可以,但他懶得撒謊。 為什么愿意說呢? 他看向喬芄,很難違心地說自己不喜歡她。 不可否認,人類很善于雙標,喜歡的人總是會得到優待,沒辦法,這是天性。 郝加誠指著左眼說:“車禍,因為她” 不用再細說,喬芄全都明白了。 所以他才會討厭陰雨天,才會比老爺爺開車還慢,如果換作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碰車,陰影有時候能夠伴隨人的一生。 她沉默下來,不再問了。 喬芄眼睛微紅,里面有顯而易見的心疼和…歉疚? 郝加誠好笑地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頭:“什么表情,跟你又沒關系” 喬芄低下頭,跟他道歉:“對不起…” 勾起別人的傷心事,也許是該道歉,但他主動提及,就沒必要了。 郝加誠笑了笑,聲音輕快:“我是怕你真以為我喜歡衛苨,哪天被周熤知道,我這條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說完他又點了根煙,沉著嗓子說:“昏睡了好多天我才醒,爸媽什么都不說,后來才知道女孩的父親在醫院里鬧,那女孩不敢說是自己突然沖出來,我媽也沒心思跟他們糾纏,賠了點錢了事” 提起自己他表現的很不在乎,語氣輕快的好像在談論一個陌生人,可是說起父母,偽裝的再好也不能掩蓋他的歉疚。 怎么辦呢,人生在世,總要有在意的東西支撐他活下去。 郝加誠笑了兩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真的很討厭懦弱的人” 喬芄去看,發現那是一個很苦澀的笑容,帶著沉重的無可奈何。 值得嗎? 喬芄想要問問郝加誠,值得么? 這個問題郝加誠也思考過,一只眼睛換條人命,值么? 他當時太年輕,完全沒有現在這般成熟,遇事只憑本能改變方向,因此撞到路邊才會搞得這么嚴重。 后來再想無疑是值得的,哪怕現在他依舊覺得值得,可是那幾萬塊賠的他就很不甘心,倒不是因為錢的事,而是他在想,他才是受害者,不是么? 他知道女孩就算站出來說話也改變不了什么,還沒成年呢,再說她也被擦傷了。 可是他父親在醫院里撒野,欺負他媽的時候她依舊什么都不說,這等于是變相成了傷害他父母的幫手。 他想要去理解,可是做不到,過了這么多年,想起女孩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他還是覺得反感,也就是當年他躺尸了,但凡能下地,絕對把那無賴揍到他媽都認不出來。 想到這郝加誠忽而驚覺,年少時的那份銳氣已經被他丟的太遠了,而喬芄正是最好的年紀。 他們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