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復燃(中)
羅盛給保鏢打完電話回來郝加誠還守在手術室門前,像是和自己較勁,他筆直的站著,不肯坐下。 上午在公司,他曾趁著開完會的空隙問過郝加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原諒喬芄。 可能是不知道,他沒有給出答案,當下羅盛忍不住感嘆,喬芄實在是很聰明,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郝加誠,知道他在這件事情里猶豫,躊躇,被愛和恨左右,無法下定決心,等待無用,于是逼著他去做選擇。 喬芄完全可以避開這場災禍,然而她不僅沒有,還主動迎了上去,目前看來是賭贏了,但是郝加誠呢,如果他發現其中的問題會不會更生氣,會不會適得其反,喬芄有想過嗎。 羅盛走上前,伸出手問道:“算一卦?” 看向他手里的銅錢,郝加誠依舊給出之前的答案:“不” 比起相信神佛,他更愿意相信喬芄。 合上掌心,羅盛安慰道:“不會有事的” 在喬芄出來之前郝加誠不愿意離開醫院,羅盛只得獨自趕回去配合警察調查,幸好中途接了律師,因為見到警察后林泉晟就開始發瘋,大聲叫嚷著自己無罪,完全是喬芄先動的手,他屬于正當防衛。 但是潑油漆在前,勒索的短信和染血的刀子在后,加上喬芄重傷住院,樁樁件件由不得他抵賴。 做完筆錄又跑了趟現場,流程很繁瑣,羅盛一直忙到近傍晚才回到醫院。 冬季的白天很短,不到六點天已經黑透,停車場到正門的路燈還壞了,羅盛摸著黑走的很慢,中途差點被絆倒,等走過這段,他看見醫院門口的燈下站著個人,有點眼熟,待走到近前,忽而笑起來。 他快步上前攬住女孩瘦弱的肩膀,低頭貼著耳朵親密地問:“和阿姨一起回來的?” 女孩抬眸看他一眼,紅著臉點頭,又怕惹他不開心,軟糯糯地應了聲:“嗯,剛到” 一天下來身心憂慮,羅盛俯身把臉埋進她頸間,疲憊地嘆了口氣。 “這幾天事多,留下來陪陪我,等忙完這陣子我送你回去” 女孩扯著他大衣衣角,猶豫了會兒小聲道:“好” 其實她已經跟著唐苒辦理了離職手續,這次過來一是熟悉環境,二是找地方住下,再回去就是托快遞公司郵遞行李,然后就不會再離開。 不過見他這么忙,女孩還是打算過段時間再告訴他。 縫完針,喬芄被轉回普通病房,羅津和唐苒在里面陪護,郝加誠擋在門口,攔住了前來問話的警察。 “她還沒醒,改天再來” 語氣不善,警員理解家屬心情,也沒再多問,安慰兩句后便告辭。 羅盛牽著女孩的手回來,見他板著張臉,怕嚇到人,于是推開門,將女孩送到唐苒身邊。 喬芄睡的很熟,羅盛站在病床邊,到底沒忍住長嘆一口氣,她近來總是很安靜,他看著心疼,今天特意去找郝加誠談心,想要探探口風,再借機一起吃飯緩和緩和,心結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開,但是時間長了郝加誠的態度肯定會有所軟化,他不是那么絕情的人,只是羅盛沒想到喬芄會這么等不及。 想到她做的事,羅盛又生起氣來。 走出病房,他使了個眼色,領著郝加誠往后院去,走至攝像頭照不到的死角,羅盛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瓶子。 “在喬喬包里發現的,是你的東西吧” 如果不是前幾年經常見他吃,羅盛也認不出來,他知道喬芄很有主意,做事也向來不管不顧,但著實沒想到她會做到這種地步。 “這個臭丫頭簡直是瘋了,下藥也做得出來” 他壓低聲音問:“會查到嗎?” 把藥瓶放進西褲口袋,郝加誠語氣堅定:“不會” 自從醫生說吃多了會形成依賴性他就斷了安眠藥,放著也是以備萬一,好多年前的東西,林泉晟沒受影響,想必是沒什么用了,查不到最好,查到了他也有辦法應付,不過是麻煩點,問題不大。 但是喬芄的問題很大。 醫生告訴郝加誠,那些刀口不重,都是輕傷,嚴重的是她的右手臂和腿,舊傷加上這次骨折,為了防止留下后遺癥,建議靜養一段時間。 透過門上的玻璃,郝加誠看她裹得跟個木乃伊似的躺著,忽然很后悔。 不是后悔同她冷戰,是后悔沒有早點下手,后續處理的也不夠果斷,林泉晟動手這么狠,焉知不是被他打斷腿,懷恨在心的緣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的干干凈凈,否則必定后患無窮,這一點上他確實不如喬芄。 見他杵在門口發呆,羅盛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不進去?” 人還在睡,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郝加誠沒打算守著,他還有事要辦。 回到家郝母正從樓上下來,看見滿身是血的郝加誠,她嚇得當場摔了手里的碗。 郝加誠上前撿起碎片扔進垃圾桶,掃干凈地面又脫下外套才問她:“媽,老爸呢?” “在書房,出什么事了?你身上怎么那么多血” 見他往樓上走,郝母兩步跟上,拉著他手臂追問。 郝加誠轉過身去解釋:“是喬芄…” 說不出口。 他沒辦法講述喬芄受到的傷害,只是回想就覺得喘不過氣,更別提說出來,他搖搖頭,沉默著往樓上走去。 洗完澡換好衣服,直到看見鏡子里那雙紅通通的眼睛,郝加誠才意識到自己哭過。 這個小壞蛋。 郝加誠實在是不甘心,這么多年他一直被喬芄騙的團團轉,哪怕是現在,明知道被算計卻還是會心疼,當時她道歉的那么誠懇,他幾乎信了,結果不過是嘴上溜過一圈,吃了吐,說了忘,心里毫無波瀾,騙起人來依舊駕輕就熟,真是個不長記性的壞蛋。 整理好情緒,郝加誠走進書房,三言兩語說清楚事情原委,中途提起喬芄,幾度跳過,停了許久才重新開口,以防意外,他還是將羅盛發現的情況一并告知。 郝加誠低著頭請求:“爸,請您幫忙,我不想讓他還有機會走出來” 郝父戴上眼鏡,走到他身側問道:“對那丫頭你是怎么想的” 見他不說,郝父又換了個問法:“你還喜歡她?” 手上的血已經在浴室洗凈,連一絲痕跡都不再有,可郝加誠仍有血液在掌心流淌的錯覺,溫熱,腥甜,他甚至還能聞見血腥味,她那么瘦弱,鋒利的刀子割進rou,血又從rou的縫隙間流出,她該有多痛,有多害怕。 討厭的東西郝加誠會毫不猶豫地拒絕,沒有不好意思這種心理負擔,他拒絕的坦蕩,同樣,喜歡的東西,他也會抱著勢在必得的信心去追求,因為他足夠自信,然而那是以前,如今的郝加誠只會沉默以對。 越喜歡越無法開口,郝父還有什么不明白,他生了個執著的兒子,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給律師打完電話郝父又打給了朋友,接通后見郝加誠仍站在桌邊,便揮手趕他出去。 白天的事盛滿了郝加誠的腦袋,閉上眼就是喬芄躺在血坑里的模樣,他心里煩亂,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索性裹著睡袍跑到樓頂花園呆著。 花已落完,只剩綠植在平穩生長,青翠的顏色很好的緩解了焦慮,郝加誠蜷著長腿縮在沙發里,他想起陽臺上的盆栽,過了這么久,或許該回去一趟,昨天有門店打來電話,通知他房門做好,詢問什么時候方便上門安裝。 郝加誠想了很久才想起來是很久之前喬芄定做的智能防盜門。 那會兒他們正在熱戀,喬芄想一出是一出,在網上看見什么好看的東西都要買回家里,小到廚房的碗蝶,大到家用電器,郝加誠對這些東西無所謂,便隨她去了,以為早就換的差不多,沒想到還有個門。 茶幾上放下一杯牛奶,郝加誠抬頭,往旁邊挪了挪。 “媽,這么晚還不睡?” 在他身邊坐下,郝母輕輕地嘆氣:“你父親還在忙,我也睡不著” 為了這事郝父要動用到關系,少不得欠下人情,想到這么大年紀還要家里人幫忙收拾攤子,郝加誠愧疚地道歉:“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郝母嗔怪地看他一眼:“說什么呢,你是我兒子,講什么麻煩,小心我告訴你外婆,讓她好好教訓你” 郝加誠笑了笑。 看著他的笑容,郝母心里很不是滋味,近段時間他越來越沉默,更是沒有笑過,完全不是前段時間的狀態。 那會兒他不說話時都在笑,脾氣更是久違的溫和,媒婆上門也能好好的送出門,而不是像之前一樣懟的她們啞口無言。 愛與不愛,是很明顯的,明顯到一眼就能看出來。 握住他的手,郝母勸道:“加誠,別怪那丫頭,她也不容易” 當年那個小姑娘經歷了什么才能變成今天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這個問題郝加誠沒有想過嗎。 當然是想過的,他大抵能猜出其中的艱難,但始終是猜測,他還是想要知道事實,喝掉牛奶,郝加誠說:“媽,和我講講她的事吧” 和喬芄吵架那晚郝母曾要講,剛說了個開頭他就反悔不想聽了,郝母也沒堅持,畢竟說再多,如果郝加誠自己想不明白,那都是浪費口舌。 如今他再度提起,大概是已經做出了選擇。 郝母跟他確認:“真的想聽?我怕聽了你要心疼” 郝加誠這次沒有再猶豫。 “嗯,我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