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得不像話，燠熱的暑氣細細密密悶著毛孔，無處可逃。行人腳步匆匆從身邊經過，邱育涵皺皺鼻子，打了個噴嚏。

    臺北的天氣還是一樣，像一隻瘋狗……這是下飛機后邱育涵向哥哥說的第一句話。

    而他翻了白眼：「你對狗有什么意見？」

    除了夏子韓，她沒有和任何人說西風的事，連樸光海那里都瞞著，只說有家庭聚會得回來一趟。

    會面的地點是很普通的一家連鎖咖啡廳，就在大學對面，周遭都是年輕的面孔，桌上不是筆電就是厚厚的原文書，像她這樣一身輕的，算異類。

    約定時間前十分鐘收到江曉傳來的訊息：「課程耽誤了，可能會晚幾分鐘到，不好意思?！?/br>
    慢慢來，不要緊，我在二樓窗邊──她發完之后放下手機，望著底下發呆。

    在這里也聽得見鐘聲。

    人群漸漸涌現，原本看來空曠的校園開始熱鬧起來，撐著傘的人們像一個個彩色光點，在失焦的視線里留下不規則的殘影。

    有人輕拍了下她的肩。

    回頭，江曉向她笑道，「……cody姊姊好?！?/br>
    我們學校很偏僻吧？這是江曉坐下后的第一句話。

    「離車站確實挺遠的?！骨裼φJ同，坐了快一小時的車才到這里，「不過是很棒的學校呀，遠一點沒關係?！?/br>
    「別在這里說學校很棒，會被白眼……我們學校啊，在大學界以厭世聞名?！菇瓡酝嫘Φ?，順口問：「姊姊是哪一個大學的？」

    邱育涵頓了頓，語氣倒是沒有異常：「啊，我沒有讀大學?！?/br>
    她的學歷只有高職。畢業之后直接就開始工作了，大學生活之于她從來都是從書里劇里看來的，平面得很。像這樣靠近大學校園，想來還是第一次。

    江曉有點尷尬，小聲地說了句這樣呀。

    短短的缺氧的沉默。

    邱育涵倒是真不在意，開口問道：「你是韓文系的嗎？」

    「不是，是中文，大二?！?/br>
    有些意外，「韓文是自己學的嗎？」

    「嗯，因為想離光海更近一點?！菇瓡哉f完，拿起飲料啜了一口，才繼續說：「其實我一直在想，今天，光海會不會也來?！?/br>
    姊姊跟光海真的在交往吧。直述句。

    「我知道姊姊約我出來是為了什么?！菇瓡钥粗囊暰€，下移到手中的飲料杯，「可是姊姊，你能理解我嗎？能理解像我這樣的粉絲嗎？你憑什么擁有了光海的愛，還要求我們也一起愛你？憑什么？」

    邱育涵沒有回答，沒有動作。

    江曉抿抿嘴，嘆氣，「……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br>
    要起身的時刻，才被邱育涵輕輕握住。

    「我能理解喔，這種心情?！?/br>
    所以我才會來找你。她抬頭迎視江曉。

    「的確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做什么，我是來拜託你的──因為有些事只有你能做，只有身為粉絲的你能做，而我不行?！?/br>
    說著，桌上的手機不適時地響起，兩個人的目光同時移向螢幕。光海。

    邱育涵失笑，「而且不是為了我，是為了這個人?！拐f著按掉鈴聲，只剩螢幕還在不停地閃。

    「我不是要拜託你把那些消息跟照片撤掉……就算你沒有放出那些照片和消息，我也會主動來見你的?！?/br>
    邱育涵見她愣愣，才又補充：「我只是想拜託你，不要讓光海成為那種，因為戀愛放棄所有的人……我是指，無論是在小說里，或者在你的想像里?！?/br>
    我也有過追星的時候，她說。

    作為粉絲的那個時期不可能會見到偶像的，雖然喜歡他們，但對于他們所有的認知都是從網上來的，尤其是后援會啊粉絲站啊，這樣片面的斷層的認知，不免夾雜了想像，成了心里偶像的樣子。

    「比起光海無論親自說什么，都有被扭曲的可能。但你不一樣?！?/br>
    「在粉絲的世界里，只有你──像你這種人，才是他的后盾?！?/br>
    而我不行，我的存在只是給他使絆子。這句話她留著沒講。

    「總有一天我跟光海的事會曝光，就像他從前的那些戀愛一樣，得到祝?；蛘吡R聲，都是必然的事。像偶像這樣販賣愛情的職業，大概會被視作一種背叛吧？但作為他身邊最近的人，我知道，他沒有一刻因為我捨棄作為偶像的自己?！?/br>
    「我想這樣告訴他的粉絲們，但我不行，他也不行?！?/br>
    「只有你可以?！?/br>
    江曉并沒有太大反應，只回道：還有一種更簡單的辦法，姊姊沒想過嗎？

    邱育涵失笑，搖頭。

    「我太自私?！?/br>
    所以離開他──連想都不敢想。

    江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而后從包里掏出手機，擱在桌上──螢幕是亮的。錄音中。

    她按下停止鍵，在邱育涵面前，把方才的音檔刪除。

    「我早就知道了。若是只要讓我撤下這些，jiejie根本不必親自來見我。多的是辦法?！菇瓡暂p笑，「讓光海來見我都比較有用?！?/br>
    邱育涵也笑了，「確實?！?/br>
    「我接受你的請求，不過有條件?！菇瓡源瓜骂^，「……如果姊姊和光海分手的話，不管事實是怎樣，我都會把姊姊寫成王八蛋……最壞的那種王、王八蛋……」

    「嗯?！骨裼f了面紙讓她擤鼻子，輕拍她的背。

    最后江曉是這么說的──姊姊是個勇敢的人，太好了。

    下樓，在門口分別。

    江曉和早就等在門口的男子會合，回頭向邱育涵揮揮手。

    她笑笑，這才掏出響了很久的手機……大概是發現她私自會面的事了吧？接通前有點心驚膽跳。

    「……現在就給我回來?！?/br>
    劈頭就是這樣一句，果然是發現了，呵呵，她乾笑兩聲：「晚上的飛機，我在去機場的路上了，別急?！?/br>
    「你還好意思笑？」

    邱育涵原本要回話，看見前方景象一愣，身體比理智更早反應，丟下手機，伸出雙手用力一扯。

    碰然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