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好
姚春娘大言不慚,這一句“跟我”說得仿佛自己是個富商達官,要拿黃燦燦白花花的金銀好生生地把齊聲養在富貴堂皇的高層大院里,也不曉得哪里來的那么大的臉。 她話問出了口,本覺得是有六分把握的事,但沒想到齊聲卻沒一口答應下來,反倒緩緩皺起了眉頭。 他停下了手里的活,側過身,一雙黑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光線暗淡,姚春娘連他臉上的表情是高興還是不快都瞧不出來。 他語調緩慢地開口問了一句:“你說什、什么?” 姚春娘被他盯得莫名,不自覺開始反思起自己剛才那句話是不是有什么不當。 她思索了一會兒,想起當初他不愿意去蔣家做倒插門,試探著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問嗎?那要不我換個說法?!?/br> 她改口道:“要不我跟著你吧?” 姚春娘并不在意她和齊聲是誰跟了誰,在她看來,兩人瓦連著瓦,房挨著房,誰跟誰都沒什么差別,終歸是在一塊過日子。 可姚春娘雖然換了句話,齊聲卻仍舊沒答應她。 他抿了抿唇,表情看著竟有幾份凝重,好像姚春娘這話怎么聽都有問題。 姚春娘見齊聲表情有些嚴肅,卻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畢竟這不是什么小事,齊聲又本來就是一本正經的性格,當初她找他幫忙,他也遲疑了好久,再三確認才肯答應她。 姚春娘覺得他認認真真思慮清楚了再回答才顯得慎重,不像別的男人那樣輕浮,稀里糊涂就和一個女人好上了。 她透過微弱的暖黃色燈光看著他,一五一十地認真和他細數“跟她”的好處:“我雖然下不得地,做活笨了些,但繡帕子做籃子卻也有得賺,從小到大手里存了一點小錢。大奶奶和我說,你吃飯吃得可多,不好養,但你跟我一起,雖然不能保證餐餐有rou,但定然不會餓著你了……” 她說著說著,又停了下來,似乎覺得這理由還不足以打動齊聲。 齊聲是村里少數的手藝人,月月有人找他做木工,照顧著奶奶不說,還能公共得上唐安讀書,賺得肯定比她多得多。 于是她將話頭轉了個彎,又道:“我長得也還算好看,年紀和你差不多,在一塊后可能會惹來幾句非議,但想來也說不了太難聽的話。再者我們住得多近啊——” 她說著,朝他走過去, 站到他跟前抬頭看他:“你家里有三口人,大奶奶和小安都會向著你,你背后有人撐著,和我在一塊后,我肯定欺負不了你?!?/br> 她這話說得好像齊聲背后沒有唐英和唐安,姚春娘就有那天大的本事能欺負得了他似的。 她說得頭頭是道,齊聲卻一直沒說話,他低頭看著她,眉心擰出了深褶。 姚春娘也睜著水靈靈的眼睛,滿目期待地看著他,催促道:“你別只看著我啊,行不行嘛?” 齊聲不吭聲,經轉過了身去繼續洗碗。他像是在生氣,力氣使得比之前重,碗身相撞,發出幾聲清脆的響。 齊聲不答應不拒絕,反應奇怪得很。姚春娘看著他沉默的背影,終于咂摸出點不對味來了。 她也像他一樣漸漸蹙起了眉,遲疑道:“齊聲,你,你是不肯答應我嗎?” 齊聲動作頓了一瞬,低聲回她:“不、不是?!?/br> 姚春娘聽他回了話,走了兩步站到灶臺側邊,偏著頭看他的正臉:“那是什么?” 他臉色有些沉,怎么看都不高興,雖然沒有拒絕,卻也不像會答應她的模樣。 姚春娘心里忐忑,用力咬了下嘴唇。她并不藏著心里的話,直接問他:“你如果對我沒意思,做什么又給我送飯,又幫我做活,還給我雞蛋羹吃?!?/br> 她像是覺得有些丟臉,又覺得委屈,惱羞成怒道:“平白無故對我這么好,叫我誤會,算怎么回事?” 話音一落,齊聲倏爾抬眼看向她,漆黑的眼眸深處映出她的面容,他沉聲問:“那我們之、之前又算什、什么?” 高大灰暗的影子罩在姚春娘身上,她不自覺向后退了一步,沒聽懂齊聲的話:“什么之前?” 齊聲聽見這話一時更氣了,他握著她的手將她一把拉回身前,定定看著她,道:“之前你讓、讓我幫、幫你的時候,難道不、不算跟、跟你嗎?” 他說得結結巴巴,氣勢卻強硬得很,一下就把姚春娘問住了。她沒想到齊聲心里竟然是這樣想的。 可偏偏齊聲想的是對的。 是啊,她都和他滾到一起去過了,她讓他看過,也讓他碰過她的身子,還讓他幫她弄了好幾回。 他有求必應,怎么還不算“跟了她”。 齊聲見她半天答不上來,失落地松開她的手,又不吭聲了。 在姚春娘之前,齊聲正兒八經地一個人過著木樁子的日子,連女人的手都沒碰過,沒找人說過媒,沒想過姑娘,心里也沒過人。 他答應要幫姚春娘的時候,心里已經把兩人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捋了不下三回,不然不會碰姚春娘。 他究竟把姚春娘裝在心里多深的位置,只有他自己清楚。 而姚春娘雖然都和他親近過了,卻如今才想著把他往心里裝。 他把自己和姚春娘的關系看得密切,沒想在姚春娘這兒好像就只把他當做了個泄火的工具,跟他提出那些事兒的時候,壓根沒把他當半個身邊人看過。 姚春娘想清楚這一層,心里虛得要命,忽然變成了半個啞巴,連話都不知道要怎么說。 她支支吾吾“我”了兩聲,像他說話一樣結結巴巴起來:“我當時腦子笨,就沒有、沒有考慮那么多,想著以后或許、或許還要離開這兒回柳河村呢,所以就……” 她話說一半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果不其然,齊聲難過又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想說點什么,卻最后只閉緊了嘴。 姚春娘之前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他、生他的氣,他都沒往心里去。 可姚春娘在讓他看了、給他碰了之后才遲來的一句“跟我”,卻像是把他傷著了。 姚春娘什么時候見過他這樣,心里一慌,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她像是怕齊聲就這么跑了,紅著耳根子,想也沒想,踮起腳就在他干燥柔軟的嘴巴上碰了一下。 柔軟的身體貼在身上,齊聲身體猛然一僵,就這么愣在了原地。 唇瓣貼在一塊,姚春娘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眉眼,微微動了下唇瓣。 齊聲喉結滾了滾,并沒有躲開。 姚春娘親了他好半晌,踮得腳都酸了,才緩緩退開。 他好哄得很,只親了一會兒,苦大仇深皺著的眉頭便舒展開了,只剩下木愣愣的表情。 姚春娘眨巴了下眼睛,聲音溫柔,如果誘哄:“跟我在一塊吧,齊聲,我會對你好的。我跟著你,再也不提回柳河村的事了?!?/br> 齊聲垂首看了眼牢牢抓在小臂上的手,又抬起頭看向姚春娘直勾勾看著他的眼睛。 一根細發在她眼前飄來晃去,他用帕子擦了擦手,勾著她的頭發掛在耳后,而后緩緩低下頭,動作生疏地親在了她的唇角上。 他結結巴巴又慎重地道:“好、好?!?/br> —————————————— 姚春娘:齊聲,我們談戀愛吧。 齊聲皺眉:我們不、不是一直在、在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