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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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蔚游學團事故當天。 韓蓬準備出發去果嶺時,看到舒榮風風火火地走出家門,還一路給管家在交代著什么。 這老頭子又有什么急事?故作神秘的老東西,老是一副要去干什么大事的樣子,韓蓬不以為意地驅車走了。 舒榮給舒懷交代道:“我現在也不確定是什么情況,看好少爺?!?/br> 說完老人便急匆匆趕去了停機坪。 舒榮之前交代舒懷找幾個得力的人跟著許晏寧,出車禍時余桐和Adam的車就跟在那輛大巴車后面。 那條下山的路上,宋婉清和Nora都覺得司機的車速太快太危險。 而且司機還戴著耳機一路搖頭晃腦,為了保障學生的安全,她們只能走到駕駛座附近與司機溝通。 行至坡度較大的彎道,嘴上答應減速的司機并未真正執行,她們還未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帶,傾翻事故就發生了。 兩位帶隊老師當場死亡。 昏迷中的許晏寧是被余桐和Adam帶走的。 在當地警方救援的直升機出動之前,舒榮已命人迅速安排好了許晏寧的“替身”,一名剛剛因吸毒過量喪生的亞裔少女。 喪生少女換成了許晏寧的穿戴,身上帶著許晏寧的證件。面部已呈現出因車禍造成的重創,血rou模糊。 警方,媒體,醫院,都順理成章地宣告了許晏寧的“死亡”。 舒榮并未在英國多做停留,確定許晏寧的記憶已經通過休克式療法被人為地從她大腦的“儲藏室”里取走,他返回了鯤棲島。 腦中一片空白的許晏寧,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視頻中的舒榮。 他為她置換了新的身份證件,在兩國分治的鯤棲島,她成為了擁有雙重國籍的鯤棲島居民。 但是舒榮沒有為她編織新的人生履歷,也沒有為她改名換姓。還讓她叫他“爺爺”。 她茫然地看向身邊的余桐,一個看起來很嚴肅的寸頭jiejie,余桐朝她點了點頭。 許晏寧對著視頻那邊的老人喊了聲:“爺爺?!?/br> 舒榮笑著應聲,“乖孩子,等你養好了,爺爺來接你?!?/br> “jiejie?!痹S晏寧掛了視頻通話,看向身邊的余桐,“我為什么會在醫院?” “你受傷了?!?/br> “我是誰?” “你叫許晏寧?!?/br> 在英國住院的兩個多月里,許晏寧嘗試過在各種語言的網絡上搜索自己的名字,很多個“許晏寧”,看起來都不是自己。 有關江汀的那個“許晏寧”的寥寥相關信息,已經被舒榮讓人悄悄抹去了。 這是一場舒榮也不知道具體時長的倒計時,許晏寧找回她自己的倒計時。 也是讓此時還渾身孩子氣的韓蓬,成長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的,倒計時。 兩個多月的時間,舒榮和許晏寧每天通過視頻通話變得越來越親近,仿若親爺孫。 家里那間屬于少女的臥室也在有條不紊地布置。 他的親外孫韓蓬卻在鯤棲島每天難過得生不如死。德蔚開學兩周了,本該上高二的人一直沒返校。 只要不自殺,舒榮就不會管他。老人覺得韓蓬經歷些至痛時刻,才能懂得好好珍惜。 他從小到大一直在毫不費力地“獲得”,從未如此痛苦地“失去”。 舒櫟去世,作為親兒子的韓蓬其實并沒有多難過,更多的是困惑。 因為舒櫟無數次在自己年幼的兒子面前想要自殺,一次次為他做死亡預告。 韓蓬覺得mama的死只是遲早的問題,漫長的預演狠狠地稀釋了悲傷的濃度。 許晏寧“死亡”,這種猝不及防的傷痛,對他來說才是更致命的。 許晏寧跟著舒榮抵達鯤棲島的當天早上就住進了溁邸。 管家舒懷讓家里各職各崗、膚色各異的人稱呼她“Ning”或是“晏寧小姐”。 許晏寧很不好意思,歪頭朝大家笑了笑,“叫我Ning或者晏寧就好啦?!?/br> 可能是因為記憶被取走了,她總覺得自己腦子空空,總是想往腦子里多灌點東西。 聽了她的想法,舒懷把她帶到了那個全部由道格拉斯冷杉木打造的圓頂圖書館。 “晏寧小姐,那你看書吧,有事招呼她們就行了?!笔鎽阎噶酥搁T口的女傭。 “好的,謝謝舒伯伯?!?/br> 許晏寧握著幾顆櫻花硬糖在書架前慢慢踱步,左看看,右看看,抽了本雪萊的詩集出來。 中午,韓蓬終于把自己從鋪滿悲傷的被子里拔了出來,洗漱完看著鏡中的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夢是醒。 行尸走rou般走出了臥室??吹郊依锬切┤嗽诹硪婚g臥室里忙進忙出,搬東搬西的,少年面色憔悴地從他們中間飄了過去。 他又累又倦,握著手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之所以會一直握著手機,因為那里面有他和許晏寧唯一的那張合照。 韓蓬茫然地站在圖書館和收藏室的暗門之間,鬼使神差地按下了開關。 走進圖書館,他神情恍惚地看著坐在桌邊埋頭看書的少女,怔在那里,熱淚奪眶。 圓頂圖書館頂端的透光天窗投進了讓人目眩神迷的光,灑在少女的身上,帶著些不太真實的夢幻。 她穿著復古旗袍領的泡泡袖白色長裙,甜美可人地坐在那里,安靜得像幅油畫。 許晏寧,我是不是太想你了?你終于肯到我夢里來了。 許晏寧聽到腳步聲,朝他看了過去,少女的睫毛顫了顫。 身材修長但形容憔悴的黑T少年站在那里,臉上有刀鑿斧刻般精致的棱角,眼里卻涌動著巨大的悲傷。 他為什么哭?他看起來很難過。 她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又想到這家里進出的人多是用英文交流。 “What’s the matter?You look so sad.” 這個夢很不真實,許晏寧居然在關心自己。韓蓬含淚笑了笑。 “I feel sad without you,I miss you so much it hurts.” 他是誰???聽了他的話,少女羞澀地垂下眼,一抹紅漸漸爬上了耳朵和臉頰。 她想從虛空的記憶里找出他的名字,沒找到,覺得抱歉又有些不知所措。 許晏寧只好拿起一顆櫻花硬糖遞給他,聽說吃糖能讓人心情好點。 韓蓬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那顆糖,表情卻更難過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他怕自己還沒走到她身邊,這個夢就要醒了。 他看起來真的很需要安慰。許晏寧嘴里的糖不知所措地滾動了兩圈,起身朝他走了過去。 她站定在他面前,仰頭望著他,“ i give you a hug?” 他一聲哽咽,俯身狠狠抱住了她,洶涌熱淚灑落在她的肩頭。 這個夢太真實了。不想醒,一輩子都不要醒。 許晏寧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等著他自己緩過來。又似乎是被他的悲傷傳染,內心忽然涌出難過的情緒。 久到令人窒息的擁抱。韓蓬不舍地松開她,淚眼迷蒙地捧著她的臉。 “Babe,may?i kiss you?” Babe?許晏寧驚慌地眨了眨眼,想要立即推開他,卻又被他滿眼的悲傷和滿臉的淚痕弄得猶豫了一下。 少年的吻輕輕地落在她的額角,那個曾經留過疤的地方。 他的眼淚滑落在她的額上,許晏寧聽到他聲音顫抖地說:“Sorry,Babe.” 韓蓬捧著眼前這張讓他日夜想念的臉,不知道下次夢到她又會是什么時候。 許晏寧還沒讀懂他眼里的情緒,疾風驟雨般的吻忽然襲來。 少年霸道地撬開了她的唇齒,唇舌用力吻吮少女嘴里的甜味,攫走了她嘴里的櫻花硬糖。 他的表情里仿佛帶著久別重逢的激動,又帶著一些即將永別的悲傷。 她始終睜著眼,閱讀著他復雜又狂熱的情緒,被動地承受著這個悲傷又綿長的吻。 直到聽到圖書館門開的聲音,女孩兒無比慌張地用力推開他。 韓蓬含著嘴里的櫻花硬糖,櫻桃味,甜甜的。 夢是不是要醒了?他茫然又悲傷地看著她。 “許晏寧,你還會來我夢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