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01

    “我喜歡你?！?/br>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幽長的巷子漆黑，周圍沒有人聲，只有樹上的昆蟲還在不停歇地鳴叫著。

    蟲鳴很吵，但是又太過安靜。

    有些矛盾的描述。

    但現在的李致忱就是這么覺得的。有可能是由于自己過于震驚，所以覺得周圍的所有都太過反?！?/br>
    耳邊吵又靜，吹來的風涼又燥，眼前女孩兒的臉熟悉又陌生的。

    當然，在這一切中，最不尋常的還是他眼前的女孩兒。

    她比他矮一些，需要抬頭才能和他對視上。

    而頭頂的路燈不算太亮，柔和的燈光讓他看不清她的五官，但他能看清她那雙澄澈的眼睛。

    她挺認真的。

    所以他徹底蒙了。

    李致忱從沒想過樂美會喜歡自己，更沒預料到她會這樣坦誠地說出口。

    畢竟，他一直都討厭她，也一直以為她討厭他。

    不過最近的樂美實在是太奇怪了。

    李致忱嘗試著在腦中回憶她是什么時候變奇怪的。

    應該是一周前的那節體育課，他在cao場上碰見舒芊芊，她問他渴不渴，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舒芊芊從背后變出一瓶礦泉水，然后羞澀遞給他。

    他笑著接過，嘴上說：“謝謝，下次也請你喝水?！?/br>
    聽過這句話后，舒芊芊笑著點頭，“沒事?！?/br>
    說完，她就轉身匆匆離開，高高的馬尾在腦后一蕩一蕩的，很吸引人的注意力。李致忱盯著她的背影，幾秒后才意識到自己口干得厲害。

    他擰開瓶蓋，仰頭正準備喝水的時候，意外瞥到不遠處的站在樹下的樂美。

    雖然還沒到夏天，但南方的春末已經夠炎熱，學生們都換上了夏裝校服，她也是。穿的是硬領短袖和透氣長褲，她個子不高，露出的手臂和小腿都不算長，卻十分白。

    李致忱乍一眼這樣看過去，竟覺得有些晃眼。

    他下意識將視線往上挪，去看她的臉，對視上了才發現她正看著自己。

    而且，那眼神并不像平日那般淡漠疏遠。

    她用探究的眼神盯著自己，以及他手上的那瓶水。

    他覺得奇怪，卻也沒多在意，訕訕收了眼神，將手里的水一飲而盡，然后轉身，將空掉的塑料瓶丟進垃圾桶里，沒再回頭看樂美一眼。

    他本以為樂美看他的那一眼可能只是意外，卻沒想到第二天晚上晚自習下課，他就被她“堵”在巷子里。她站在他跟前，抬眼看他，眼神堅毅，語氣卻淡淡，她問：“你和舒芊芊是什么關系？”

    李致忱一愣，第一反應是她要向他爸媽告狀，而后，腦中涌出他父母有可能做出的干預行為。雖然他跟舒芊芊八字還沒一撇呢，但只要是樂美說出口的，他保證他爸媽絕對不會再聽他說一個字。光是想想，便覺得煩。

    他看著眼前這個從小就事事壓他一頭的女孩兒，想起這十幾年來的種種——

    他總覺得他們在暗暗較勁，而她也總能在輕飄飄地贏走所有后，繼續用那種淡漠平靜的眼神看他。不論是學習成績，還是長輩們的寵愛……

    她腦子聰明，學習上從不需要人cao心，性格更是討人喜歡。

    李致忱一開始羨慕她，后來便開始討厭她。

    他只知道自己討厭她，討厭那張看起無害親近卻十分冷漠的臉龐，討厭她聽起來清甜實際上冰冷的聲音，討厭她看向自己那總是淡漠得像是在審視的眼神。

    他討厭她，卻又不得不和她好好相處著，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父母關系親密，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

    他對她一直都秉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

    她不來招惹他，他就和她不咸不淡地相處著。

    但眼下，她似乎是想要打破從前那樣的僵持局面了。

    “你和舒芊芊是什么關系？”

    她在他眼前，抬眼看他，靜靜地等待著他的答案。

    而李致忱并不覺得他們的關系親近到能夠讓她問出這樣的問題，他壓下心中的煩悶之情，不耐地問：“你是不是管太寬了？”

    其實說出口的那刻，他便有些后悔了。但話已經說出口，不可能收回，所以他只是安靜下來。

    樂美沒說什么，只是盯了他幾秒后垂眸，轉身，快步離開了。

    李致忱又愣了，趕忙抬腳追了上去。跟在她身后的時候，他心中想的是，還好他們是鄰居，他跟著她，也不會被她誤會是自己怕她生氣了。

    他只是在回家而已。

    他們只是同路而已。

    回去之后，他惴惴不安了一夜，滿腦子都是樂美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他真擔心樂美會跟他父母告狀，不管是說他和舒芊芊的事，還是說他出聲嗆她的事……

    不過第二天見到樂美，他才發現他多慮了。

    她跟平常沒什么兩樣，依舊甜美清純，面對長輩時乖巧懂事，面對他時也依舊疏遠淡漠。所以他以為那時的樂美只是一時之間抽風了。

    完美的機器人也會有短路宕機的時候，那么，完美的樂美自然也會有反常的時候。

    就在他以為一切都恢復正常的時候，樂美又開始反常了。

    就是此刻。

    他們剛晚自習下課，他睡了一節課，醒的時候班里同學都走了一半了，他迷迷糊糊地將沒做完的作業收到書包里，走出班級門的時候，意外發現樂美就站在門旁的柱子邊上。

    他混沌的腦子一下清醒。

    她戴著耳機，手里拿著一本小小的單詞本。

    見他出來了，她低頭將本子收起來。

    李致忱心中起疑，但只是頓了一下腳步后就繼續往前走。他雖然沒有放慢速度，但還是注意著身后的動靜，所以他知道樂美很快就跟上了他。

    她跟著他干嘛？

    他們的家雖然就隔了五米遠，也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可之前他們一直都是分開上下學的，從沒有一起回家過。

    他就這么想著，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前幾日被她堵住的那一條巷子。不好的記憶襲來，他加快腳步，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還沒走出巷子，本來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兒卻突然“超車”，再一次堵在他面前。

    和前幾天的情形幾乎一樣。

    李致忱開始頭疼，不知她又要對自己的生活發表什么建設性意見?？墒墙酉聛?，她的一句“我喜歡你”直接讓他懵了。

    整理好一切后，李致忱看向眼前的女孩兒，皺眉問：“你……你在說什么？”

    樂美眨了一下眼睛，輕聲說：“我說，我喜歡你?！?/br>
    李致忱心臟縮了一下，“你胡說什么？”

    “我沒胡說，我認真的，我從小就喜歡你。女孩對男孩兒的喜歡。所以我不想你和舒芊芊有關系。因為我會吃醋，會嫉妒?！?/br>
    樂美一下子說了很多話。

    李致忱覺得她這一年來跟他說的話加起來都沒有剛才的這句長。

    他努力冷靜下來，琢磨著她說的話。

    從小就喜歡他？他回憶著他和樂美的“小時候”，沒有任何旖旎親密的記憶，他們一直都是各玩各的，很少說話，在學校里碰面了都要裝沒看見。

    大多時候，她連一個帶情緒的眼色都不肯給他，怎么可能喜歡他？

    雖然已經在心中否認了她這句話的真實性，但李致忱的心跳還是有些快，他也不知自己這么激動是因為被戲耍得憤怒了，還是覺得樂美說的話過于可笑。

    想了一會兒，他還是先拒絕：“但我不喜歡你?！?/br>
    樂美說：“我知道。但你也不能跟舒芊芊在一起?！?/br>
    李致忱覺得她不可理喻，“這又關你什么事了？”

    “我比她更喜歡你?！?/br>
    如今的李致忱對她這莫名其妙的告白已經免疫，雖然無法做到心如止水，但也能夠勉強應付。

    “你別跟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剛才跟我說的那些話  ，我就當沒聽見，你別再跟我說這些了?！彼查_眼神，“……多尷尬?！?/br>
    樂美沒再說什么。

    李致忱略過她，往前走了。走了幾步后，身后的樂美才跟上來。

    李致忱稍微放慢了腳步，等著她追上來。

    走在路上的時候，他總覺得今晚的風實在是太熱，吹在他身上，就像是往本就燃著的火苗不停鼓風，那簇火越燒越旺，他也覺得越來越燥。

    到家后，他和父母打了個招呼就上樓洗澡去了。

    沖了個涼后，他舒服許多，胸口的那股燥郁氣也散了不少。

    果然是天太熱的緣故。他這樣想，伸手拿起手機，就這么一會兒沒看，多了兩條未讀消息。

    是舒芊芊給他發的。

    她先是問他到家了嗎，然后又問他有沒有空教她數學題。

    他看到“數學”這兩個字就頭疼。

    他想，舒芊芊真的沒跟別人打聽過他，不知道他成績差得離譜。

    轉念又一想，其實也能理解，學校里應該沒多少人知道他。

    高一的時候，他沒現在長得高，跟同班級的那些小土豆站在一起，沒人能看見他。高一升高二的那個暑假，他的個子瘋長，一下子就出眾許多，但他那時候去美術集訓了，并不在學校里。他高二開學后才回的學校。

    說實話，他到現在都認不清高二分班的同班同學，只和坐在他周圍的那幾個男生關系好點。

    至于舒芊芊，他也是前幾天才知道她是樓上文科班的學生，其他的一概不知。

    哦。他現在又得知了一個關于舒芊芊的新消息：她數學不好。

    李致忱：【我數學不好，而且我作業也還沒寫完…】

    舒芊芊那邊“輸入中”許久，最后說：【哈哈我以為你在理科班，數學會一點呢，那你先做作業吧，早點休息，晚安！】

    李致忱：【好】

    他對著手機屏幕看了好一會兒，想著要不要再聊點什么？可是聊什么呢……

    忽然，他想起樂美和他說的亂七八糟的那些話，還有最后那一句“我比她更喜歡你”。

    他愣了一下，關上手機，打開書包，拿出今晚沒做完的作業，低頭開始寫。

    第二天，他差點睡遲，隨便吃了幾口早飯就急匆匆出門，緊趕慢趕才在學校響鈴的時候踏進校門。

    鐵門在身后堪堪關上。

    他低頭解開校服領口的第一個扣子，摸了摸脖子，掌心都是汗，正準備往前走的時候，身后傳來女孩兒的聲音。

    她說：“同學，不能解開扣子哦?！?/br>
    雖然這人叫他“同學”和他裝不熟，但他還是認出她的聲音。

    李致忱回頭看，果然是樂美。

    她就站在大門邊上，袖口處還掛著糾察隊的袖章。

    李致忱知道每天都有同學在學校門口處抓違規遲到，但他一直以為他們抓的是沒穿校服、改窄校褲或者是偷偷染發之類的違紀行為，沒想到自己只是解了顆扣子，也違規了？

    他疑惑地看向樂美。

    她神色如常，周圍的糾察隊員也低著頭忙自己的事，沒說話。

    李致忱信了，心中埋怨學校對學生的儀容風貌過于苛刻，他嘴里嘟囔：“這點事也配寫進校規里？”說著，還是乖乖低頭將扣子系上了。

    樂美看著他，視線就落在他的手上，看到衣領將他剛才裸露出來的皮膚都遮上之后，她才收回視線，低頭整理自己手上的文件。

    見樂美沒再抬頭看自己一眼，李致忱輕哼一聲，轉身走了。

    等李致忱走后，樂美身邊的學妹才輕聲問她：“學姐，真的要系扣子嗎？那剛才我漏抓了好幾個人?！?/br>
    樂美笑了笑，“不用。我騙他的，我和他認識，逗他玩的?！?/br>
    學妹捂著嘴笑，“哦，我還以為呢，他還真信了?！?/br>
    樂美：“他很好騙?！?/br>
    李致忱就是這么單純。

    而她也早就將他觀察透徹。

    *

    其實樂美向他告白之后，李致忱惶恐了幾天，擔心樂美再做出什么奇怪的舉動。但她沒有。除了那天在校門口提醒他將扣子系上之后，她沒再和他說過話，甚至很少出現在他眼前。

    看，就跟從前一樣。

    他真覺得樂美說喜歡他，只是無聊時候用來耍他的把戲，或者，只是想要破壞他和舒芊芊之間的關系。

    畢竟，她討厭他，自然不希望他能順理成章脫單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