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五:明鏡缺(61)理門戶
浮云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任飛揚。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 有一美人坐在水榭中,青蔥般的十指在五十弦上翻飛,如同兩只翩躚的蝶。天水碧色的衣裙逶迤而下,同四周富麗堂皇的景物格格不入,卻更襯得飄飄入仙之姿。 秀若芝蘭的男人慵懶地枕著美人的玉膝,雙目微闔,纖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似乎已經睡去。但看到他唇畔的臨風笑意,才能發現原來他一直在欣賞著這世間難尋的佳音。他身上奪目的紅色同飄逸的水碧糾纏在一起,像是要一同落入塵網。 一曲終了,男人支起身,在美人的唇上落下溫柔的吻。 若是有人看到,定然要贊嘆一句琴瑟之好。 可惜,這唯一的見證者卻恨不得讓他們天人永隔,才能一解心頭不快。 玄明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向來心靜如水的謫仙如今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著,眼中的血色凝集成了濃稠的墨。 琚翔他怎么敢呢! 氣血翻涌要從喉嚨噴出,玄明陰沉著臉向那個搶他妻子的仇人殺去。 感受到不加掩飾的殺氣,顏洵未做多想,身體已經先一步撥動琴弦。 柔和的音律自指尖飄起,像是要中和劍氣中的殺機。待到她抬眼打量這位莽撞的不速之客,顏洵不由有些愕然。 氣勢如虹一劍被人攔下,雖不是不能破解,但攔截之人的態度顯然讓劍主更加難堪。本該劈下的一劍停在半空中,逐風不斷顫抖,那只自兒時起執劍了一千多年的手頭一次幾乎快要握不穩它。 “洵兒,為什么?”劍主幾乎跌下半空,難以置信的悲愴將他整個人團團圍住。 相識了那么多年,顏洵從看到玄明的第一眼便發覺了他的不對勁。她暗自皺眉,纖指在琴弦上劃過,正欲將此人阻隔在王宮之外,倒是身旁之人制止了她的動作。 琚翔軟若無骨地斜靠在她肩頭,懶洋洋地笑著,“劍主大駕光臨,咱們怎么能夠怠慢呢?” 顏洵沒有錯過那雙上挑的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雖知以琚翔的修為莫約是不會吃虧的,她仍忍不住提醒,“你不要大意,他看起來……有些不對勁?!?/br> 此時的劍主已經落在了水榭前。 “放心,一個走火入魔之人還奈何不得我?!辫⑾枵苏燥@凌亂的衣袍,頗為從容地起身相迎,“玄明劍主怎么突然來此,有失遠迎還望見諒?!?/br> 走火入魔之人怎么會有閑心同妖王虛與委蛇? 玄明冷笑一聲,“無妨,不枉你當了我多年弟子,師尊總是該寬容些的?!?/br> “那孤還要多謝劍主寬宏大量了?!敝腹澋肿℃碳t的唇,那雙神采飛揚的狐眸中滿是瀲滟的風情,“不知劍主突然來訪,所為何事呢?” 看著對方的驚鴻之貌,玄明只覺得刺眼極了。 他一定就是憑著這副容貌才迷惑了洵兒吧? 聽說此人是個狐妖,那些與生俱來的狐媚之術怕是沒少用在洵兒身上吧? 他突然想起在宗門時,琚翔就總是圍在洵兒身邊。怕不是那時就開始覬覦了吧? 他同洵兒當時可還是道侶! 果然,這些妖族就是如此不知羞恥,罔顧人倫。 逐風在劍鞘中顫動著,正欲奪鞘而出,就如同他壓在心頭的怒火,即刻便要將眼前的妖碎尸萬段。 玄明不再忍耐,長劍拔出照亮森冷的殺意,“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拜在我門下這么多年,如今為師來清理門戶的,你可有話說?” “就因為孤是妖?但如今人妖共生,劍主所謂的‘清理門戶’恐怕不太妥當吧?”琚翔明知故問道。 “你這孽徒,事到如今還敢狡辯?”玄明怒喝一聲。 即便換了一副皮囊,琚翔喚他“劍主”的語氣卻依舊如常,反倒像是在嘲諷他的識人不清一般?!澳闫蹘煖缱嬖谙?,又罔顧人倫,竟敢覬覦自己的師母,罪上加罪。若是你還有良知,還不快快解開你那些上不的臺面的妖術,還你師母一個清明?!?/br> “妖術?還望劍主賜教。孤對夫人一片真心,不知您所指的妖術所意為何?” “好,好啊,事到如今還敢嘴硬。那就休怪為師不留情面了?!?/br> 逐風在空中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玄明將自己的滿腔怒火都凝聚在精妙的劍式中斬向妖王。 “夫君,小心啊?!鳖佷谎壅J出了玄明的招式,不由為琚翔捏了把汗。 “夫人放心,既然劍主對我有所誤解,便留我二人自己解決吧?!辫⑾璨换挪幻Φ爻槌鲕泟?,甚至尚有閑心側頭安慰自己的妻子。 他這般不當回事的態度自是更激怒了本就心魔叢生的劍主。倘若說一開始玄明本想震懾一下,手上還留了一絲師徒情面,如今倒是施了十二成力道。 利劍刺破長空,帶著化神期修士的怒火所化成的劍氣。軟劍卻毫不畏懼地纏住滿是怒意的逐風,以柔克剛地化解了如此致命一擊。 “倒是有幾分本事。不愧是多年前興風作浪的大妖?!毙骼溧鸵宦?。 “還要多虧劍主指點得好?!辫⑾枋栈貏?,半真半假地抱了抱拳。 “怎么敢當。為師可不記得教導過弟子罔顧人倫,強搶自己的師娘?!毙餮壑械暮抟鈳缀蹙鄢杉t褐的漩渦,手上動作未停,一招一式皆是致命的殺招。 “縱然人族常說我們妖毫無廉恥之心,但孤自認擔不起這句‘罔顧人倫’的指責?!避泟θ缤锡?,在緊湊的劍式中游走著。持劍的人一派怡然自得地防御著,似乎半點都不為這千夫所指的罪名而惱。 一想到自己引狼入室多年,讓對方如此熟悉自己的劍術甚至還能一一化解不說,更是騙走了所珍視的道侶,心頭的恨意如同潮水愈漲愈高,將玄明整個人完全淹溺。 劍主面露猙獰之色,曾經的清風朗月蕩然無存,“大膽孽障,既然你死不認罪,就休怪為師不客氣了?!?/br> 逐風直沖著妖王的脖頸刺去,纏在劍刃上的殺氣揮過,在不遠處的樹干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與劍主相比,妖王倒顯得十分從容。 柔軟的劍刃仿佛白蛇,同前幾次正欲要纏在逐風劍上。 只是這次,卻變故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