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回頭
樊璟關上門,安靜地站了一會兒后,緩緩抬起手貼在門上。 綠光從手掌旁邊的縫隙中透出。 隔著一扇門內,窗邊那盆綠色的小草突然悄無聲息地沿著盆栽邊緣慢慢蠕動,有目的性地一點點延長。 屋內沒有任何聲音,樊璟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抬腳離開。 再怎么說,異能者也是人類,他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把一個人殺了,無論法律還是倫理上都不占優勢,她再怎么生氣也得去探一下那邊的底才行。 ——雖然就現在這種形勢,什么法律倫理都早已形同虛設,但她至今仍沒有摸清楚政府和研究院的底。 得到的情報太少,在不能確保自己擁有只身一人對抗他們乃至全世界的能力之前,她不能貿然與哪一方完全站在對立面。 所以,她不管褚鏡曾經來自于什么樣的家庭,反正在她這里,她必須規避一切讓褚鏡成為眾矢之的的風險。 她承認,她到底還是狠不下心。 她是冷漠無情,但她放不下她的小狗。 她不在乎他有沒有殺人,她一開始就沒打算將太多的感情放在褚鏡以外的人身上,更何況異能覺醒后,她殺過的先知者太多太多,毫不夸張地說,從北冥來安全區的那條路每一寸土地下都有因她而落下的血。 她在意的是,他不告而別后渾身傷回來,卻不告訴她發生過什么。 看起來就像,他已經不需要她了一樣。 他敏感又患得患失,最好的懲罰就是她先一步離開。 樊璟沿著熟悉的路,來到前幾天才擺放拜訪過的房前。門上那個本該識別來客的機器人這一次卻像是壞了一樣,沒有任何反應,樊璟得以輕松進入。 猜到褚鏡殺的人是她師兄并不難,現在細想一下,前幾天師兄所謂的生病請假大概也是他搞的鬼。 她倒是不意外褚鏡會下手。 師兄是政府的人,從上次峰會跟她說的那一堆莫名其妙的“科普”中就能看出來。 他對她太過熱情,和當初的柏松一樣,像是早就知道她來歷不凡,能從她身上獲利一樣。 她一開始就懷疑過對方會不會知道她異能者的身份—— 雖說草系異能者不易察覺,但她當年在北冥的時候并沒有隱藏,而且也有隸屬政府的防衛軍見識過,所以即使北冥人鮮少能活著來到安全區,但如果他們這些政府的人通過特殊渠道得知這些情報的話,其實也合理。 她到悅城學習整整一年都風平浪靜,甚至還如愿進入了研究院,所以她之前一直認為,他們要么就是不知情,要么就是對她的能力心有防備而不敢隨意做什么。 直到前些天師兄跟她故意透露那些所謂的“內部情報”后,她才意識到,她早就被迫入局了。 現在畢竟已經是事發的幾天之后了,該被抹去的證據早就被處理完,樊璟不出意料并沒有在師兄房間里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 世都的夜晚蕭條了許多,唯有暗潮洶涌。她從宿舍樓走出來后,抬眸看了一眼天上隱隱泛著光的藍色屏障。 思忖良久,她拿出終端,點開最上面的號碼。 對方似乎一直在等她,很快就接通了電話。 “師兄他……” “你不用管?!睆埥淌诘穆曇粲行┑统?,聽不出情緒,“記住,我們不認識什么黎影?!?/br> 樊璟沉默了幾秒,一些不合時宜地問,“黎影是誰?” “……”張教授不知道她是已經入戲還是真的不知道他的名字,隔了好久才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 “總之,不用再管這些事,你繼續你的課題就行?!?/br> “我不是被停課了嗎?” 他沒直接回答:“不是一定要到實驗室才能進行研究的?!?/br> 哦。樊璟應了一聲。 對方似乎有些無奈, “先過來一趟吧,有些事情當面談比較妥當?!?/br> “好?!狈Z收起終端,踏進月色。 自從師兄出事后,她對研究院的人更為警惕,其中自然也包括這位導師。 如今之所以答應他要見面,是因為她突然想起來,師兄是在“病假”期間被殺的。 而“病假”后她所看到的師兄,都是褚鏡用異能造出來的假人。 當時張教授讓她暫時休假時所布下的局——也就是所謂的“女兒”說法,就是依靠著這個假人來完成的閉環。 所以,她想知道,褚鏡和張教授,到底是誰在裝傻? —— 褚鏡以為自己要死了。 可是意識清醒后發現,這一次的身體似乎沒有想象中的痛苦。 他還躺在原地,一切都是暈倒前都樣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只知道,樊璟真的走了。 他艱難地爬起來,心存僥幸地一個個房間去找。 沒找到。 她真的不要自己了。 他無力地走到臥室,趴在床上,因為那里全都是她的氣息。 他抱著被子,將臉埋了進去,像個迷失的小狗一樣,害怕又不知所措。 很快被子就濕了一塊。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委屈盡數化成了戾氣。 他真的,無法接受。 終于,他下定了決心。 他要去找她。 就算是要同歸于盡,他也要把她綁在自己身邊。 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她眼前。 出門前他意外地發現了爬滿門邊的藤蔓。 因為顏色比往常的要淺一些,所以剛剛他一直沒察覺到。 想用這種方式攔住我?褚鏡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該說她太了解他還是不夠了解。 他會為了她乖乖順從,但也會因為她而露出本性。 大概是本能在作祟,出去時他很小心地繞開了藤,沒有對它造成一點傷害。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有意隱藏自己的蹤跡,便沒人能找到她。因而他只知道滿城到處跑。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踏出房間后,他身上的那些傷口便又開始疼痛發作。 他的雙眼開始慢慢發熱,骨骼嘎吱作響,是他熟悉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異變,可又覺得奇怪,怎么會一晚上進行兩次異變?還是說剛才異變還沒結束? 他強撐著要繼續走,可身體變化很快,異于常人的氣息愈發濃厚,就算現在是大半夜,可這里是世都,只要他在這里多待一秒,被發現的可能性就越大。 意識模糊前一刻,褚鏡咬了咬牙,還是強撐著身體快速往城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