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掉了躺在杯內一天的水，沖上飲水機的聲音嘩啦作響，也順道濺起了些水花。

    空蕩的走廊披著夕陽的橙黃，半小時前的嬉鬧聲悄悄的隨著最后一個人的離開，也消失在校園內。

    滿滿的孤寂感刺痛著內心。

    現在的時間約莫五點半，一小時前就已經放學了，校棟大樓也漸漸空蕩起來。

    要三年級了，看似久遠的畢業似乎悄然接近，令人擔憂的學測也跟在后頭。

    雖然現在準備看來還有些太早，不過向日依舊決定沒有社課的時候留在學校自習。

    畢竟回了家，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事要做。

    過長的外套袖口有幾處顏色較深的地方，也許是方才噴濺起的水花沾染到袖子了吧。

    拿著水壺，向日坐回了位子。

    「呼……」喝了口水，長呼了一口氣后，舉筆便打算繼續計算題本。

    然而腦內的思緒卻紊亂的如同外頭cao場上的人們。

    令人厭煩的情緒在腦內喧囂，煩雜而瑣碎的想法不斷的跑過腦海中。儘管眼前放著一年級的題目，只覺得向日都還要花一段時間才能解開。

    放下了手中的原子筆，視線不知為何的飄向了左方——亦天的位子上。

    整齊劃一的桌面，乾凈、沒有任何雜物，抽屜內大疊的課本，以及椅子下的衛生紙盒。

    每樣東西都有亦天的影子。

    不甘的咬了咬下唇，闔上眸子一把趴在桌上。

    「……對不起?！菇醯袜?，向日弱弱的出了聲，也不知是在向誰道歉。

    細膩的聲音自向日的臂彎內竄出，隨后調皮的溜出了教室，卻也凸顯出桌上那人的孤獨。

    那天真不該因為私人情緒，而那樣對待亦天。

    「大概要被討厭了吧?！瓜蛉盏难凵聍龅?，自臂彎內抬起頭來，失神的望著前方的黑板。

    羽睫輕顫，眸內看不到任何光澤。儘管外頭的夕陽溫暖的像是感恩節的壁爐，向日卻覺得好是寒冷。

    回憶令人痛心，內容更是苦不堪言。

    但向日知道，亦天也沒道理需要承受自己的氣，何況是自己那么深深的傷到對方。

    回想起昨天，只覺得心抽了下。

    「亦天應該是在開玩笑吧……」

    思考到最后，向日不知為何說出了聲，隨后又將頭埋進臂彎中。

    對向日來說，被愛已經是過于奢侈的事了，只希望能夠不被討厭、不會麻煩到別人。

    亦天的存在卻破壞了向日世界的平衡。

    咬了咬下唇，甩了甩頭，舉筆后下定決心要好好讀書。

    「禮拜一再道個歉吧?！?/br>
    -

    這個週末，兩人都沒有任何互動。

    平時看似稀松平常的問候，現在看來都格外的尷尬、彆扭，兩人索性便沒有傳送訊息給對方。

    也許是因為有誤會在，沒有解開。

    亦天認為自己被對方討厭了，而向日則是覺得自己惹對方生氣。

    若是不解開，估計會就這么樣一直到畢業吧。

    身處異地的兩人，都在思考著同一件事……

    很快的，週末過去了，迎接而來的是令人厭惡的星期一。

    平時的今天總帶了幾分煩躁、幾分慵懶，不過現在卻多了些緊張以及擔憂，不外乎是因為鄰座——那個被告白的人、那個逃走的人。

    踏入教室，一如往常的嘈雜似是一盆冷水，澆熄了亦天的睡意。

    這樣也好，至少能夠產生一種一切都還是跟平常一樣的錯覺。

    放下書包，亦天坐在位子上后，一陣尷尬瞬間環繞兩人，只覺得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難為。

    「那個……」

    「早?！?/br>
    正當亦天想說些什么時，向日搶在前頭，道了聲早后便急急忙忙的走出教室了。

    又是留下了不知所措的亦天。

    這幾天兩人以極為怪異的模式相處著。

    似乎刻意保持著距離，但又好像要努力拉近兩人的距離，既矛盾又令人不解。

    像是中午時，亦天依舊會拿著便當和向日一起吃，不過更準確來說應該只是拉近了距離。

    偶爾，亦天也會跟著向日去幫忙搬作業，縱然最后都是亦天拿全部的。

    「我幫你吧?！?/br>
    像是幾天前在頂樓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場夢，亦天揚起一個好看的笑容，陽光斜照在他身上，看來有些不可直視。

    只希望那一切真能是場夢。

    望著來人，向日眨了眨眸子，墨色的眸底情緒復雜，疑惑、不知所措、為難，交織成了現實的反應，他微微往后退了幾步。

    見狀，亦天倒是有些尷尬了。

    在原地愣了一下，才決定直接接過對方手中的那疊作業。

    興許是想要得到向日的好感吧。

    然而在所謂追求之馀，卻又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這陣子以來都是如此，亦天并沒有急著索取答案，因為害怕。

    害怕對方是不是并不喜歡自己，甚至是討厭自己，也很害怕……對方可是男生。

    向日亦是。

    總是找不到適當的時機道歉，等到有空檔時，卻又沒辦法鼓起勇氣說出「對不起?！谷齻€字。

    這樣不是辦法。

    -

    「向日?！埂敢嗵??！?/br>
    夕陽準備西下，街燈亮起的剎那，兩人同時道出了對方的名字，眼神交會。

    今天亦天打算陪對方回家，希望能夠在對方回家前的這段路，好好把想說的話解釋清楚——只要說這一切不過是玩笑就好。

    而向日決定好好的向對方道歉，僅此。

    原先走在前頭的向日旋身，望向了亦天，卻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霎時間只有滿滿的尷尬。

    「你先說吧?！?/br>
    亦天笑了笑。

    儘管能夠隱約猜到對方想說什么，也知道說了的后果，便是回不去以往的關係，亦天依舊禮貌性的讓對方先說。

    店家的叫賣聲傳出，還有些炒菜的聲音，以及不遠處傳來的，兒童嬉鬧的叫喊聲。

    「……對不起?！?/br>
    帶著淡淡花香的微風拂過發梢，樹葉沙沙的聲響流淌在兩人間，只覺得除此，便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向日低著頭，語氣輕的彷彿要被方才的風一把吹向遠方，墨色的短發隨風搖曳，看來有些凌亂。

    但那對兩人來說都只不過是天邊的浮云般不重要。

    亦天抿了抿唇，沒有打斷對方說話。

    「抱歉，我那天就這么走了?！?/br>
    良久，向日才又啟唇繼續說道，視線依舊放在閃著點點光芒的地面，緊抓著袖口的指關節已經微微泛白。

    他不敢抬頭，光是這么說話似乎便耗費所有力氣。

    對方說的話已經超出亦天所預料內的了。

    原以為向日會說聲對不起后，直接拒絕自己，接著兩人便從此形同陌路。

    然而事實看來并非如此。

    「沒……關係?！诡D了頓，亦天才擠出了這么一句話。

    還不能因此高興。

    或許是之前的戀愛，讓向日害怕了。

    不敢再愛、不敢被愛。

    甚至已經對愛情迷惘，不知那究竟為何物。

    「我不知道愛是什么?！?/br>
    那聲音已經近乎低喃，像是在對自己說，只不過向日出了聲。

    他并不希望這句話能夠得到回覆，甚至是沒有察覺到自己出聲了。

    亦天眨了眨眸子，表示不解。

    活脫脫像是小說內才會出現的臺詞，里頭的女主角和男主角哭訴著他不懂愛情，再來男主角便會溫柔的看著自己的愛人，說些rou麻的話吧。

    「我能告訴你?！?/br>
    在夕陽馀輝的照耀下，空氣中的灰塵粒子能夠清楚的看見，飄盪在充滿童話意味的兩人間。

    聞言，向日抬頭了。

    先是一愣，隨后無奈的苦笑。

    「嗯?！古﹃?，那笑容看來有些令人痛心，儘管連向日本人都未察覺到。

    愛這回事，本就沒有確定的答案。

    那是抽象的代表，有人曾比擬他就像是巧克力，甜膩中帶了些苦澀，苦澀后又是一陣甜膩。

    或許吧。

    或許眼前這人真能告訴向日愛是什么。

    見狀，亦天并未再說些什么，似乎忘了原先的來意似的，跟著對方的步伐，亦天就這么一路陪著對方走回家了。

    慢慢來吧，他打算為了對方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