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放學。

    向日的座位旁反常的聚集了許多人，有些同學站在一旁觀看著，有些人則負責當面詢問。

    「欸欸欸何向日，你不在是去哪??？」一位女同學拉了張椅子坐在向日對面，毫無婉轉、單刀直入的詢問道。

    「呃…欸……」向日的手緊抓著衣擺，視線盯著施力過度而發白的指關節，發出了不具意義的單節音。

    無可避免的結果。

    「該不會是逃學到校外吧??？」那位女生擅自猜測著答案，而一旁的人則跟著起鬨。

    「真壞啊?！?/br>
    「沒想到我們的資優生是叛逆的小孩？！」

    各個都心懷不軌，語氣極具諷刺意味，擺明了就是不想讓眼前的向日好過。

    即使他們并無深仇大恨。

    聞言，向日什么話都沒說。

    咬緊了牙關，伸手抓住了背包的肩帶，準備起身離開時，卻被人墻擋住了。

    「想去哪？解釋一下嘛?！?/br>
    「……」剛整理完書包的亦天看到這副模樣，趕緊拿起隨身物品，穿過那群看戲、八卦的同學們。

    「向日，我們回去吧?！拱l育中的亦天已經比大部分的男生來的高大，站在人群中更是顯眼。

    感受到被一個影子籠罩的向日，抬起頭，順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隨后，亦天不等向日反應，便逕自拉著對方離開嘈雜的人群，留下了同學們竊竊的耳語。

    兩人步行的速度不算快，走在這有些空蕩的校園內，他們依舊牽著手。

    「那……那個……可以放開了?！?/br>
    向日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了，白皙的臉蛋渲染上淡淡的紅暈，別過頭，視線落在一旁的地面。

    「嗯？」

    「啊，抱歉?！?/br>
    亦天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大概是又把對方錯當成自己的弟弟了吧。趕緊放開了手，也跟著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

    方才兩個大男人牽手的畫面固然引起了旁人的側目，不過兩人應該并未發現。

    帶著這沉默的尷尬，兩人已經走到了校門口。

    「那……謝謝你，我先回去了?！?/br>
    直到走出校園，向日的視線都沒有放在亦天身上，怕是尷尬。他指了指自家方向，如此說道。

    「我陪你走吧?！?/br>
    一陣冷風拂過，校園外的梅花樹隨之搖擺，上頭的梅花緩緩飄落了幾朵，為人行道添上幾股風韻。

    向日愣了愣，直盯著亦天看。

    隨后像是想起什么，連忙搖頭又揮手，以示拒絕之心。

    「到時候又遇到討厭的人怎么辦？」亦天眉宇微蹙，只要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就覺得不安。

    「好了，走吧?！共坏认蛉沾饝?，亦天便往對方那個方向走去了，估計也沒有要讓他拒絕的意思。

    「好吧……」

    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天邊并未因黃昏而染上美艷的色彩，依舊是令人感到沉悶的灰。

    街燈已經亮起，照亮了小范圍的視線。家家戶戶傳來了飯菜的香味，以及孩子吵鬧的聲音。

    儼然是對向日的訕笑。

    「到了?！?/br>
    許久下來都不變的街道，每每走過便是感到痛心，然而這次卻意外的沒有這種情緒。

    向日走到了一間公寓的門口前，頓了頓，隨后轉身面向了亦天如此說道。

    像是個方才發現火的原始人，亦天瞪大了雙眼，一愣一愣的望著眼前的建筑物。

    兩人所屬的學區并沒有如此高大的建筑，也不怪亦天會如此訝異于眼前的事物。

    看對方尚未回神，導致向日又說了一次。

    「亦天，我家到了?！?/br>
    「啊，好?！?/br>
    「那就這樣囉，明天見?！?/br>
    目的已經達成，亦天已經可以功成身退了，為了不麻煩到對方，固然不會再厚臉皮的要求想上樓看看。

    向日就這么目送對方離開，直到亦天的背影有些模糊，已經沒辦法在昏暗的路口看到時，他才轉身上樓。

    「謝謝?！?/br>
    至今，那句感謝依舊未說出口。

    -

    從那天起，亦天隨時隨地都待在向日旁。

    不管是去福利社，或是吃午餐的時候，除了上廁所以外，只要看到向日，就能找到亦天。

    「向日，一起吃午餐吧?！?/br>
    一如往常的，亦天到了午餐時間便邀約向日，即便他知道早就知道對方會回答什么。

    不過他有信心這次一定能一起吃。

    亦天拎著一個便當盒，拉了張椅子便坐到向日對面。不等對方回應，打開便當蓋子便吃了起來。

    「啊……」當向日想說些什么時，已經太遲了。頓了頓，他還是低頭吃起自己的午餐。

    因為向日習慣在午餐時閱讀，所以吃得大部分都是些三明治、麵包，那些單手便能拿著的輕食。

    相較于向日，亦天吃得可說是營養多了。

    色香味俱全的便當，香酥的炸雞塊放在生菜上頭，一旁放著當季時蔬，不會過于油膩，掌握適當。

    「要吃嗎？」將便當盒推到向日面前，飯粒還黏在亦天的嘴角，對于這種類似孔融讓梨的行為，看來特沒說服力。

    「不用?！钩读顺蹲旖?，揚起有些無奈的笑容，語氣有些輕，說完便繼續低頭看書了。

    兩人就這么沉默的吃完了這頓午餐，什么話都沒說，也沒有再發生亦天替向日擦嘴那尷尬的事件了。

    深怕向日下午會餓到，亦天在午休結束前還到福利社買了個麵包。算是當作點心吧，即使對方不收，自己也能當成明天的早餐。

    而最后，向日如意料內的沒收下，理由是……

    「不用了，我不餓?！?/br>
    習慣中午只吃一點的向日，固然不會感到肚子餓，畢竟也已經習慣了。

    興許就是人們說的小鳥胃，吃不下太多的東西，或是一下子便會飽了，不過就經濟狀況而言，應該是件好事。

    -

    往后的一個禮拜，亦天對向日有些到溺愛的程度，像是個保護過當的母親似的，連班上的班對都看不下去了……

    「老公，你看人家亦天啦?！?/br>
    那是個風和日麗的一天，微風陣陣拂過發梢，樹葉的沙沙聲伴隨著鳥鳴，好不愜意。

    女學生對著她男友撒嬌，抓著那人的手臂，不滿的抱怨著自家男友比不上亦天。

    「又不是gay，黏那么緊?！?/br>
    這句話向日當然也聽到了，雖然只是對方無心，或是有心的一句話，但向日的心卻抽了一下。

    只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當天下午放學，向日反常的約了亦天到頂樓。

    雖已入春，氣溫仍有些涼爽，天空相較于幾天前算是清澈，時而幾多白云飄盪而過，一切美的彷彿一幅畫似的。

    「怎么了？」

    亦天率先打破了這尷尬的沉默，他看來有些不安，雖然氣溫涼爽，但豆大的汗珠仍順著臉頰滑落。

    「可以請你離我遠一點嗎？」向日的語氣聽來有些顫抖，不過背對著的亦天，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亦天愣住了。

    心底什么感覺都沒有，害怕、慌張、不明所以，然而所有的情緒通整成了一句話……

    「怎么了？」亦天的身體跟著開始顫抖，不是因為有些寒冷的空氣接觸到肌膚，而是害怕。

    害怕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害怕這著對方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流言蜚語的霸凌，他害怕著，卻無能為力。

    「我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br>
    似是偶像劇標準的臺詞，向日如此解釋著。他緊抓著自己的衣擺，說的緩慢，怕是待會過于激動，眼淚會奪眶而出。

    「什么？」亦天看來有些茫然，心一急了，邁開步伐便朝著向日走去。

    「不要過來！」那腳步聲有些明顯，皮鞋落在地面啪嗒啪嗒的聲音傳入向日的耳畔，他吼道。

    止不住，溫熱的眼淚依舊滑過臉側，但他沒有哭出聲，此刻的向日正處于崩潰的臨界點。

    「為什么……」面對這種情況，亦天有些不知所措，他放柔了身段，輕聲的問著。

    他能感受到脈搏的跳動，心臟像是要從體內叛逃般，撞擊著自己的胸膛，『碰咚、碰咚』的出聲抗議著此刻的氛圍。

    「沒為什么，就這樣?！贡涞恼Z氣，像是配合著此刻的氣溫，向日了無感情的解釋。

    他背對著對方，目的是為了不想讓亦天再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然而細微的抽噎聲騙不了任何人。

    向日不介意。

    他什么都不在意了，自從決定跟對方說這番話開始，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反正他習慣了。

    「有事就說，我不是說我都在嗎？」對于向日的態度，亦天沒有絲毫慍怒的情緒，反倒更加溫柔了。

    「你都在？你都在？！」第二次時提高了語調，向日轉過身面對對方，咬緊下唇，深吸一口氣后才繼續說道。

    「可以不要肆意的闖入我的世界嗎？」任由淚水遍佈自己的臉蛋，向日吼道，「我自己一個人也能很好！」

    「……」亦天僅是靜靜的望著對方。

    他沒看過向日這副模樣，即使是戶外教學回來時，他也不曾看對方如此激動。

    這時候的亦天才開始疑惑，也許自己的存在，真的是種困擾。

    「你有想過我對你是什么樣的存在嗎？」向日繼續追問著，眼淚早已沾滿了衣襟，不過本人看來并不在意。

    「朋友啊?！?/br>
    「是啊，是朋友?！?/br>
    聽到對方的回答，向日反而冷靜了下來，雙眸黯淡的望向一旁的地面，眼神中若有所思。

    「我們這陣子離遠點吧?！?/br>
    向日走了。

    最后就冷冷的丟下了這么一句話，和亦天擦身而過，獨自走下了樓梯、走出了校門。

    直到四處張望仍找不到向日的身影時，時間已經到了傍晚五六點了，亦天陷入了沉思。

    此刻的內心亂糟糟的，不同的情緒、想法在腦中喧囂。他踏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學校。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著向日說的每一句話，而最令他頭痛的問題是——

    「是啊，向日對我，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