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最終花淚(5)
婚期進入倒數,眾人引頸期盼,姍姍成天在她耳邊嘰哩瓜拉,簡直比她這個準新娘還焦躁,一下問布置進度,一下又問鮮花如何??????諸如此類,她乾脆將自己的手機交出去,讓她去煩夏暘。 與其說她懶得回答,不如說她清楚的不多,多半都是夏暘在製備她們的婚禮,神秘的很,為了讓她有驚喜感,連點風聲都沒透漏,只要她在婚禮當天,好好當美麗的新娘就好。 對此羅筱蕾不表示意見,而在婚禮倒數第三天時,她搬回自家,原因是羅母想在女兒嫁出去前,重溫一家團聚的時光。 「可惜你meimei忙,趕不上婚禮當天?!关W哉f著,羅母夾了不少吃的進她碗里。 時間過得很快,最后一個晚上,她半夜睡不著,獨自站在陽臺望著天邊的月亮,四周的冷意似乎也無法打擾,難得的夜色如墨,不見云朵,卻只有她一人獨享。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夏暘的號碼早被她設成了快捷,耳邊是靜待的聲音,她卻覺得漫長的像過了一生,她沒有非要聽到對方的聲音,只是此情此景,她不想體會何謂寂寞。 電話不易外的轉入語音信箱,她望著跳出的螢幕,是她跟夏暘某次出游的自拍照,那時的她沒有時間,也沒有過去的記憶叨擾,笑得幸福洋溢??????曾幾何時,連這點幸福都只能回味了。 她試著揚起跟照片上一樣的笑,不用看,鐵定是極丑的,這時,感知到一股不屬于常人的氣息,她神色銳利的回眸,觸及一雙比冥府來得更孤冷的眼瞳,「一切,就拜託你了?!?/br> 來人不說話,對視許久,又如風般的化為一縷輕煙消散,來去無蹤。 她知道那雙眸子的主人,也曾像她一般勇敢無懼,不畏世俗、不畏天道,但最后,美夢依舊成了泡影,只剩絕望。 以前她不懂,她是用什么心情,日復一日的熬著湯,看著人們眼中對愛恨嗔癡的執著,卻始終無動于衷,原來不是不想,而是用無窮無盡的生命,去盼一個機會。 如今她給了她機會,只望數千年后,天道能憐憫,還她一個,互許來生的夢。 * 二月十四,人稱西洋情人節,街上洋溢著浪漫氣息,姍姍一大早就跟禾思堯來到羅筱蕾家,「羅姨、羅叔你們好??!」 「是姍姍呢,打扮這么漂亮,來給筱蕾當伴娘的是吧,人在里面?!?/br> 羅姨羅叔精心打扮了番,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余姍姍在外頭嘴甜的美言幾句,才高興的來到羅筱蕾的房門,敲了兩下,便興奮的打開,「我的天哪!」 衝了進去,沒管新秘跟造型師還在整理對方的發,姍姍雙手捧起好友的臉,「你今天絕對會把在場所有男性都迷倒?!?/br> 這是肯定句,但如果自家老婆別搗亂人家,面臨被兩雙不悅的視線看著,禾思堯絕對會跟著附和。 「姍姍,你先別打斷人家?!估送松蟽刹?,縱使離婚禮還有段時間,可不代表能亂了別人的流程。 「唉呦,這頭發隨便用用也不會有人在乎好嗎,靠著筱蕾這張臉蛋,誰還有時間注意什么細節?!?/br> 「但是姍姍,我在乎啊?!沽_筱蕾被對方認真的語氣給逗笑了,「我想讓他看見我最美的一面?!?/br> 女為悅己者容,每個女人都幻想自己穿上婚紗的那天,然后,以艷麗璀璨之姿,成為另一人心上的永恆。 「嗯,這我認同,可惜我旁邊的是個眼瞎的,不懂欣賞?!共粷M的哼了聲,禾思堯的臉色頓時變得哭笑不得,看著她的眼中無奈又帶著寵溺。 羅筱蕾注意到禾思堯身上的西裝外套披在姍姍身上,瞧這情形,肯定是姍姍穿了她那件新買的露背裝,記得兩人在電話中聊時,姍姍還說那件一路快開到股溝去了,美背一覽無疑,做為丈夫,禾思堯沒叫她去換件保守的,已經是底線了吧。 這一番笑鬧,時間不知不覺便來到夏暘上門的時間,幾輛廂型車停在社區外頭,開車的人有夏暘、杰斯、狄洛跟雄哥,等同伴郎團了。 當羅筱蕾拉著前擺從房間走出來時,兩人幾乎同時抬眼,她看著夏暘的眼神從驚艷、讚嘆、迷戀到癡狂,最終柔情似水的注視著她,「筱蕾?!?/br> 他的聲音喑啞,彷彿用極大的力氣,才硬從喉頭擠出這兩個字,事實也確實如此。 夏暘認為眼前的人兒美得不可方物,宛如不存在于這世間般,深怕一言一行,會將眼前的景象吹走或嚇跑,害得他連大氣都不敢喘,偏偏眼神又近乎癡迷。 還是雄哥咳了聲,把對方的三魂七魄都叫回來,余姍姍在旁不客氣的大笑,夏暘也不覺得丟臉,上前牽住了對方。 「老婆,我有說過你比天仙還美嗎?」羅筱蕾將手交給對方時,他忽然開口。 「油嘴滑舌,你又見過天仙了?」因他的讚美而雙頰緋紅,不意外聽見對方的抽氣聲?!甘菦]見過,但我想,一定沒你來的光采動人?!?/br> 迎娶的儀式進行著,羅筱蕾注視著每個人的表情,似乎在這好日子里,每個人臉上的笑意都藏不住。 就連狄洛,一改先前抑鬱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揚。她知道,對方是由衷希望她能幸福的,哪怕是被她殘忍傷害過。 望著所有珍視的人都在身旁,這種感覺,真好。 出發前往婚禮現場,一路上,由杰斯開車,她跟夏暘坐在后座,兩人的手十指緊扣,只是簡單一眼,幸福變能就此傳遞。 「筱蕾,我愿用我的生命起誓,這一生,只為換取你所有笑容?!拐f完,他便執著她的手,湊近唇邊落下一吻,炙熱而酥麻,帶著他的承諾。 「那我也用我的生命起誓,這一世,護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估系粞赖淖志?,讓夏暘忍不住揚笑,輕捏她臉頰。 「我的夏太太是女超人呢,還想著要保護我,」而他又怎捨得,「乖乖窩在我懷里就好,我只要你平安?!?/br> 只有她平安,并待在他身旁,他想,他的心才能真正安定;他的人生,才能圓滿。 杰斯一直想當自己是個聾子,后頭的情話綿綿,當真令他既噁心又羨慕,可惡!他之后絕對要交個女朋友! 下車后,羅筱蕾看著前頭豎立的唯美教堂,瞠大雙眼,透著讚嘆與喜愛,可惜她能觀望的時間不多,就被帶到休息室去。 隨著賓客陸續到來,教堂內滿是生氣,到處都充斥著色彩各異的茶花,其中又以白色占了全場的一半,有客人打趣道:「明明是西洋情人節,卻不見紅玫瑰呢?!?/br> 這話自是玩笑,畢竟看婚禮主人對茶花的喜愛程度也明白,茶花對今日這對新人來說,鐵定意義非凡。 純白色教堂跟湛藍的天搭在一塊,如童話中城堡般來得不真切,從門口望進,左右拱門型的窗子,整齊劃一的間隔延伸到盡頭,中間是大片的玻璃落地窗,倒v型的設計交錯,看出去一片藍天白云,美不勝收。 「我看我們也來辦場婚禮好了?!骨茒檴櫻凵耖W動著著迷的光彩,禾思堯提道。 「好啊,不過要回九重天舉辦,然后你要先過我父君那關?!箠檴檾[出絕不懷好意的笑,她口中的父君自是天帝。素人皆知天帝有多寵愛小女兒瑤姬,如今被個男仙給拐了,看來禾思堯要倒大楣了。 「天帝那關我不怕,就怕娘子不嫁我而已?!购趟紙蛟缬行睦頊蕚?,哪怕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要與她廝守。 「你......不要臉!我要去找筱蕾了?!拐f著,姍姍紅著臉跑走,像極了嬌羞的小姑娘。 禾思堯笑著,望著伊人的背影,只求一心人,白首不分離。 「筱蕾筱蕾——」遠遠的在門外,就能聽見姍姍由遠而近的呼喚,化妝師識趣的在姍姍開門時,帶著助手走出去。 「都弄好啦?我的老天!筱蕾你正翻了!」這是姍姍今日的第二聲讚嘆,都用在同一人身上。 羅筱蕾前額的發被用成前陣子很紅的空氣瀏海,后頭則先綁成麻花捲,然后以繁瑣的方式,繞圈固定在頭部,上頭還點綴著碎花寶石,如同星光般耀眼。 婚紗依舊襯得她高貴典雅,但發型卻讓她多了絲可愛活潑的氣息,成熟中帶著天真。 門又開了,夏暘本是想來看一眼而已,這回又移不開視線,姍姍挑眉,連她都看出對方眼中有道火焰在熊熊燃燒著,忍不住拿桶冷水澆熄。 「咳咳!我們的新郎倌是不能進來的喔?!拐f著,余姍姍走到門邊,作勢要把門給關上,夏暘深深看了羅筱蕾一眼,才旋身離開。 「嘖嘖,看這情況,筱蕾你晚上也別想著睡了?!?/br> 「你到底會不會害臊啊你,講這種話?!沽_筱蕾沒好氣說著,回身看著鏡中的自己,連她都不敢置信此刻深陷在幸福當中的會是自己。 和子虛結婚不是第一次了,但她還是難掩內心的悸動,她會是他這世的妻,唯一的妻...... 教堂的鐘聲響起,所有人屏息以待,綿長而悠揚的古典樂充斥在眾人耳中,前方站著牧師,還有西裝筆挺的夏暘,隨著樂曲的變換,他回頭。 「哇!好美?!?/br> 有抑不住興奮的低喊,羅筱蕾挽著父親的手,緩緩走上紅地毯,后頭是兩個拉裙擺的小花童,伴郎伴娘則接續在后。 花瓣雨飄然而下,散落在沿途,羅筱蕾頭戴白紗,雙手拿著捧花,目光如炬的看著對方。 每一步,都代表著艱辛,告訴她一路走來有多不易,初見時,她將對方的眉眼深深烙印在心,或爭執、或難過、或甜蜜,名為記憶的花盛開綻放,最終結成纍纍果實。 「我女兒,就交給你了?!沽_父難掩不捨的說著,當被那雙寬厚的大掌緊握住,內心浮現出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爸,我會的?!瓜臅驅Ψ匠兄Z,夏父欣慰的笑了,剩下的路,就讓這對新人相互扶持,繼續走下去。 婚禮進入最重要的環節,牧師站在前方,「夏暘先生,無論貧窮、疾病、困難、痛苦,富有、健康、快樂、幸福,你都愿意對羅筱蕾小姐不離不棄,一生一世愛護她嗎?」 「我愿意?!购敛华q豫。 牧師接著問:「羅筱蕾小姐,無論貧窮、疾病、困難、痛苦,富有、健康、快樂、幸福,你都愿意對夏暘先生不離不棄,一生一世愛護他嗎?」 「我愿意?!巩斔卮饡r,兩人交握的十指纏得更緊。 牧師環視在場眾人一圈,繼而滿意的笑了。 「現在我以神的名義,宣布你們正式成為夫妻,你們可以交換戒指?!?/br> 兩人面對面,夏陽從口袋拿出銀戒,替羅筱蕾戴上,白紗掩蓋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羅筱蕾看見他的深情,他的笑容,這一刻,腦海閃過無數的跑馬燈,換她替對方戴上戒指。 「夏暘,我愛你?!?/br> 「筱蕾,我的老婆,我也愛你?!瓜臅破鹚念^紗,見著一雙被水霧染濕的眸子,他動手為她擦去淚水。 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下,夏暘低頭吻上那張櫻唇,兩人深情相擁的畫面,傳遞著幸福,在一片鼓掌聲中,子彈聲響起,摧毀如夢般的場景。 每個人的表情像是定格了,瞪大雙眼透著不敢置信,時間靜止,空氣間只剩沉默。 夏暘瞠大雙眼,望著依舊對他笑得燦爛的人兒,一串淚珠自眼角滑落,他已經聽不清她想說什么,又在講什么,那把抵在他胸口正上方的槍,不曾移動。 而開槍的人,竟然是她! 「筱蕾!」 雙眼已經失焦,他想開口問為什么,卻連抬眼的力氣都沒有,感覺血液從身上流失,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包裹著,但不知為何,又異常的心安,想來是因為死在她手里,他不問理由、不問原因,用最后一絲力氣揚起嘴角,最后她的唇形,似在說著我愛你。 槍枝落上了地,羅筱蕾看著夏暘人自她眼前倒下,多想上前抱住對方,雙腳卻被人定住,只能不斷流著淚,內心漫開撕心裂肺的痛。 「大膽罪仙,竟敢傷人性命,該當何罪!」她的雙手被制住,天兵天將的身后,還站著兩位黑白無常,跟蒙著斗篷的身影。 「等等!這是在干什么,放開無念!」劇情直轉急下,余姍姍不知眼前的情況為何,但在發現現場只剩她、思堯跟狄洛能動時,就心知事態不妙。 狄洛已經上前扣住天兵的手,那眼神是未曾見過的肅殺,比暮雨星君的冰冷來得更加懾人,無形中透著威壓。 但天兵天將貴為神祈,也是奉命下界來捉拿罪人,自是不肯讓步,「天帝已下令,抓拿地獄惡鬼,將其帶回地府?!?/br> 「那為何是抓無念,你們有沒有搞錯??!」姍姍想上前,卻被一旁的禾思堯攔下,他深鎖眉頭的看著筱蕾,而狄洛則是瞪大雙眼,像是想通其中原由,「無念,難道你──」 「她如今,已是個不折不扣的罪魂?!?/br> 斗篷人驀地開口,意外竟是個清亮的女嗓,當她上前,前方兩個鬼差紛紛讓路,「她將身上的修為靈力、靈光都給予他人,只剩體內無數的亡靈執念,既不能再入輪回,也無法重返九重天?!?/br> 「而今,她將代替惡鬼,打入煉獄,償還罪孽?!乖捖?,余姍姍張口欲言,卻是顫著唇說不出話來,忽然她大力掙開禾思堯的手,衝到羅筱蕾面前,抓住她。 天兵天將欲阻止,但終究還是顧忌對方身分,余姍姍朝羅筱蕾怒喊:「無念!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把你的所有都給了夏暘,那你呢?!你要怎么辦!」 余姍姍哭了,她知道這事的嚴重性,知道無念想做什么了,但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狄洛瞪著倒在地上的夏暘,他的胸口根本沒有傷口,羅筱蕾開的那槍,就是給予,讓對方免于死亡的命運,但代價竟是要她去償還,難怪、難怪── 『我很抱歉,狄洛?!?/br> 他一直不明白當時的她為何道歉,原來是因為她早已下定決心,早已有了誓死的準備,不留后路,只為守護他! 「無念,你說話??!我們兩個要一起回九重天的,我說要一起回去的!無念!你不能拋下我們所有人??!」余姍姍哭得歇斯底里,幾乎毫無理智可言,她不想無念被帶走,她不要她不要! 羅筱蕾的目光鎖著夏暘,從未移開過,她的妝雖然哭花了,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可是瑤姬,我不想當無念,我只想當羅玥,只屬于他的羅玥?!?/br> 她的命,是師父一手救起,如果沒有子虛,就不會有她。既然如此,把命給他又何妨,她一心只愿為他而生、為他而死,絕不后悔。 『你愿意代替他?』 「只要他能安好,哪怕永世不得超生,也沒什么不是嗎?」 也因如此,她才找上孟婆,與她做交易。 愛一個人,是不求回報的對他好,哪怕最后心倦了累了,只要想起那一絲絲甜蜜,也足以叫人癡狂。 這是身為羅玥的她,對子虛的愛,她的愛在愛她的人眼中,是自私自利、殘忍至極的,但人們都會為了一份愛而變得自私、變得孤勇,就像飛蛾撲火,玉石俱焚也在所不辭。 余姍姍抓著羅筱蕾,想在說什么,看著對方堅定的表情,又覺得說什么都為時已晚,只能一個勁的哭,別頭轉身。 『好了,該走了?!还聿钐嵝?,在天兵天將有動作之前,羅筱蕾開口:「拜託,再讓我好好看他??????」 感覺禁錮住自己的力量消失,她踉踉蹌蹌的,跪落在夏暘身旁,她撐起對方的身子,貼在她懷中,感受這最后一次的溫暖。 他的好、他的笑、他的溫柔體貼、他的深情霸道,她通通不會忘記,她會把這份記憶深深烙印在心,即便是痛,最好是痛到骨子里,才無法將這份情感抹去。 三世了,他們的姻緣已經到頭,註定離別的命運,原來即便是仙,也無法改變早已訂下的命數。 「但我不后悔,子虛,我感謝老天讓我遇見你,讓我愛上你,我永遠是你的羅玥、你的徒兒,甚至是你的妻子?!垢┥?,她落下一吻,淚水滴落在他的面龐,「這次,就換你忘了我吧?!?/br> 唯有遺忘,他才能過上平凡安穩的日子,事情的起頭是因為她,自然就該讓她畫下結局,縱然不愿,心底有道聲音在咆嘯,但為了他,這是必須的。 或許未來的某天,兩人有再相遇的可能,她會難受對方忘了她,但只要子虛能安好,她想,就讓她痛著,也無所謂。 「永別了?!?/br> 微風吹過,茶花盛開的花瓣被風吹落,帶走這份純白無瑕,一如花季到了盡頭,這天──離花,落淚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