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寶儀軒
經過了將近半個月的奔波,呂進賢一行人總算順利到達京城,早兩三天進入京城周邊城鎮就已經讓這幾個沒見過甚么世面的鄉巴佬開了眼界,即便是拿縣城來比較,還是與這里差了一大截,但是福伯腦子想的就是快一點把小少爺帶到柳先生那兒去,其他的事,還是越少碰越好,萬一徒生事端,交不了差,事情就大條了,所以雖然眼前熱鬧繁華,還是趕著小伙計們少逗留,連歇會兒打尖都不肯,只是一路趕著路進京城,到達老爺交待的地方,辦好老爺交待的事。 其實呂老爺交代的地方還蠻好找的,地點就在京城內城城門邊,一個名叫『寶儀軒』的地方,這問誰誰都知道,所以找來也沒費甚么功夫,這『寶儀軒』地方還挺大的,老爺說這是個做買賣的地方,難怪四周茶館、酒店林立,馬車才在『寶儀軒』寬廣門口停下,福伯還沒下車呢,馬上就有三大漢衝了過來,邊走還邊揮大手,彷彿在趕人。 伙計小狗子有點緊張的說:「福伯,怎么這些大漢看來兇巴巴的,好像是來趕人的?!?/br> 福伯說:「不打緊,我來跟他們說說就好?!?/br> 福伯弓個腰,雙手一撐,屁股雙腳騰空還沒落地呢,就被大漢一把又推回了車上,大漢嘴上還扯個嗓門大罵著說:「走走走,你們幾個哪來的,停了這么一個破爛玩意兒在大門當間,你們自以為是哪家大老闆?!?/br> 另一大漢接著說:「不懂規矩來瞎搞胡搞,當心要你們連滾帶爬,快滾出這兒?!?/br> 沒兩三下,話沒說一句就被大漢轟個老遠,福伯心里真是納悶,地方找到了,我們人也到了,怎么還沒開口,就被轟了出來,看這『寶儀軒』四周氣氛的確也怪怪的,還是附近先找個酒館問問看,也許可以搞清楚狀況。 三個小伙計聽到終于要到酒館吃飯了,都樂得拍手叫好,進京城終于可以吃頓像樣的了,進賢聽著也跟著起鬨,叫著餓扁了,四個人一路走來早像哥兒們一樣相處,這下子又嘻鬧成了一團,福伯也拿他們沒辦法。 但是這附近不管是酒館、茶樓、餐館的,門前盡是氣派非凡,廳內一眼望去也是富麗堂皇,連門口招呼的小二,打量咱們的眼神都跟剛剛『寶儀軒』那些大漢不相上下,瞧人不起的很,這還怎么進的去呀,福伯看了都覺得懊惱,好不容易走遠了一點,過了三條街,總算找了一家看起來比較合乎咱們身份的小茶樓,馬車停好,妥當好,一行五人,就挑了個最靠近門邊,可以顧得馬車的位置坐下,茶樓伙計熱情招呼,完全不像剛剛碰到的那一堆勢利眼。 點好了飯菜,有空與茶樓伙計間聊了幾句家常,逐漸熱絡了起來,福伯感覺其實京城里一般老百姓還是很好相處的,尤其是這里的人習慣見識大場面,反而更是對人有禮貌,茶樓伙計笑著說:「是呀,那自然是如此,京城的官一個大過一個,沒準碰到,誰也得罪不起,想要分也分不清楚,久而久之,反正對人客客氣氣總不會錯,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呵呵呵……?!?/br> 看著茶樓里人來人往,店伙計七、八個忙進忙出,生意真是不錯。吃得酒足飯飽,還不見有機會找跑堂的伙計問清楚『寶儀軒』的狀況,又不好意思佔著位,擋了店家的財路,只好叫來店小二結帳,伙計正在清點盤算著,福伯終于按耐不住,問了店小二說:「小哥呀,我們一行人進京找人,地方很好找,就是前面一點的『寶儀軒』,可怎么馬車還沒停好,話還沒講半句的,就被幾個大漢轟的老遠,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br> 店小二正清點算帳,聽到『寶儀軒』三個字,就明白怎么回事,嘴里盤算沒停,只是一直點頭傻笑。 「一共五百一十六文錢?!沟晷《c算好帳,開口接著說:「老大爺,這里就是這個樣子,人家『寶儀軒』可是宮里的買辦,咱們甚么東西想往宮里賣,都得經過寶儀軒,你們大概外地來的不太熟,這賣到宮里的東西,油水都特別肥,公公們抽的兇,大老闆們賺的更多,做生意都講人面排場,不是圈圈里的人,還不太容易進的去呀?!?/br> 福伯總是懂得一點『人情世故』的人,雖然店伙計講的不是很直接,但也懂得這地方不是很單純,但是老爺交代的事總得辦成,只得接著問:「可我們不是來做買賣的,只是要找個人,我家老爺交代要到『寶儀軒』找位柳先生,小老弟可有聽過?!?/br> 店小二說:「柳先生?沒聽過『寶儀軒』有這號人物,不過你既然不是做買賣的,就別從大門進出,『寶儀軒』旁有個小胡同,走進去兩步就可以看見一個小偏門,那是我們這些伙計、跑腿的進出的側門,看門的是一個叫小李的,跟他打個招呼,問問他吧?!?/br> 謝過店小二,付了帳,福伯拖著一行人又趕忙回到『寶儀軒』,仔細看了看環境,旁邊還真有條小胡同,馬車不敢再向前了,福伯一人下了車,要大伙兒候著,獨自一人走進了小胡同。 走進去不到百尺,還真有一扇小木門,見門半開,就在門外輕聲叫著:「有人嗎?」 不一會兒出來一個男子,隔著半開的木門探出個頭說:「誰呀!你找誰?!?/br> 福伯見到有人,馬上作揖趨前說:「您好您好,請問是李大哥嗎?」 來人回答說:「我是!你哪位,沒見過你,有甚么事?!?/br> 福伯接著說:「是這樣的,我們是呂家老爺交待,要來這里找一位柳先生的,不知可否請李大哥幫忙找找,通傳一聲?!?/br> 來人回答說:「甚么呂家老爺?甚么柳先生?我們這沒甚么柳先生,你找錯地方了?!拐f完就只見來人頭正往后縮。福伯見著,急了,趕忙又說:「這是『寶儀軒』嗎?怎么會沒有柳先生呀?」 那人聽了,半縮頭又伸了出來說:「這里是『寶儀軒』沒錯,但真沒甚么柳先生……啊,對了!」只聽聞小李驚呼了一聲說:「你等會兒,可別走開,我去找個人?!拐f完人就不見了。 福伯松了一口氣,聽這回話,似乎搞對了,有點眉目,雖然還是有點不安,不過事情總算有點進展。 過了一下,出來了一位穿著較為體面中年壯漢,后頭跟著小李,聽他們交談可知,來的是一位管事。 小李說:「管事老爺,我一聽到是找柳先生的,就想到您交代的,所以趕緊請您出來瞧瞧,來…就是門外面那老頭要找柳先生?!?/br> 這管事的走的健步如飛,上半身卻是不動如山,面無表情但看起來是精明干練,見到福伯卻忽然臉上線條柔和起來,異??蜌獾恼f:「這位大爺,您辛苦了,請問是您要找柳先生的嗎?」 福伯作揖回話:「是的,我們家呂老爺交代我們到這『寶儀軒』來找柳先生?!构苁抡f:「哦,呂家老爺,這就對了,請問你們是不是有一位小公子隨行?!?/br> 福伯聽到這話可樂在心里,心想沒錯,總算是對上了,連忙指著胡同口外說:「是的,是的,我們家小少爺就在胡同口的車子里?!构苁曼c點頭說:「勞煩大爺引見?!垢2f:「當然可以,請管事老爺跟我來?!?/br> 三人一下子就到了車子旁,福伯比畫了一下,讓隨車的小伙子們讓了地方,管事便站到了車旁說:「煩勞大爺通傳一聲?!?/br> 福伯:「當然當然,小少爺,這是『寶儀軒』的管事老爺,要見小少爺一面?!?/br> 進賢步下車,向管事老爺作揖說:「管事老爺,您好,我是呂進賢?!?/br> 管事笑著回說:「呵呵…不敢當,不敢當,我叫齊風,是『寶儀軒』里的一個小管事,初次見面,小少爺果然相貌堂堂,完全有呂老爺當年風采?!惯M賢說:「齊爺有見過我父親?!?/br> 齊風說:「是呀,有十二年了,那時我才剛到『寶儀軒』沒多久,初次見到呂老爺,印象可是特別深刻?!惯M賢說:「喔?!?/br> 進賢因為年紀尚小,尚且沒甚么感覺,不過這件事聽在福伯耳里,就有點納悶,咱家老爺的交游,似乎有點出乎意料的廣闊。 齊風說:「呵呵……都忘了先招呼呂少爺休息,李元,快帶呂少爺一行人到鳳仙樓歇息,就說是我們『寶儀軒』的貴客,要他們好好招待,要吃好玩好,不可怠慢,『寶儀軒』晚一點兒會跟他們結帳?!?/br> 三個跟班小伙子雖不知道鳳仙樓長的是啥樣,但依『寶儀軒』的這塊招牌介紹的酒店是絕不會差的,想到這兒心都樂的飛上天,但挨了福伯一個白眼,只能強忍歡樂,不能表現失了規矩。 福伯聽齊管事說著半天,怎么完全沒提到正事,又莫名急了一下,不由得脫口問說:「對不起呀,齊管事,恕我多言,您好像忘了我們要找的柳先生的事,可否先告知我們何時可以見到柳先生呀?!过R風笑著說:「柳先生目前不在『寶儀軒』,你們先安心歇息,一有消息,我會儘快差人來通知你們的?!?/br> 齊風說完便匆匆告辭,福伯只覺得這齊風還真是個急性子,話都沒多說一句,就走了,只見小李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熱情的招呼進賢一行人去到了鳳仙樓。 這一夜,大伙兒心情可是各不相同,三個小伙子不用說,從一個樸實小地方忽然到了這么一個花花世界,還是京城頂級的鳳仙樓,別說吃的喝的從沒嘗過,姑娘們每個都是風雅別緻,又極盡風sao溫柔,一聲小哥來公子去的,逗得小伙計們魂都飛了。福伯在旁雖然再三提點節制,眼色使來飛去,嘴巴都噘歪了,也沒啥管用,但是后來嘆口氣想想,三個小伙子也辛苦了大半個月,加上年輕氣盛,這時大概也聽不進我這老頭的話,玩就玩吧,反正有『寶儀軒』的人付帳,就算了。吃飽了之后,福伯抓過三個小伙子年紀最大的陳三,掰過頭來四眼相對,板起臉來正經的說:「小三子,玩歸玩,千萬別玩瘋過了頭,給我惹麻煩,知道嗎?」 頓時整桌靜了下來,就看到陳三猛點頭,大伙兒也跟著點頭,說完福伯就帶著小少爺回客房休息,才出去閤上了門,就聽到里面歡樂大爆發。 看著小少爺打從進了鳳仙樓后,就一直有一點悶悶不樂的樣子,吃吃喝喝也提不起勁,當然跟小少爺年齡還小,這些個所謂的『娛樂活動』,應該還無法體會,但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說:「小少爺呀,怎么看你一直沒說甚么話,是不是在擔心以后要自己一個人生活,沒有家人陪你呀?!惯M賢點點頭說:「有一點?!?/br> 福伯說:「你不要擔心,福伯會經常過來看你的?!惯M賢點點頭,但也就沒再說甚么。 進了房,也許是感染了進賢的憂鬱,也沒甚么心情享受這華麗的房間,安頓好進賢,看著小少爺入睡,福伯也就在旁打起盹來。 第二天早上,都日上三竿,還不見三個小伙子,果然玩過了頭,耽擱了正事,但也無暇去找他們正在哪個姑娘的房里,因為齊管事派來接小少爺的馬車已在偏門候著,本來還想著可能要住個幾天,誰知才過一晚,就著么急著要招呼我們去見人了。 來到『寶儀軒』,馬車直駛至正門前停下,由幾名大漢招呼進賢下車,進賢剛下車,便四處張望,齊管事門口迎接,進賢停下腳步對齊管事說:「福伯還沒來,我可不可以等一下他?!?/br> 齊風說:「呂少爺,您放心,福伯一來,我就帶他進來,還請呂少爺移駕,柳公公已到,我們得先進去候著?!?/br> 進賢聽了心想:『公公?感覺好像是皇宮里的人?!?/br> 進賢人雖小,但也懂得輕重,就只好跟著齊風先進廳房。 福伯畢竟是僕人,人家接主人的車,自己怎么好意思跟著擠,加上三個小伙子找不著人,沒人招呼駕車,只好用走的跟在后面,馬車速度不快,但福伯老骨頭一路加快腳步跟的氣喘吁吁,不一會就隔了段距離,好在路不遠,不然老命可得去個半條。 快到『寶儀軒』門口,見人擠人看熱鬧,福伯左掰右推的前進,心只想到要快點跟上,不過聽得路人說著八卦,倒是挺有意思。 「『寶儀軒』清場,你看,連那些平常吃的開的大老闆都被擋在門外?!?/br> 「哎,聽說是宮里有個大公公來了?!?/br> 「喔,難怪四周都是兵,還以為皇帝老子出來呢?!?/br> 「疑,你看,那是哪家的大官人的車,居然可以直接到『寶儀軒』大門,非富即貴呦?!?/br> 「嘿,出來了,是個小孩嘛?!?/br> 福伯聽到這兒,心就急了,心想:『小少爺到了,我得加緊些,這三個兔崽子,要是現在有他們三個替我開路,這不就快多了嗎,可是,這怎么有人會提到了個公公?』 搞得滿頭大汗,終于擠了過去,一抽離人群馬上眼前一黑,撞上了維持秩序的大漢。大漢兇巴巴吼著:「干甚么,退回去,當心我手中的棒子不留情?!垢2s緊解釋,好在此時齊風見著了,遠遠一聲交代:「讓他進來?!垢2彭樌M門。 福伯一進大廳,只見廳中前堂立著五個人,最前頭的大概是『寶儀軒』的大掌柜,后面四位應該是各司掌柜,再后頭有十一、二位管事,齊風帶福伯進廳后,便是站在這群人間,見其位置,排名應該也是數一數二,福伯見著小少爺,趕緊站到身后,過了一會兒,齊管事走了過來,輕聲交代說:「待會兒進來的柳公公是宮里的人,一些規矩是得遵守,你們待會兒得跟著我們做,跪拜完后,公公沒說話,你們可別動、更別起身呀?!?/br> 福伯這時想起呂老爺交待的話:『柳先生跟尋常人不同?!滑F在才知道原來竟是這種的不尋常,有種不安的情緒浮現,心里想著:「難道老爺竟是要把小少爺送進宮當太監?」 這樣的念頭一出,福伯突然有種心如刀割的不捨,『這怎么可以,雖然老爺要我不必疑慮,但待會兒小少爺只要有一點不愿意,我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帶小少爺出去?!桓2露Q心要這樣作。 一股凝結整個廳堂空氣的氣氛下,柳公公正座大廳之上,旁邊立著一位太監,名叫小安子,這小安子是柳公公的貼身使喚,而其他所有人還保持著跪下請安的姿態,腦袋嗑在地上,動也不敢動,柳公公緩緩端起茶水,小啜一口,再輕輕放下茶杯,身邊的小安子一見主子喝完茶端坐,便回過身對著大家說:「柳公公請大家都起來吧,這里不是宮里,『寶儀軒』的各位掌柜管事都是自己人,以后大家就別再行大禮啦?!?/br> 大家聽完,謝過公公便都起身,但還得保持個稍微曲身作揖的姿態,這腰桿可不能挺得太直。公公說的客套話誰敢當真,來幾回就得跪幾回,怎敢不講這禮數,再說這些公公在宮里見誰都得跪,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不跪他,他心里怎么會平衡,『寶儀軒』這一大家子還得靠公公們的喜樂混飯,還是跪了保險。不過,聽到柳公公的客套話,大伙兒心理吊在半空中的石頭就給放了下來,『寶儀軒』雖是為宮里的公公辦事,但所見不過是宮里跑腿的小太監,真正能決定事情,能交代辦事的大公公是很少出來,即便要出來也都是十多天前就先通知,讓『寶儀軒』先把排場弄好,各大掌柜,管事都得回來寶儀軒,好隨時聽后差遣,如有先前交代的事情也要一併辦好,等著驗收,回報一切事情都妥當了,這些大公公才肯出來。給這些大公公留下個好印象,得到信任,爾后辦事方便,反之,如果留下了辦事不力的壞印象,管你職位多高,還是早早辭職離開,否則輕則大小責難不斷,重則莫名其妙被痛打一頓轟出『寶儀軒』,反正大公公不輕易出來,但一出來就是要排場、要圓滿,容不得一絲不悅。 可是這次卻不一樣,臨時緊急通知,大掌柜還是半夜從城外趕了回來,還說是柳公公的意思,也不顧『寶儀軒』是否安排妥當,是否失了體面,硬是安排了今天早上就要到『寶儀軒』來,說是來見個呂家小少爺,但誰也不相信,怎么可能為了見一個小娃兒就勞師動眾,親勞大公公出門,一定有其它沒有明說的目的,所以大家都提心吊膽,以為有甚么大事情要發生。 接著小安子說:「封大掌柜,呂家公子何在,請他上前,柳公公有話要問他?!?/br> 大掌柜邊作揖回話又邊急著手招齊風說:「是的,公公,呂公子來了?!?/br> 齊風當然機靈,看到大掌柜示意,馬上就知道意思,快步走到呂進賢跟前,招呼著說:「呂公子,請?!?/br> 進賢低著頭跟著齊風走到大堂正位前,齊風低聲提醒:「呂公子,快向柳公公請安問好?!?/br> 進賢便馬上趴在地上說:「公公大人萬福?!?/br> 柳公公看了一下跪趴在地上的進賢,向小安子使了個眼色,小安子便說:「呂公子不必多禮,起來吧?!?/br> 待進賢謝過起身,小安子接著說:「封大掌柜,柳公公有事要單獨跟呂公子說,請各位掌柜及管事們先下去吧,今天沒別的事了?!?/br> 大掌柜及眾人聽到此語,心中頓時如釋重負,跪安后紛紛退出大廳,把門關上,福伯雖然實在不放心,還是被齊風三推四拉的請出廳外。 現在廳內只剩下柳公公、小安子、呂進賢及四位太監。 柳公公緩緩起身步下太師椅,走到進賢跟前,突然之前的威儀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是一位有點蒼老但慈祥的老者。 柳公公說:「進賢呀,你可來了,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十幾年就過去了?!?/br> 進賢緩緩抬頭,眼睛眨呀??粗?,小聲的說:「柳公公見過我嗎?我怎么一點都不記得了?!?/br> 柳公公聽了呵呵的笑了出來說:「我去找你時,你才剛出世,還沒長記性呢,呵呵?!?/br> 「不過,」柳公公接著說:「有樣東西先給你瞧瞧,來,你的手伸出來拿著?!?/br> 這時,柳公公自袖套中拿出了一塊用錦繡綢緞包裹的東西,打開來看,里面竟然只是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但定眼細看,這石頭中間夾雜著未經琢磨但是竟然晶瑩剔透的玉塊,而玉塊之中,又有乳白半透明狀的物體,物體中又還有一絲一絲青綠色流水線頭,好像青青嫩草被冰封在這玉塊之中,柳公公將石頭拿到進賢跟前,柳公公笑著說:「這玉石就你可大了些,你得用雙手捧著喔?!?/br> 進賢回說:「是的,公公?!拐f著便伸出雙手準備捧著這塊石頭,柳公公隔著綢緞握著玉石輕輕且緩慢的放在進賢手中,看著放穩了玉石,松手收回,并開口說道:「你感覺怎么……」 話還沒說完,怎知進賢竟然雙手一攤,彷彿被雷電擊中一般,向后彈飛了兩、三步,并跌坐地上。原本捧在進賢手中的玉石便懸空下墜,柳公公的手還沒收回一半,立刻一個海底撈月,將玉石撿回了綢緞袋之中。 小安子見狀,立即上前扶起進賢,東拍拍西吹吹,還一直念著:「唉呦,小公子有沒有摔疼呀,來來,咱扶您起來吧,是不是這寶玉沒有接好,都差點兒摔在地上,好在柳公公手快眼明接著了,不然回去可不好交代呀?!?/br> 進賢起身拍拍屁股說:「謝謝公公,可是我有接好這顆玉石呀,還仔細端詳了好久,只是頭重手重,全身動不了?!?/br> 柳公公聞言大喜,立刻到進賢面前半蹲雙手緊握進賢肩膀,極力壓抑興奮輕聲的說:「這感覺有多久呀?!剐“沧右慌孕南耄骸覆痪褪且徽Q鄣墓し騿?,公公這么問,真是奇怪?!?/br> 進賢的回答可是出乎小安子所想,進賢說:「回公公的話,準確時間我也不知道,只感覺好久喔,像是有一柱香的時間這么久?!?/br> 柳公公聽著進賢說完,睜大眼睛癡呆了好一會兒,忽然又露出燦爛的微笑,起身扶著進賢一旁入座,自己便坐在旁邊,柳公公再問:「那你把看到了甚么,快跟柳公公說說?!剐“沧右娏胱?,馬上招呼跟班的太監奉茶奉點心。 進賢其實也不太知道該如何說,只能想一句說一句的說:「回公公的話,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如怎么說,那種感覺真的很奇怪。當公公您將那玉石放在我手心時,忽然大家都不動了,我見著很奇怪,想要動一下身體,竟然也是動不了,可是時間久了,我才發覺不是動不了,而是動得很慢,即使用盡力氣,也是只能一點點一點點的移動?!?/br> 柳公公點點頭說:「嗯,然后呢,你又看到了甚么?!剐“沧釉韭犞秃苛?,可是怎么看著柳公公好像一點也不吃驚的樣子。 進賢便接著說:「一會兒之后,我看見了一陣一陣的風從我眼前吹過,但很奇怪,那些風都是有顏色的,是看的見的,有些青,有些藍,地上有閃閃發亮的河水流過,穿過這房子墻壁,連接到好遠,還有其它各種形狀的漂浮物飄盪在空中,也有如絲線般東西纏繞在柱子上,有些東西沒有具體形狀,東飄西盪,有些又像蝴蝶飛鳥,任意飛翔,甚至擺在那桌上的幾個盆栽,上面的小樹木都發出了七彩的光采,非常漂亮,這樣的景像我從沒有看過,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真的很漂亮。這景象看了好一會兒我才突然想到我的身體動不了這檔子的事,但怎么會這個樣子,為什么大家都靜止下來,自己的身體也動不了,想到是接觸到這玉石才開始這樣,這才仔細觀看這石頭,感覺暖暖的,中間乳白半透明的部分發出像螢火蟲般微弱的黃光,而接觸我手掌的部分,卻又是綠色的螢光,我想應該是這玉石的緣故,才會造成現在這種情形?!?/br> 柳公公聽得入神,小安子卻像在聽鬼故事一樣,渾身不自在,不時左看看,右瞧瞧,自從跟了柳公公,這樣不正常的事聽到、碰到已不止一兩次,有一次親身碰見了一件怪事還昏迷了好幾天,難怪才聽進賢說了個開始,小安子就直打哆嗦。 進賢接著繼續說:「那時我正仔細看著這塊石頭,雖然感覺不會難過,但也覺得這樣身體動不了還是怪彆扭的,便直想著甚么時候才能結束這樣恢復正常,忽然,我感覺有種怪異的氣息從我的身后靠進?!剐“沧咏K于忍不住叫了出來說:「唉呦,是甚么怪東西呦,小少爺您別嚇呼咱們呀?!?/br> 進賢說:「我感覺是有個動的東西來到附近?!沽f:「動的東西?你不是說有很多風呀,水呀飄的東西,不都是動的東西嗎?」 進賢說:「這個感覺不一樣,我覺得那個動的東西是朝著我來的,好像有雙眼睛盯著我看,而且越來越靠近?!沽櫫艘幌旅碱^,想起難道真的碰到那東西,便說:「接下來呢?!?/br> 進賢接著說:「剛開始我只是感覺牠在看我,走近我之后,就開始繞著我身旁四周,但我沒辦法轉頭,連斜著眼都點困難,但我真的可以感覺牠始終在盯著我看,直到牠走到了我的眼前,大概就是那兩張椅子中間?!?/br> 進賢順手指了指眼前十步遠的兩張客椅,大伙兒也都把眼光往那看,想像那兒剛剛有個甚么玩意兒,進賢說:「我看見了牠的模樣,就開始有點緊張,牠像一團黑色濃霧,但卻有四條腿,所以是用走的,全身霧氣不斷翻滾,像是煮滾了的開水在滾動著,但有兩個眼睛亮亮的,雖然沒有眼珠,但你真的可以感覺牠在盯著你看,似乎不停的在打量我,看了好一會兒,祂便開始走近我,走到差不多三步的距離,便開始噴出了黑色的濃霧,慢慢飄過來,像是要把我包裹起來,我真的開始緊張了,但是叫不出聲音,更動不了,忽然自我后方射出一道金色的勁風,直衝那黑色的霧團,還聽到有人喊一聲『御!』還是『去!』,反正就是這聲音,金色勁風與黑色霧團一接觸就爆出了好大的風暴,把我向后吹倒好幾步,捧在手上的玉石就這樣松脫掉下去,這時四周的五光十色忽然都不見了,就看到柳公公半空攔到了這塊玉石,就是這樣,一切又恢復了平常?!沽犕晔媪艘豢陂L氣說:「還好,還好?!?/br> 這時忽然有人出聲道:「好甚么好呀!」 不知道甚么時候,柳公公一邊坐著進賢,可另一邊座位竟冒出了一個人坐在那,才出聲,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柳公公臉色轉白跌坐地上,小安子驚嚇倒退兩步趕忙喊:「快保護公公!」 站在四個角落太監如夢驚醒,心想這么來個人進門居然沒發現,還坐在柳公公身邊,驚訝不已,這四人長年接受護衛的訓練,對于周遭的變化都非常的敏感,一有個風吹草動,都逃不出他們的眼下,沒想到現在竟有人可以完全不動聲色近身到主子身邊,這失責之罪,可不得了,一聽令,立即想也不想的飛身撲向這陌生男子,不過這時柳公公跌坐中定神細看,立即大叫:「大家住手,退回去?!剐“沧于s緊扶起柳公公,柳公公才站穩,便作揖彎腰說:「圣心策執春秋柳江新拜見長者?!?/br> 這位柳公公口中的『長者』,端坐在椅上,白發素衣,但有一點邋塌,不修邊幅,雙腳赤足,隨手搧著已有些破舊的白摺扇。 進賢此時方才座位上跳下來,站在柳公公身后,這才瞧見這人長相,長長白發及腰但面容竟像十五、六歲,歲數彷彿只比自己大一點,右手執扇,皮皺黝黑,像是老人家的手,左手攤扶在椅子的扶手上,竟然是細皮嫩rou,好像千金小姐的手,怎么會有人長成這樣,進賢心里總覺得這個人怪怪的。 白發長者看了一眼進賢,就對著柳公公說:「圣心策做事一向規矩,但這事胡涂,這么小的娃兒,你居然讓他進入地靈結界?!惯M賢疑惑的喃喃自語:「地靈結界?剛剛那個景象是地靈結界?甚么又是地靈結界呀?」 柳公公回說:「長者見諒,實非得已,唯經此法確認妥當,萬無一失,而且……」 白發長者接著說:「而且,而且甚么,呂老爺把我也計算進去,曉得碰到了狀況,我就一定會現身來救他的小娃兒,是吧?!沽f:「請長者見諒,此事不容半點瑕疵,與呂長者思量許久,認為即便冒險,也只好冒險一試了?!?/br> 白發長者說:「已經過去的事便不提,在這小娃兒未經修練之前,絕不可再隨意進入地靈結界?!沽f:「謹遵長者教訓,并謝長者出手解危之恩?!?/br> 看來柳公公對于會發生的事情,事先已有心理準備,但是實際發展也不是柳公公可以掌握,所以白發長者突然出現,還是讓柳公公嚇了一跳。 讓進賢藉著『靈金草玉』進入地靈界,而且是讓進賢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發生,實在是非常冒險的事,但也正因如此,才可以測出進賢原始本質,如今看來,進賢進出地靈結界,未經任何訓練就輕松自在,并且毫無后遺癥,神態自若,足見本質異常精煉,連白發長者都感到非常難得。 白發長者說:「這小娃兒就是呂迎先的小兒子嗎?」柳公公連忙輕托進賢上前說:「正是呂老爺三公子,名叫呂進賢?!惯M賢便順勢作揖參拜說:「長者大人萬福,我叫呂進賢?!?/br> 白發長者微笑對著進賢說:「呂兄弟的好兒子,小小年紀就要委以重任,你們圣心策可要好好盡責,別辜負呂…老爺的一番苦心?!沽珣唬骸甘バ牟弑囟〞M心盡力,好好教導呂少爺?!?/br> 這腰彎下去,話出口半響,沒人搭腔,廳堂靜悄悄了一會兒,柳公公頭一抬,前面座位已空無一人,白發長者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柳公公重新入座,思考了一會兒,小安子只感覺事情一樁接一樁一股腦撲來,前面什么事、什么人都還沒搞清楚,就都結束了。柳公公思緒方才穩定,便微笑著對進賢說:「進賢呀,剛剛這個事情,有沒有嚇著你呀?!惯M賢先是點點頭,但想了一想,又猛力的搖了搖頭。 柳公公不禁笑了出來說:「呵呵呵,你可真是勇敢,初次進入地靈界而不會感到害怕,連咱們大人,都沒這個膽量,有些人還會腳軟的半天都站不起來?!惯M賢便問說:「柳公公,剛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柳公公想了一想,想想該怎么跟進賢說,才會讓進賢明白,便說:「這塊玉石可不是一般的玉石,它有個名子,叫做『靈金草玉』,一般平常的人拿著它,是不會有甚么感覺,但是如果是資質優異的人拿著它,便可以藉著這塊玉石的法力,進入到地靈的結界里,就像你剛剛這樣,這樣足以證明你的資質的確非常優異,而這也正是你的父親,要讓你來到京城的原因了?!惯M賢聽了疑問更多,忍不住又多問一句:「甚么是地靈結界呀,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地方?」 柳公公回說:「這地靈結界是個甚么樣的地方呀,這說起來話可就長了,咱有時間會慢慢說給你聽,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帶你進宮,趕緊把你安頓好才是呀?!?/br> 柳公公似乎已打定主意,決定立即帶進賢入宮安置,招了『寶儀軒』當家的掌柜們交代一聲,連準備好豐盛的午宴也不吃,便要出發回宮,在與進賢離別時,福伯硬是擠出很大的勇氣,冒著不敬挨打的風險,聲音發抖的問柳公公說:「咱們家小少爺是不是要進宮當太監呀?!沽犕甏笮Σ徽Z,揮揮手便起轎回宮了。 看著小少爺一行人消失在入宮街道上,福伯有些捨不得,但剛才聽齊風解說一番,宮里的太監可不是這樣招來的,也才放下心思,總算完成老爺交辦的差事,心中大石總算落底。 齊飛一直陪著福伯目送隊伍,心里彷彿辦成事的輕松說:「哎呀,從沒見過這些公公辦事這樣急著,整晚連想打個盹都騰不出時間,這下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不過,之前沒敢多問福爺,現在可看得出府上老爺與宮里關係深厚,柳公公對你家少爺的態度,可是相當難見,不知福爺可否透露一二,也好將來知道該如何應對?!?/br> 其實福伯也知道的不多,老爺雖然經商有成,但生活簡約,往來客人也很單純,天天一起生活的管家、僕人壓根不會想到呂家跟甚么皇戚權貴有關係,連地方官吏都很少接觸,福伯只得輕嘆一口氣說:「讓齊爺見笑了,我這小小下人,只知依老爺交代辦事,其它枝節緣由,還真不知該如說起,尚請齊爺見諒?!?/br> 「哈哈…,不打緊,福爺您可千萬別見怪?!惯@種事,齊風很能體會,問人底細可千萬不可勉強,尤其是問在人底下辦事的,顧慮特別多,問得來幸運,問不來正常。 這時從廳堂跑來一個小伙計,人未到但氣喘興奮聲音先到的說:「齊爺,您趕緊來呀,大伙兒都到齊了,大掌柜招呼大家快入座用膳,您也快來呀?!拐f完不等回話轉頭就一溜煙不見了。 「哈哈…小伍這傢伙,嘿,福爺,請吧,這頓本該招呼公公們的宴席可便宜咱們了?!垢2p嘆一口氣說:「謝謝齊爺,但還是別了,我回酒館招呼三個跟班小伙計,就得起程回府了,想早點回報小少爺平安進宮,好安老爺夫人的心?!?/br> 「也好,也好,那我就不勉強了,鳳仙樓我已經交代好了,路上該帶的乾糧飲水,你們只管拿,別客氣?!过R風見得福伯剛送走小主人,心里一定不捨,跟『寶儀軒』這班伙計也不熟,吃起來想必不痛快。齊風接著又說:「不過,福爺不嫌棄,當我齊風是朋友,將來若是再來到京里,可一定要來找我,或者行走打尖,報上『寶儀軒』齊風我的名號,多少有些朋友會給個面子,行個方便?!?/br> 福伯有些小感激,連忙作揖回說:「我這小小僕人,承蒙齊爺看的起當朋友,實在榮幸,爾后多有仰仗?!?/br> 一番話別后各自離去,福伯轉身走出『寶儀軒』的門前廣場,心里還想著齊風,這號人物還真不簡單,交淺情意重,家里老爺是富是貴,自己都還要琢磨個半天,更別說跟哪個達官貴人有『深厚交情』,這么個不明就里就對一個下人掏心掏肺搭關係,不是功于算計,就是不拘小節,人太豪邁了,京里的人,果然五花八門甚么樣子的都有,還是別想太多,快快起程回家方為上上策。 福伯一回酒館門前,就見三個小伙計都已收拾好細軟,打包上車,然后乖乖站立車旁,就跟闖了禍的小孩,見福伯老遠就頭低低不敢抬起。 話說三人醒來見小少爺和福伯不見蹤影,問了一下酒館伙計,知道人早已去了『寶儀軒』,三人匆匆忙忙也找到了『寶儀軒』大門廣場,但門口早已戒備森嚴,連看熱鬧的人群也早已散去,萬般無奈,只好回鳳仙樓,但里面不敢再住了,趕緊收拾了一下,整理好馬車,乖乖待在門口等福伯回來準備領罰,福伯也沒讓他們失望,扣!扣!扣!三聲清脆的腦袋聲,又念了幾句,不過大概是福伯沒力了,加上事情也算圓滿達成,也就不再多嘮叨,進鳳仙樓打個招呼,就啟程準備回家了。 車子繞了一下,到了順川堂藥莊,就是老爺交代要打聲招呼,請安問好的地方,福伯本想這應該很簡單,不過拜訪一下,花不了太多時間,便自己下車問問,進得大堂跟藥莊伙計說明來歷及要找的人,伙計先是皺了一下眉頭,就說:「那你等會兒,我去跟掌柜說一下,這就帶你去?!?/br> 原來藍師傅不在這里,怎么都這樣,福伯心里暗暗嘀咕,找柳先生,柳先生不在寶儀軒,找藍師傅,藍師傅也不在這順川堂,該不會又要折騰個一天。 結果一天是要不了,但這胡同可真是繞,九轉十八拐,繞得暈頭轉向,要不是有藥莊伙計帶路,恐怕進的來出不去,更別說找人了。走了也不知多久,只知腳痠眼花,快要撐不下去了,好不容易,聽到藥莊伙計說:「大爺到了,就是這兒?!菇K于可以停下腳步喘口氣,福伯攙著墻角,大口呼吸了幾口氣,藥莊伙計推開了大門說:「大爺,藍師傅就在里面,我進去通報一聲,您就跟著進來吧?!垢2跃徚丝跉?,便說:「好,好,我就來,麻煩老哥帶路了?!?/br> 福伯才進門,就身處在一座雅緻的小花園內,果真別有洞天,鮮花青草,流水小池,頓時消除了疲憊感而覺神清氣爽。 不一會兒,藥莊伙計自屋內出來,后頭跟著一男一女,藥莊伙計打福伯作揖說:「這兩位會招呼大爺,我先告退了?!垢2卣f:「有勞老哥了?!?/br> 隨著兩位帶路的年輕人招呼入內,進得屋內感覺不大,但打掃得一塵不染,窗明幾凈,頂上幾道天窗,使得屋內明亮如身在庭園之中,屋內擺設簡單,很引人注意的是正對房門桌案上立著一片如臉蛋大小光滑如鏡的雪白玉壁,周圍配以簍空雕花,枯木為座,反映天光,如同自身發光般,柔和不刺眼。 領著入屋的男女對偏房門口作揖恭敬說道:「師父,呂老爺差管家給您問好來了?!?/br> 這門是沒門板的,僅一片下垂至腰的竹簾掛著,掀過簾子,走出一位步履有點老邁,白發披肩的老人,但這老人并未面向福伯,而是走到窗前,面向窗外看著庭院,便說道:「您是福伯,是吧?!垢2s忙上前作揖回話:「在下正是呂家管家,我們家老爺特別交代來向藍師傅請安?!?/br> 老人回說:「呂老爺有心了?!?/br> 福伯想到老爺交代說:「只要告知,事情辦好了就行」,但心系小少爺還是經不住想多說說,想說這個藍師傅說不定也是個有辦法的人,多少告知小少爺的處境,將來沒準有個照應,所以一開口就知道福伯要細說從頭:「藍師傅,這次老爺交代小的送小少爺進京來,到了京城先找到了寶儀軒的一位齊管事,經齊管事聯系就見著了宮里的柳公公……」 只不過話才開頭沒幾句,便被白發老人打斷,白發老人轉過身來對著福伯說:「呂家小少爺的事,我已知曉,你無須擔心,這里有兩個人你認識認識,男的叫易行,女的叫吳若娘,他們年紀雖輕,但是拳腳有些材料,過陣子會投靠你們呂家,到時就有勞福伯多加照顧了?!?/br> 福伯轉個頭看著這倆人,兩人已是面向自己作揖問好,福伯自然回禮說:「哪里哪里,沒有問題,應該的……?!?/br> 福伯這才仔細端詳這一男一女,果然年紀都很輕,大約也才十五、六歲,但是男俊俏、女清秀,體態結實,一舉一動神形氣足。 白發老人接著說:「時候不早,不耽擱你的行程,易行會送你回胡同口,你們就早點啟程回去吧?!垢2姲装l老人說話不囉嗦,行事乾凈簡單,才覺老爺有先見之明,真的『只要告知事辦好了就行』,大概就是叫我別囉哩囉嗦的,擾人清修,福伯作揖告辭,就隨著易行又鑽進了九轉十八拐的胡同里。 待福伯離開了,白發老人緩緩坐下,啪一聲,右手摺扇已徐徐撲送清風,看清了面容,原來竟是方才出現在寶儀軒的白發長者。 月光已自天窗投入,說也奇怪,不偏不已正好照射在桌案上立著的雪白玉壁,玉壁吸取月光,暈散開柔和的光線,室內竟如日間般光亮,白發長者端坐堂上,看似閉目養神,實則若有所思,易行、若娘早已在旁坐了好一會兒,知道師父要交代事情,所以也都靜靜的候著。好不容易,白發長者終于開口說:「易行、若娘,師父知道這不容易,但你們可得步步為營,好好作到師父交待你們的事?!挂仔信c若娘回曰:「是的,師父?!?/br> 白發長者接著說:「這次師父必須離開你們,實在是迫不得已,但理由我無法向你們言明,但你們要知道,這絕不是師父本意,更非師父所愿,爾后一切,你們要好自為之,呂家老爺與師父相識許久,說是一家人也不為過,今天特意請來呂家的老管家來與你們打個照面,將來再見面就有個底,以后,你們就是呂家的人,師父也就放心了?!?/br> 易行與若娘有點捨不得,打從有記憶起,就是師父在照顧、教導他們,轉眼十多年已過,現在師父要離開,又將他們安插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兩人畢竟年紀尚輕,感情歷練不多,若娘還悄悄流下淚來。 白發長者接著說:「接著師父要說的,就非常重要,你們一定要好好記著?!挂仔信c若娘才一轉眼就得轉換心境,不由得提起精神仔細聽著。 白發長者說:「你們知道,為師教導你們多年,讓你們學了一些武藝功夫,到現在,在拳腳上要比一般的人厲害很多,但為什么堅持你們不準涉獵江湖,不可以隨意顯露武功,更別說甚么行俠仗義?!?/br> 易行與若娘這問題擱在心里已經許久,老不懂這原因,易行還有點心有不平的說:「大概是師父怕我們出手不知輕重,隨意傷人性命,就像去年跟方員外的郎兒嬉鬧,出手一不小心就害他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拱装l長者說:「這事真是胡鬧,你還敢再提,以強凌弱,是最糟糕的事,以后絕不可再犯?!?/br> 易行說:「是的,我以后不會再犯了,而且,我現在也一直遵守不在他人面前顯露武功了?!?/br> 白發長者說:「我所傳授給你們的武學,絕不是用在與人搏殺之用,而是用在修練自己的精、氣、神,易行學的『風行落』與若娘學的『散云聚』都是師父編譯自『擎天經』中,適合你們修煉的部分,都有分內外兩層,記住,三十歲以后,你們才可接觸內層武學,到時候,以心領悟,而能悟多少,你們就學多少吧?!?/br> 若娘有點擔憂的說:「可是那時師父不在身邊指導,這密笈雖有文有圖,但還真不知能看懂幾分,怕到時辜負了師父的一片苦心?!?/br> 易行便接著說:「沒關係,到時我們一起研究,一定可以悟出來的?!?/br> 白發長者說:「一起研究倒是可以,但是切記,修練時要各練各的,切不可將二者混著修煉,否則師父現在的樣子,就會發生在你們的身上?!?/br> 易行與若娘馬上低著頭說:「是的,徒兒知道了?!?/br> 這陰陽失調、枯榮同體的模樣,的確有點嚇人,但是這當然不是因為『風行落』與『散云聚』混著練的結果,只不過是白發長者希望易行與若娘各自專心于所學,不要學混了,反而事倍功半,畢竟這『擎天經』可是修仙人所習,未經指點,一般凡人哪能承受得起。 白發長者挑出一些初級心法與武術結合,為易行與若娘這兩人專門段落出『風行落』與『散云聚』這兩帖專修武學來習練,講求氣神合一,招式精妙流暢,揮灑起來,大度正派,隨便一帖流落江湖,就是一門開山立派的武功絕學。 其實,白發長者并沒有將自己是修仙人及有關的事情告訴易行與若娘,而易行與若娘雖然人靈也屬上品,但還不到金黃淬鍊,足以引入修仙之道,所以白發長者還是決定不要讓他們知道較好,會指導這兩個孩子武藝,也就只是個『緣』字。 白發長者說:「爾后你們就要好好聽從呂老爺的交代,安安穩穩的在呂家過生活,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也是唯一師父要你們牢記的一點,就是只要呂夫人尚在人世,你們便得好好守護呂夫人,保呂夫人周全,知道嗎?!挂仔信c若娘雖然覺這點有點奇怪,但也下定決心絕不打折的回說:「是,師父?!?/br> 白發長者緩緩起身,緩緩步入偏房,邊走邊說:「若有緣份,我們還會見面的?!挂仔信c若娘雖然有點徬徨,但是從小兩人生活便是自行打理,所以眼前尚可應付,見著白發長者的身影消失在竹簾后,他們一定沒想到,下次再見,已是五十年之后。 小記:齊風辦事干練得體,交友廣闊,在寶儀軒這塊招牌下,更是如魚得水,著實風光多年,而且進退有節,即便上位頗有忌諱,但也知交他辦事可靠,由此不過又過五、六年的光景,齊風就爬上了大掌柜的位置,而他對福伯的承諾,也不是說說而已,福伯后來一共三次入京,每次都受到齊風熱情的照應。 慈禧太后因八國聯軍之亂,倉惶逃出京城,齊風臨危受命,憑藉著充沛人脈,加上寶儀軒旗下鏢局、行貨人手傾巢而出,帶著這一大群皇戚貴族,太監宮女上路,一路吃喝住睡,半點不受委屈,像是游山玩水,路途全都由寶儀軒打點一切,自此,寶儀軒不但打響了名號,齊風更得到了豐厚的賞賜,爾后寶儀軒不但完全掌握宮里大小採辦,更拓展與外國商號的交易,慈禧太后死后不到半年,齊風不知為何,便突然辭了寶儀軒,帶著家族及無數家產,遠離京城,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