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捌陸
迎旭館的掌柜廖轅和親自出來迎接云熠忻,云熠忻和他親切寒暄了兩句就說:「這位就是我在信中提過的雷巖,雷將軍。他恰好也是今夜入城,不知館內是否還有空房?」 廖轅和親切的微笑點頭:「有的有的,云東家您那位外甥和江大俠也已經入住了。不過天色有些晚,他們可能已經歇下,我先帶各位去房間歇息?」 「那就勞煩廖掌柜安排了?!估讕r拱手謝過,云熠忻則逕自轉身帶著琳霄天闕的人上樓去。雷巖和部下們跟著廖掌柜去另一側的樓梯,等其他人都回房休息后,他喊住廖掌柜問云熠忻的住處。 廖掌柜客氣回說:「我們云東家一向不喜歡休息時被打擾,不過我能替您傳話,不知雷將軍有什么話要我代為轉告的?」 雷巖也不想深夜打擾云熠忻,他想起先前他們在古寺相處的夜晚,就跟廖掌柜說:「那就請你轉告他,若是他夜里睡不好,隨時都能來找我?!?/br> 廖轅和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隨即恢復平靜,和善微笑道:「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轉告?!?/br> 「多謝?!?/br> 不久之后,云熠忻從廖轅和那兒聽到這句話,蹙眉失笑:「什么啊這是……謝謝掌柜特地來傳話,夜已深,都早點睡吧?!顾讶苏堊?,關上房門后準備就寢,可是躺了一個時辰也毫無睡意,最后煩躁的坐了起來。 「阿凜也不在身邊,今天趕路明明夠累了,就是睡不著……」云熠忻一手撐額長嘆。他知道雷巖的房間在哪里,下床隨意趿履就去找人。 云熠忻散了一頭長發站在雷巖的房門外,踟躕片刻后才敲門。敲第一聲門就從房里打開,他愣了下問:「你,在等我過來?」 雷巖揚起親切笑意說:「夤夜未眠,就是因為覺得你會過來?!?/br> 云熠忻被請進房里,室內點的燈燭不多,昏黃光暈令人放松,他回頭打量雷巖完好的外出衣著問:「你看起來不打算就寢?!?/br> 「我在外面習慣這么睡。你是因為睡不著才來的不是?」 「對啊,我來找你睡覺?!?/br> 雷巖聞言愣了下,笑得有點古怪尷尬:「你這話講得實在有些……」 云熠忻挑眉:「曖昧?方才你讓廖掌柜傳的話不也很曖昧?」 雷巖半垂眼反省道:「是我沒顧及你的心情,疏忽了。抱歉?!?/br> 「既然你是無心的,那就算啦??爝^來吧,我好睏,明天一早還要去找阿凜?!乖旗谛靡呀涀叩酱策叞研臄[好,上床攤開棉被逕自躺平了。 雷巖踱到床邊問:「倘若我不是無心的呢?」 云熠忻帶著nongnong睏意盯著雷巖,不悅道:「我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睡不好,什么都別談?!?/br> 「也是。睡得好比什么都重要?!估讕r心疼他失眠,不再多聊。他脫靴上床躺到云熠忻身旁,云熠忻主動握住他一手,他道了聲晚安后閉目養神,等云熠忻睡熟才放任自己入眠。這一夜沒有令人心緒蕩漾的煽情曖昧,雖然這樣的相處平淡溫和,但兩人心底都感受到旅途中難得的放松和安心。這份無來由的信賴不知是從何而起,那么自然而然,誰都不奇怪。 雷巖知道自己對云熠忻而言是個例外,云熠忻長久以來都睡不好,而他是唯一能陪伴在云熠忻身旁,助其入眠熟睡的人。在山中古寺那時,雷巖原是覺得先這樣就好,可是當他和云熠忻分別后,思念日益加深,他開始覺得不滿足了。 無論結果如何,雷巖都決定要對云熠忻表白心意,只是尚未找到時機。先前他收到江槐琭的求援信,他就知道機會可能來了,云熠忻一定會為了岑凜前往常露城,所以才急忙召集部下趕過來。 自從在喜宴上見過云熠炘,他就渴望知道對方的一切,所以早就事先查過云熠忻和琳霄天闕的事,不僅知道其產業龐大,人脈甚廣,也知道云熠忻從來不乏追求者,戀慕云熠忻的人有男有女,前撲后繼,可云熠忻卻一個看上眼的都沒有。也許不是沒有看上眼的,而是對云熠忻來說,外甥岑凜是最重要的吧。他想打動云熠忻,也得先讓岑凜對自己的印象好才行,雖然不知該怎么做,但他還是憑直覺趕來了。 翌日清晨有人來敲房門,先醒的雷巖開門看見江槐琭和岑凜站在走廊上,他關心道:「你們一路上如何?」江槐琭點頭:「多虧你和云東家給的路引,進城很順利,先前在澴城遇上九獄教的右護法,不過我已經廢了他的修為,他身負內傷,等他聯絡上同伙也需要時日?!?/br> 雷巖了然頷首,側身讓開來:「先進來。阿凜身子怎樣?」 岑凜朝雷將軍客氣一笑:「多謝將軍關心,我無大礙?!?/br> 江槐琭立刻截了少年的話尾講:「他被魔頭打吐血了,久未騎馬,趕路時腳磨破皮。不過我有盯著他喝藥,情況還算穩定?!?/br> 屏風后傳來慵懶的男人低吟聲,岑凜認出是云熠忻的聲音就問:「我舅舅在這里過夜?怪不得方才我去找他,房里沒人呢?!?/br> 云熠忻聽見外甥的聲音還以為是幻覺,后來發覺聲音是從旁邊廳里傳來的,連忙跑去看,一見岑凜完好的坐在桌子那兒跟人交談,就激動得上前抱住人:「擔心死我了!臭小子?!?/br> 岑凜仰首喊:「舅舅,多虧你讓槐琭來救我,有他一路護著我,所以我沒事啦?!?/br> 云熠忻蹙眉質問:「可我方才聽到吐血二字,怎么回事?」 岑凜趕緊解釋:「那不關槐琭的事,是我在九獄教惹魔頭生氣,被打吐血了。好在槐琭及時偽裝成教內一位臧大夫來救我,我們順利逃到山下搭船離開,但是沒想到魔頭下山辦事,也在澴城的渡口出現。魔頭實在是太多疑,居然暗中派右護法跟蹤我們,所以槐琭就把右護法打傷,廢了他的武功,我們也立刻騎馬趕來這兒和你們會合啦?!?/br> 云熠忻越聽越火大,握緊雙拳壓抑怒氣,咬牙道:「岑蕪那個混帳東西?!?/br> 「先別管那傢伙了啦,舅舅你昨晚就睡這里???」 云熠忻被問懵,抬頭看了眼雷巖,雷巖先開口解釋:「因為你舅舅他睡不好,所以來找我?!?/br> 岑凜疑惑的看向雷巖問:「找你打暈他?」 云熠忻翻了下白眼:「我找巖哥聊天,聊到睡著而已。既然你平安我也稍微放心了?!顾蚪爆f垂首施禮:「多謝你這次去救阿凜,你是我們琳霄天闕的恩人?!?/br> 江槐琭說:「云東家不必謝我,阿凜也是我重要的人,我只是做了應當做的事?!?/br> 云熠忻看岑凜一臉甜蜜的笑意,還有江槐琭看著岑凜的眼神,感覺到這兩人的關係似乎又更進一步。他有意無意回避了雷巖的目光說:「阿凜先跟我過來,我們聊一會兒。你們二位自便?!?/br> 岑凜被云熠忻拉走,他回望江槐琭一眼:「可是我們是來找你們一起吃早飯的,舅舅─」 「早飯各自解決啦?!乖旗谛没厥壮坷飪扇朔笱芤恍?,匆匆帶外甥回自己的房間,途中不忘跟迎旭館的人吩咐朝食。他們進房后,云熠忻一關上門就捧著外甥的臉看,再拉起其雙臂四處察看有沒有傷。 岑凜好笑道:「我沒受傷啦,就只有騎馬時稍微磨破皮而已?;爆f把我顧得很好?!?/br> 「是是是,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了,就他疼你?!乖旗谛脟@了口氣睨著少年,搖頭咋舌:「兒大不中留啊?!?/br> 岑凜見舅舅吃醋,好笑的挽住其手臂喊:「爹爹?!?/br> 云熠忻笑著捏岑凜臉頰:「我哪有你這么大的孩子,呿?!?/br> 「我就知道舅舅你一定會來救我的?!?/br> 「這次是江槐琭去的?!?/br> 「舅舅告訴他九獄教的事啊,而且你沒上九獄山也好,我擔心你見了魔頭,忍不住衝去和他拼命?!?/br> 云熠忻想起亡故的親jiejie,一下子又沒了笑容。他走到桌邊坐下,朝岑凜招手,岑凜倒水給他喝,他默然注視岑凜半晌說:「其實你不說話時挺像jiejie,她的話也不多,喜怒哀樂都很淡,很閑靜的一個人。她大我許多歲,父母早逝,都是她帶大我,我從來沒見過她失態或發怒,但她有種特殊的氣質,讓人覺得她可靠、能夠信賴。她在的時候,我都睡得安穩,因為我的天就是她撐著的??伤砩蠐犹亓?,我也心疼。 以前我也跟你講過這些,像是她認識岑蕪以后笑容變多了,整個人也開朗很多,好像從一個仙女變得像凡人,有了七情六慾,充滿生氣。她開心時笑起來的眼睛也和你很像,眼里充滿光彩。那時我也認為岑蕪是她的良人,希望他們百年好合。但jiejie她一直都有心疾,又為了照顧我、應付琳霄天闕諸多事務,身子變得更不好。我才堅持要早早替她擔下那些事情,讓她安心休養。 誰知過不久她懷有身孕,我那時非常擔心,可她卻不準我把她的心疾告訴岑蕪……當年我希望jiejie不要懷孕生子,若岑蕪早就知道此事,定會和我想的一樣。這些話本不該告訴你,那時的我并沒有比岑蕪好到哪里去,可我還是希望你理解我,你會怪我么?」 岑凜聽到這里反問:「那你怪我么?因為我出生,害你沒了jiejie?!?/br> 云熠忻蹙眉苦笑,看著外甥的表情既是歉疚亦是心疼,他低頭說:「我怎么可能怪你?你不過是個什么也不懂的嬰孩,錯不在你。那時我多少是有些埋怨,不懂jiejie為何堅持要這樣,她說她本就命不久矣,但她想要一個孩子,能讓我和岑蕪都看到未來的孩子。我那時是真的不明白,但現在稍微有點懂了。如果沒有你,我只怕是會帶著恨意孤寡一生,用一輩子跟岑蕪作對?,F在是好一點,我有你這個外甥陪伴,不過還是會一輩子跟那垃圾魔頭作對?!?/br> 岑凜聽到最后笑了下,他握住云熠忻的手說:「我也不怪你,要不是你,我活不到現在?!?/br> 云熠忻把少年緊緊擁入懷中,闔眼想起了jiejie云璃的模樣,儘管記憶變得非常模糊,但有jiejie的記憶都在發光,即使閉眼也能感覺到眼皮里又痠澀又暖燙。他松開懷抱跟岑凜講:「當年有把你從九獄教偷出來真是萬幸,再怎樣也不能讓你待在那種鬼地方。雖然很久都沒再見過岑蕪,但我所認識的那個姐夫也已經跟著jiejie死了?,F在那個叫岑蕪的就只是個垃圾而已。不管他做任何事,你都不要放心上?!?/br> 「我知道?!贯瘎C眨了眨眼說:「雖然知道,不過,先前還是一時沒能忍住脾氣,回嘴刺激他?!?/br> 云熠忻摸了摸少年的腦袋說:「唉,你啊,還是太年輕了。面對那種老不死的老賊,沉不住氣是會吃虧的?!?/br> 岑凜反?。骸肝抑懒?。以后一定不再犯?!?/br> 云熠忻忍不住彈了下外甥的額頭念道:「不會有下次,我不會再讓那垃圾抓到你?!?/br> 岑凜撫額笑了笑,問云熠忻說:「舅,你昨晚……」 「嗯?」 「睡得好么?」 「嗯?!乖旗谛霉首鞯☉寺?。 「那你先前在水鹿寺也睡得好囉?」 「差不多吧。問這個做什么?」 岑凜笑得有些鬼靈精怪,他歪頭打量云熠忻的表情,一臉興味詢問:「那雷將軍對你真是挺不錯啊。我瞧他看你的眼神很明顯是有情意的,你要不要考慮……」 「沒什么好考慮的,我很忙,他也忙?!?/br> 岑凜有些可惜:「所以你是把雷將軍當暖床的???」 「我才沒有?!乖旗谛蒙袩o心思去想這些事,轉而聊起岑凜的事:「你又如何?你昨晚和江槐琭同住一間房不是?你沒對人家毛手毛腳的吧?」 岑凜翹唇、皺鼻扮了個鬼臉說:「你怎么這么講我???」 「我是你舅舅,養了你這么久,還不懂你的性子么?你啊,看中喜歡的就不會真的跟誰客氣,我看你先前盯著江槐琭的眼神,真替江槐琭擔心?!?/br> 「什么啊。我、我有這么明顯???」岑凜是真的慌了,怕自己發癡又好色的樣子嚇著江槐琭。 云熠忻拿眼尾瞅他,冷笑說:「呵呵,你平常是掩飾得很好,不過你枕頭下的那本秘戲圖透露了一切啊?!?/br> 「你偷翻我房間?」岑凜垮下臉。 云熠忻豎起食指左右搖了搖:「不是我,是那個誰去你房里打掃時發現的,所以就來告訴我了?!?/br> 岑凜尷尬得耳朵微紅,抿嘴不語,云熠忻笑哄他說:「好啦,又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男人嘛,多少都會收藏那些東西。你要是好奇,我那兒也有很不錯的收藏,你已經長大了,借你翻閱也無妨?!?/br> 「不要,你那些都是男女的,我、我要看的不是那種?!?/br> 云熠忻低笑數聲:「小色鬼,我乾脆直接幫你找書拿給江槐琭看?!?/br> 「不行不行!他、他、他很害羞的!」 云熠忻看著外甥的反應,再次感慨兒大不中留,而且他認為害羞的不是江槐琭,是岑凜自己吧。 「舅?!贯瘎C揪著云熠忻的袖子,堆出一副討好的笑臉說:「我有事跟你講?!?/br> 「說?!?/br> 「我想和槐琭在一起?!?/br> 云熠忻挑眉:「你們不是在一起了?」 「我是指,我想和他……」 云熠忻了然:「你要跟他走?」 岑凜緩緩頷首,不敢直視云熠忻是怎樣的表情。 云熠忻沉默良久才哼了聲輕笑說:「那就去啊?!?/br> 岑凜倏地抬頭望著云熠忻,難掩緊張問:「你不會不高興?」 「我哪有不高興……」云熠忻神情復雜的淺笑說:「從我陪你找什么夢中人開始,早就料到有這么一天了。只是沒想到那天來得這么快,雖然對你來說是來得晚了吧。原以為你會陪我更久,哪怕一輩子找下去我也不要緊,可是這么一來對你也是種煎熬?,F在我是真的替你高興,只不過難免會有點寂寞,不過孩子養大了,難免要經歷這些的?!?/br> 云熠忻說完,驀地對岑凜咧嘴笑,雙手捏了外甥的臉頰說:「所以你們有空就?;貋砹障龇逭椅?,知道了么?」 「唔、知──道──啦?!贯瘎C被捏得臉變形,舅舅松手笑了笑,他揉完臉頰就撲上前抱住舅舅說:「我也會捨不得你啊。除了拼命生下我的娘親,你是這世上第一個疼我、對我好的人。舅……」 云熠忻失笑推開少年的腦袋,故作嫌棄的樣子:「少rou麻了,走開啦。多大的人了還撒嬌,我跟你的江槐琭說?!?/br> 「說啊,他才不會笑我?!贯瘎C笑著被推開,他露出調皮的眼神提醒云熠忻說:「舅舅也不用覺得太寂寞,你還有雷將軍嘛?!?/br> 云熠忻煩躁擺手:「別再提他了,我在山里、他在海上,兜不到一塊兒啦?!?/br> 「凡事難料嘛?!?/br> 「罷了罷了……」 *** 岑凜回房就聞到一股熟悉的藥味,江槐琭從桌邊起身迎上來,他了然苦笑道:「啊,你已經煎好藥等著我啦?!?/br> 江槐琭摸摸少年的臉頰說:「是啊,我料想你也差不多快回來了,方才和巖哥聊完就去煎藥,剛好趕上你回來?!?/br> 「呵呵?!贯瘎C乾笑,認命的坐下喝藥,喝了兩口就擱下碗,皺起臉委屈可憐的看向江槐琭。 江槐琭帶著溫煦笑意幫他端起那碗藥,舀起滿滿一匙吹了兩口餵過去:「來,我餵你?!?/br> 「你就這么狠心看我吃苦?」岑凜故意開他玩笑:「你還笑,真壞?!?/br> 「好,我壞。來,把藥喝了吧?!菇爆f笑意不減,一口一口把整碗藥都餵完,岑凜迫不及待找出帕子擦嘴,他把人抱到自己左腿上,一手扣著少年的腦袋吻住那張發苦的嘴。 岑凜沒反抗,江槐琭吻他的滋味比起藥甜得太多,他幾乎閉起眼沉溺其中,對方不嫌棄他嘴里的苦藥味,還伸舌勾著他的舌尖玩,沒一會兒他就被親得渾身發軟,倚偎在對方懷里。 江槐琭摟著少年笑問:「還苦么?」 「嗯。又苦又甜?!贯瘎C講完又被端起臉親了許久才停歇,他覺得自己的唇都快被吮咬得有些腫了。 「還苦不苦?」江槐琭捏著少年好看可愛的下巴,隱約期待少年再喊苦。 岑凜并未遂其所愿,仰首望著江槐琭說:「我跟舅舅提過我們的事,往后我都和你在一起。如果我跟你走,若得了空間也回琳霄天闕看看他吧,不然他會寂寞。要是你偶爾能陪我在那兒住上一陣子也好。舅舅說你沒了父母跟師父,要是沒有一同過年過節的家人,以后都能去琳霄天闕,我們一起過節。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你說這樣好不好?」 江槐琭勾起唇角溫聲答應:「好?!?/br> 岑凜笑得燦爛,抱著江槐琭安靜撒嬌,江槐琭環臂擁著他說:「我方才和巖哥也聊了會兒,他是真心喜歡你舅舅的,不過他好像有什么打算,我沒有多問,他只說到時候事情都定下了再告訴我。眼下最重要的是護送你回琳霄天闕,那里有不少高手,九獄教也不敢貿然去那里作亂。巖哥向朝中告假,過陣子就要走,我想他和你舅舅的事,由他們自己處理吧?!?/br> 「我也是這么想的,他們都是大人了,應該能好好談的。之后回琳霄峰,你要不要跟我去祭拜我娘親?」 「自然是要的?!?/br> 「要是我娘親還活著,肯定會很高興的,我這么快就找到了伴,而且不僅可靠,還很英俊??上荒茉谔焐峡粗?,沒辦法跟我們相處。之后我也去祭拜你爹娘還有師父?」 江槐琭親了親岑凜的額頭,欣然笑應:「當然好啊。他們在天上會很欣慰的,尤其是我師父?!?/br> 「為什么???」 「嗯……因為……」江槐琭憶起往事,感慨淺笑道:「小時候我告訴師父,為了找到我認定的人,我要變強。師父起初也覺得我是不是父母雙亡,受的打擊過大,腦子壞了。不過他還是教我許多事,學文習武,易容和醫毒,什么都教我。他后來也有點相信我了,還跟我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可惜我找到你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br> 岑凜拍拍他的背說:「還好我們都是有人疼愛的,你師父疼愛你,我舅舅疼愛我。只要我們過得好,就不算辜負他們啦?!?/br> 「嗯。以后你還有我?!?/br> 「你也有我?!贯瘎C親了下江槐琭的臉頰,垂下眼靦腆微笑。 在迎旭館會合后,為免九獄教的人再追過來,他們一伙人只歇了一天一夜就再次啟程前往琳霄峰。行經山野一間茶棚歇腳時,岑凜喝完茶水問雷巖說:「將軍,你們帶那些一箱箱的東西是什么???」 雷巖說:「是鳥銃,帶給熠忻的禮物?!?/br> 「鳥銃?」岑凜歪頭疑問:「就是火銃吧?」 雷巖點頭:「對,古早是這么泛稱的,遙遠的異邦發展出了更新的兵器,不僅打擊能更精準,火力也變大,而且槍體變輕許多,現在用的還多是火繩槍,少數的燧發槍,后者可防風雨,也有數種改良。先前朝廷採買軍火,但沒有大量採用我所選的新式鳥銃,朝里那一幫老匹夫覺得現在日子太平了,用不上。因此我就花自己的錢買了一批回來,反正律法并不禁止。這東西太新了,管不到這里,也不會給琳霄天闕惹麻煩?!?/br> 云熠忻看那些箱子的外觀堅實精美,心里也是好奇又喜歡,不過想到自己已經打算和雷巖疏遠,于是故作淡定道:「多謝巖哥了,但這份禮過于貴重,而且這些鳥銃這么新,就算你送我,我也不會用?!?/br> 「我可以教你,其實不難,多練習就行了。今日天氣正好,我就稍微解釋一下這東西?!估讕r取其中一個箱子打開來,拿起鳥銃介紹槍體和cao作,他填裝藥管時一邊解說:「古早的火繩槍每次僅能擊出一發,不只麻煩,風險也大,而且火藥容易受潮,天氣差就不好用,但這種最新式的鳥銃已經簡化發射的前置動作,還能連續發射二十多發彈丸,用以防守、伏擊、狩獵都很不錯。你們看,像這樣瞄準,然后……」 眾人盯著雷巖的動作,看他把槍口瞄準山坡某處樹叢間,一連射擊四發,陡然傳出的槍聲把茶棚其他人都嚇一大跳,緊接著他們都看見山坡上有個人從一顆樹上掉下來。雷巖比了手勢讓幾名手下前去查看,片刻后就看他們從樹叢里拖出了另一人的尸體,一共兩具尸體,都是要害中槍。 「將軍,樹叢后還有另一灘血跡,可能是有人中槍后跑了?!?/br> 雷巖冷靜道:「嗯,那一發打偏沒打中要害,不過雜魚跑了就算了?!顾D頭對云熠忻他們幾人親切笑問:「這東西只要練習就能有一定的精準度。防守、打獵都好用?!?/br> 云熠忻看愣了半晌,輕哼出笑聲:「是不錯?!贡緛硭膊煊X到有人跟蹤,沒想到會被這樣雷巖解決掉。 江槐琭也和云熠忻有類似的想法,他原是打算一會兒默默先去把跟蹤者收拾了,熟料雷巖會來這么一招。 至于岑凜早就看呆了,舉起兩手給雷將軍鼓掌:「好厲害啊?!顾还恼?,茶棚其他散客也莫名跟著鼓掌叫好。 雷巖向其他茶客簡略解釋,說是江湖尋仇,而他們僅是先發制人,會將尸首交給官府處置,之后就繼續上路了。 岑凜回馬車上問云熠忻說:「舅舅,方才雷將軍怎么不直接說他的來歷,那樣其他人也會理解吧?畢竟官匪不兩立嘛?!?/br> 云熠忻雙手抱胸忖道:「不方便吧。他若報出自己是水師的將軍,豈不是代表朝廷了?人們就會誤以為是朝廷要來勦匪卻又毫無作為,同時也會引起這一帶九獄教以外的其他幫派藉機生事。方才打死了兩個人,雖說是要交給官府處置,但肯定也是會查出他們是某某惡人,以他們過去犯的罪名定案。 此事一旦牽扯到官方就是會變得復雜,衍生更多麻煩,倒不如一開始就說是江湖恩怨,反正事實也是如此。我也不希望他跟他的同僚們捲入其中?!?/br> 「我明白了?!?/br> 云熠忻看岑凜垂首露出擔憂的表情,安撫他說:「這都怪岑蕪,全是他惹的麻煩。你什么錯都沒有,不要太憂心和自責了?!?/br> 「可是我要是連累雷將軍……」 「他是聰明人,肯定早就設想好許多情況該如何應對了?!乖旗谛靡皇挚吭诖斑厙@息:「可能這就是愛屋及烏吧,我真是禍水?!?/br> 「咳?!贯瘎C久違看到云熠忻這般自戀的樣子,被口水嗆了下。他問:「雷將軍喜歡你,你也喜歡雷將軍,他還送你那么多漂亮厲害的鳥銃,你真的不考慮和他在一起?世間難得有情郎啊?!?/br> 云熠忻垂眼,摸著漆彩描繪的扇骨低喃:「我都想過了。若我喜歡一個人,就想和那人朝夕相處,可他平日在遙遠的海上,若我們在一起只會聚少離多,算了。長痛不如短痛吧。反正我習慣一個人了,寂寞的話,我就多照照鏡子?!?/br> 「照鏡子?」 「是啊。我陪我自己?!乖旗谛媚昧嗣媸昼R出來自照,笑嘆道:「阿凜還沒離開,我就開始寂寞了。連寂寞的我都這么好看,唉,反正我長這樣就是註定要孤枕難眠吧?!?/br> 岑凜嘴角抽動,舅舅的難眠原來是孤枕難眠? 車里安靜下來,須臾后有人在車簾外出聲喚:「熠忻,這給你?!?/br> 云熠忻認出是雷巖的聲音,對方伸手進車簾遞了一把野花進來。雖說是野花,但都是漂亮鮮麗的花草。云熠忻接過那束花,雷巖就又駕著馬跑去隊伍前頭了。 岑凜微瞇眼笑看舅舅說:「雷將軍好有心啊,趕路也不忘把路邊漂亮的花摘給你?!?/br> 云熠忻一臉尷尬睨視外甥,后者繼續笑語:「將軍不像某些自詡有錢有勢的傢伙那樣在你面前炫耀,而是看見什么好的都送到你面前呢?!?/br> 云熠忻臉皮微熱,故意板起臉小聲嘀咕:「又不是送錢,那還實在多了?!?/br> 「鳥銃也很實在啊,而且又貴又稀罕,若非雷將軍有門路,錢再多也未必買得到。將軍又是這么直率爽朗,對舅舅你也沒什么壞心眼,這樣好的郎君,很難再遇上另一個吧?」 「你那個江槐琭不就挺好的?」 岑凜點頭認同:「是啊,可他是我的嘛。你的在隊伍最前頭,剛剛給你送花的那個?!?/br> 云熠忻想起雷巖也是一陣心癢,對方這一路上有意無意撩撥自己,外甥又幫著雷巖來試探,搞得他此時心煩意亂,一時竟無言以對。他馀光瞄到有東西在花葉上蠕動,垂眼發現一隻黑絨絨的毛蟲,認清這是無毒的蟲子后,他抓起毛蟲遞給少年:「阿凜,送你的?!?/br> 岑凜不明所以的攤掌去接,看到掌心的小毛蟲,皺眉低罵云熠忻:「幼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