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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古木新花年年發在線閱讀 - 古木新花年年發、捌拾

古木新花年年發、捌拾

    從翠樾館到定花船塢的路不是太復雜,找人問路也能道得了雷家別苑,但江槐琭還是和岑凜相約在兩地之間的一座無腳橋,因這類橋無腳又被喚為虹橋,橋的兩側有不少株樹齡頗高的櫻樹,這時節盛開的櫻花在風中搖曳,優雅伸展的枝條上開滿了淡緋或雪白的花,遠看就像云嵐一般,所以又被當地人叫作花云橋。

    岑凜為了今日之約,一早就起來梳洗,挑了套淺紫色的衣裳,像是丁香花籠著霧氣,顏色更淺淡,又挑揀了一根黑檀木簪插在發髻上,揣著懷里的布包就前往花云橋赴約。他以為自己提前出門會比對方先到,沒想到江槐琭已經在橋面上等他了。

    江槐琭穿著一身月白衣裳,宛如松柏立在花嵐間,儼然就是天人下凡,往來過客都忍不住再回頭瞧他幾眼。他絲毫未受旁人目光所擾,就這么安靜望著河岸風光,驀地心有所感朝橋的一頭望過去,看到岑凜抱著一個包裹匆匆走來。

    岑凜不覺面帶笑意走向江槐琭,等江槐琭迎來時,他免不了要仰首視人,畢竟對方高他許多,他遞出懷里的布包說:「衣服我都整理好了,還你吧?!?/br>
    江槐琭接過它,同時也遞了一塊東西過去:「這個也還你?!?/br>
    岑凜一看是九獄教的令牌,尷尬道:「這東西我真是用不上?;仡^我再拿給舅舅吧,上面的珠穗好像挺值錢,可能可以拆來賣?!?/br>
    江槐琭被他的想法逗得輕笑,接著問:「你要去別苑坐坐?」

    「好啊,我也能認路,這樣往后就能常來找你啦?!?/br>
    江槐琭轉身帶路,問他說:「你會常來找我?」

    「怕我打擾你?」

    「我沒這么想,只是我不會在京城久留,所以才暫住雷家別苑。過陣子我就要走了?!?/br>
    岑凜一聽暗自著急,但彼此相識不久,他也沒有任何理由挽留對方,腳步隨著心情越來越沉,卻又怕跟丟了江槐琭,稍微落后就趕緊跟上。

    江槐琭以為是自己走太快,刻意放慢腳步等岑凜,他轉頭說:「很快就到了,不遠的。你看,那邊就是船塢,附近那巷口就是我說的酒肆,拐進去很快就能看到一棵大榆樹,那里就是別苑門口?!?/br>
    岑凜跟著他回雷家別苑,別苑入口看起來就是尋常民居,不過里面也有三進的屋院,有幾位老僕人在打理環境,傍晚老僕人就會回各自在附近的住處。江槐琭說:「這兒的廚娘很會做家常菜,但是現在還早,我請她備了些茶食。你還想吃什么就跟我說,我請他們準備?!?/br>
    岑凜客氣回應:「不必麻煩,我不餓的。就是好奇你住的地方?!?/br>
    「那你進屋來吃些茶食跟烙餅?!菇爆f親切招呼少年,表面看起來沉穩如常,其實手心有些發汗,生怕岑凜嫌這里無聊,來了就想走。

    岑凜坐到桌邊,一位老婦人端來茶食,給了他一個大碗,又擺上好幾樣佐料,老婦人說:「不曉得云家少主吃不吃得慣這油茶饊子,所以盡量把調料都備齊了,你愛吃什么就自己加?!?/br>
    岑凜謝過她,扳了些芝麻饊子泡到茶里,配了些調料吃,但大多的芝麻饊子都被他拿薄烙餅捲著吃了。

    江槐琭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也感到心情愉悅,問他說:「要再加一些白糖么?」

    岑凜赧顏擺手:「喔、不了,我不能吃太甜,舅舅會嘮叨?!?/br>
    「也是,這些東西太油,口味太重,偶爾嘗嘗滋味還行,但不宜多食?!?/br>
    岑凜垂眼說:「江大哥你又要說我身子弱了?」

    「那晚只是覺得你心脈并不強健,不過你平??雌饋硗顫姷??!?/br>
    岑凜靦腆笑了下說:「其實我生來就有心疾,娘親也患一樣的毛病,所以她是拼了命才把我生下來的。據說我生下來就很丑,臉色很難看,我爹嫌棄我不能學他的武功,又嫌我丑,非常討厭我,覺得是我害死了娘親。

    我在九獄教過得并不好,后來舅舅潛到九獄山,觀察到我的處境難堪,心疼之下就把我帶走,此后便是他一直在照顧我,調養我的身子,教我讀書習武。雖然我身子不好,但是能學些輕功、練些拳掌強身健體也是很不錯了。我打從心底就覺得,舅舅更像是我爹?!?/br>
    岑凜講完,怯生生看了看江槐琭的臉色沒什么喜怒變化,俊美得像尊神像,他有些不安道:「這只是我的片面之詞,若你不信也無妨的。江湖都傳說我是什么混世小魔頭……」

    江槐琭說:「我信你。雖然相識不久,但怎么也算是相處過的,若不信你,而去相信毫無往來的陌生人,豈不是更荒謬?」

    岑凜眨了眨眼,身子不覺往前傾,表情認真問道:「你當真相信我???」

    江槐琭微微頷首:「你沒有存壞心害過我,為何要疑你?」

    岑凜低頭忖道:「這么講也對。信任就是用來背叛的嘛?!顾v完察覺失言,連忙補充:「這話是我親爹講的,他說背叛的基礎是信任……啊哈哈哈……他很荒謬不是?」

    江槐琭淡笑:「也許他說得也不全是錯的?!?/br>
    岑凜見江槐琭提起真正的魔頭岑蕪并沒有厭惡的情緒,他一手撐著下頷打量對方說:「你真是有意思。舅舅說蕭前輩收你為徒,你們都是到處行俠仗義、剛正不阿的大好人,我還以為你聽了我爹的事會不高興,畢竟那些正道之士就算不是真的那么正派,也要演一下嫉惡如仇的樣子?!?/br>
    「呵?!菇爆f輕笑出聲:「有意思的人是你啊?!?/br>
    「我?」

    「一般人家的孩子,與父母再不和睦,也會裝一裝孝子的?!?/br>
    岑凜撇嘴,不以為然說:「我才不裝,名聲都被魔頭搞成那樣了,裝也沒人信啊?!?/br>
    江槐琭又笑了下,他說:「我師父確實是正派俠士。從前我的父親在朝為官,卻受小人構陷,那些佞臣又勾結江湖黑道追殺我們一家,我的父母為了救我,拼得一死一傷,母親重傷后仍將托人將我送到她師兄那兒,我這才有命活到現在。母親的師兄,也就是我師父。當年及時把我救到師父那兒的,就是雷巖的爹。

    說起來,我師父和你爹也曾交手過幾次,那時他們都尚未成氣候,屢屢斗得兩敗俱傷?!?/br>
    岑凜訝道:「還有這種事???你、你師父不會是我爹害死的吧?」

    江槐琭搖頭:「師父他是為了救人才走的。舊傷沉痾,加上新傷,在一次入山救助行旅數人時歿了。那些人為了感念他,還在那山道上鋪路、筑涼亭,刻了塊石碑?!?/br>
    「真是世間難得的好人。你……你很難過吧,對不起,我問太多了?!?/br>
    江槐琭搖頭:「我很高興能和你聊師父的事。有人記得師父,就好像他還活在世人心中?!顾A向一臉純真望著自己的少年,淺笑道:「不過,我就不是這么正派的好人了?!?/br>
    岑凜疑惑:「可你也是行俠仗義,救助許多人啊,江湖上提到江槐琭這名字全是好話呢,這樣還不夠???」

    「都說江湖傳言不可盡信了?!菇爆f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至少和我比是大好人吧?」

    「嗯,這倒是?!?/br>
    岑凜笑睨他:「噯!」

    「你不壞,就是調皮了些。不然也不會拉著自己的舅舅潛到牢房恐嚇花成歡了?!?/br>
    岑凜深吸一口氣,睜大眼問:「原來你們都知道?雷將軍也知道?那他還能跟我舅舅聊得有說有笑?他不會捉我舅舅問罪吧?」

    「別慌,巖哥不會捉他問罪的?!?/br>
    岑凜歪頭:「為什么???」

    江槐琭微挑眉:「你說呢?」

    岑凜回想先前那兩人相處的情形,那個雷巖明明生得一副威嚴肅殺的樣子,但是看著他舅舅的眼神都像在眸底放煙花。他瞇起眼問:「雷將軍他莫不是看上我舅舅啦?」

    江槐琭看著少年心情復雜的表情說:「似乎是這樣?!?/br>
    岑凜嘴角抽了下,這要是讓舅舅知道了,舅舅不知道會有多得意呢?

    江槐琭驀地輕笑一聲,起身拿出帕子往前傾,替岑凜擦嘴:「瞧你,吃得一嘴油光。一會兒被云兄瞧見會被念?!?/br>
    岑凜頗意外江槐琭此舉,他覺得這個人像仙人一樣,居然還會幫他擦嘴,但他怎么好意思勞煩對方這樣照顧自己。他拿走江槐琭手里的帕子往嘴上抹了抹說道:「我自己會擦嘴,你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唉,講起來你喊我舅舅云兄,我又喊你江大哥,輩份豈不是亂七八糟的了?」

    「你要改口喊我江叔?」

    岑凜抬眼瞅著對面俊逸如畫的男人,尷尬嘟噥:「你大我八歲,喊江叔顯老了,可你又不老。我喊你江叔你也不高興吧?」

    「不過是個稱呼,我不在意,你喊我江大哥或江叔,都好聽?!?/br>
    岑凜的臉皮有些發燙,這男人怎能淡然自若講出這種話呢?好像莫名被吃了豆腐,真教人害臊,偏偏又無法發脾氣。

    「那我還是喊你江大哥吧。不過我舅舅是男子,雷將軍也是男子,他、他倆……」

    江槐琭拿回帕子挪到岑凜身旁坐下,接著替岑凜擦手上拿過茶食的油,一臉平靜詢問:「你和你舅舅接受不了這種事?」

    岑凜盯著江槐琭那雙好看的手,光手指就比他還修長,似乎能輕易包住他的拳頭。他這會兒抽不了手,因為被碰觸的地方越來越酥軟,他的耳朵、頸子也越來越熱,羞得他挪開目光說:「舅舅見多識廣,就算看見人家同性相戀也從沒說過什么不好聽的話,但也曾有男子示愛被他教訓得很慘。喔、不過那都是追求者先無禮,舅舅才生氣的。至于自己能否接受與同性相戀,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br>
    「那么,你呢?若有男子向你示好,想追求你?」

    岑凜被這話勾得轉頭望向江槐琭,望著那雙深棕的眼眸,他覺得自己好像要掉進對方神秘幽深的眼神里,溺了半天也擠不出半個字,但心里想的是:「若那人是你就好?!怪徊贿^他斷然不敢輕易吐露真心,就怕這是什么試探。

    「阿凜,你在想什么?」江槐琭溫柔替人把鬢邊的碎發撩至耳后,又順了順少年柔軟黑亮的瀏海。

    「我、我想回去了!今天已經叨擾太久,改天、改天再約吧?!贯瘎C回過神,猛地站起來,朝江槐琭行了一禮就匆匆跑掉了。

    江槐琭想挽留岑凜,卻只是碰到對方一小片衣角,少年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門口。垂首望著落空的手,江槐琭難得落寞嘆息:「本來能輕易捉住,又怕收得緊了會弄傷你。結果還是太過心急,把你嚇跑了?!?/br>
    ***

    某官家夫人邀了京里親友們到自家府上賞花,這場賞花會主要的賓客皆是出身名門的女子,但也有一些年輕男子,有的是風雅文士,有的是陪同家中母親、妻子或姐妹前來的少年郎君。云熠忻來到京城的消息眾所周知,因此他也在這賞花會的邀請名單上。

    時候尚早,岑凜替云熠忻梳整長發,一塊兒挑揀衣裳、簪子、玉飾等等。云熠忻愛美,穿戴的衣飾都拿定主意后又自己取了面脂、口脂涂抹,然后拿著彩繪的小漆盒回頭問外甥說:「阿凜也來涂些吧,這里春風乾冷得很,我這口脂是玫瑰花香的?!?/br>
    岑凜避開舅舅的手說:「我就不必了,我不喜歡那個氣味?!?/br>
    「好吧,反正你還年輕?!?/br>
    岑凜坐到一旁看舅舅打扮儀容,想起先前和江槐琭聊到雷巖跟舅舅的事,他一手撐頰問::「舅舅,你覺不覺得那雷將軍好像很喜歡你?」

    云熠忻理所當然應道:「這連瞎子都知道的事啊,怎么了?他要不喜歡我,證明他眼光不夠好?!?/br>
    「……喔?!贯瘎C想了下,皺眉回嘴:「可也不是天下所有人都會喜歡你吧?」

    「當然不是,但我覺得雷巖他就喜歡我這樣的。我閱人無數,眼力還是不差的,哼哼?!?/br>
    「你對此事有沒有什么感覺?」

    云熠忻仰首想了下,衝著外甥咧嘴笑:「感覺特別爽啊。你想,雷巖那么英俊魁梧的好男兒,又年輕有為,出身京城世家,受新帝看重,也是許多名門貴女都想嫁的對象,這么好的一個人喜歡我,呵呵呵,我這心里自然是舒爽的,感覺贏了整個京城?!?/br>
    岑凜還是難得聽舅舅把一個人夸成這樣,似乎舅舅對那雷巖也是頗有好感,他分神敷衍道:「唔,這么講也沒錯。江湖上都說舅舅您是天下第一俊美風流的人物嘛?!?/br>
    「是吧?」

    岑凜看云熠忻那得意快樂的模樣,好像一隻春天到處開屏的孔雀,儘管自戀得很,卻也帥氣可愛,他抿著一抹溫柔笑意,希望舅舅能一直像這樣安樂自在。他為了舅舅稍微打聽過雷巖的事,接著聊道:「聽說雷將軍和家里關係一般,不過他的幾位哥哥都已經成家生子,一位jiejie也已經外嫁,應當沒什么傳宗接代的困擾才是?!?/br>
    云熠忻好笑問:「講這些做什么?」

    「沒什么?!贯瘎C面上沒什么情緒,心中卻喊道:「我不都是為了你么?真是的?!?/br>
    外甥在替自己剛過而立之年的舅舅憂心情路,當舅舅的也在琢磨外甥的姻緣。云熠忻忖道:「你難得都找到了夢里人,我瞧江槐琭對你也并沒有敵意,不如再找個理由邀他來作客?!?/br>
    「作客?」

    「是啊。你不是說要追求他?既然如此,就該主動些?!?/br>
    岑凜想起江槐琭說不會在京城久留,有些落寞的垂首說:「我不想讓他覺得我黏人。而且他近日就要離京了?!?/br>
    「離京做什么?要不我們找個理由和他『偶遇』好了,不對,不是我們,是你。舅舅我再設法打聽他的去處,你也不要因為他是你夢中的人就一下子交付真心,得多多相處觀察才是?!?/br>
    岑凜頷首答應:「我知道了。謝謝舅舅。唉,我們得趕緊出門,要不然就太晚了?!?/br>
    「不急,馬車要是趕不上,我就用輕功帶你過去?!?/br>
    岑凜皺眉:「不要這樣!成何體統???」他說完和舅舅相視半晌,一下子好像彼此身份態度對調了。云熠忻也沒怪他目無尊長,而是和他一同笑了出來。

    由于云熠忻的好皮相已經太過惹人注目,平日外出他也不喜歡太過招搖,馬車是按著官方制定的形式,不像某些富商喜歡炫耀財力用了不該用的裝飾和顏色,身旁帶的隨從也不多,像今日這樣就只帶一、兩人供岑凜使喚,他自己則是使喚岑凜。

    云熠忻帶出來的隨從皆識武,相貌出身全都特別挑選過,主要是為了保護岑凜才讓他們跟來。云熠忻在馬車里問岑凜說:「昨日你去找江槐琭怎不帶護衛?」

    岑凜說:「我們約的地方就在附近而已,帶了多少會有些尷尬啊?!?/br>
    「你啊你,就不怕岑蕪除了派花成歡來,還找了別人?下回出門要帶著護衛,等你見到江槐琭再讓他們走就好,你一個人在外頭,我不放心?!?/br>
    岑凜想回嘴,但是也知道舅舅是關心自己,于是點頭應:「知道了?!?/br>
    岑凜隨舅舅赴會,主人家親自來招呼他們,他們被引到庭園里賞花,園中最寬敞的步道繞著小坡上的亭臺半周就分成兩條道,一條前往聽戲的廳堂,另一條繼續繞著亭子往水榭那里去,受邀的文人雅士多半不在高處的亭子里就是在水榭,婦人們則多半跑去聽戲。

    岑凜是真的愛看花草樹木,一路欣賞夾道栽植的花木和盆景,和舅舅小聲聊著。云熠忻知道自己好看,早已習慣受到萬眾矚目,他也不吝于客氣回禮,朝那些人微笑致意,他不僅是個江湖人,更是個生意人,和氣生財嘛。

    在這些賓客之中,云熠忻見到了一個不像是會在此處出現的人,雷巖。當他抬頭朝稍遠處的廊橋望去,就看到雷巖在某扇窗邊對他淺笑,像在等他過去。云熠忻稍微側首和岑凜說:「沒想到雷將軍也來了,我去和他打聲招呼,你自己玩去吧?!?/br>
    岑凜乖巧應聲:「是?!?/br>
    雷巖平素是絕對不跑什么賞花會、吟詩會的,倒不是他一介武將不識情趣風雅,而是他此時是風華正茂的年歲,又有軍功在身,一旦在這些場合出現,必定會被當作「說媒」的絕佳目標。首先那些長輩們會先來確認他的談吐人品家世等等,接著就是成家的男女來進一步試探,然后未婚的女子們以各種方式在他周身圍繞,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雷巖覺得應付這些事遠比應敵還累,雖不致命,卻相當耗神。因此他本是不會來這什么賞花會,但今天卻陪家中母親前來,此時老母親已經被其他貴婦們邀去聽戲,他自己則躲到廊橋上的窗邊,暗中關注這座庭園的每個出入口,終于見到云熠忻出現,而此人也是他來到這里的主因。

    儘管雷巖和云熠忻離得稍遠,但他眼力極佳,這庭園中有許多繁花嘉木,佈置得猶如世外桃源,但云熠忻一現身就令所有生靈失了顏色,他覺得云熠忻這人好像無時無刻都能攝走日月精華,活脫脫是個仙人的模樣,但那雙鳳眼又如此妖魅,糅進了這春日所有美好風光一般,教人看癡了也不自覺,甘愿醉在那一眼的風情里。

    所以當云熠忻從廊橋的一端走來時,雷巖只是望著云熠忻沒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就這么睜著一雙大眼盯著人看。換作其他人可能會覺得雷巖很兇,誤會雷巖在瞪自己而生氣或驚嚇,但云熠忻并非別人,非但不緊張害怕,還饒富興味的迎視。

    云熠忻和雷巖相視半晌,看對方默不吭聲,莫名有些好笑,揚起一抹再平常不過的笑痕率先開口問:「將軍也來賞花會?云某還以為將軍對這種場合,避之??植患澳??!?/br>
    雷巖眼神流露些許無奈,帶著輕淺笑意回答:「是啊,在這里我像塊鮮美的肥rou,不過聽家里人說你也會來,我才敢陪著母親、嫂嫂們過來賞花?!顾闹邪档绖e人是來賞花,我是來看你的,但這種話過于失禮,他也只敢偷偷的想。

    云熠忻淺笑:「哦,我是幫你擋了桃花劫?也說不定會害你錯過好姻緣?」

    「這你就多慮了。雷某一介武夫,并不擅于應付柔弱小娘子,只是聽說你也會來,覺得有個人作伴也好?!?/br>
    「呵呵,作伴???承蒙巖哥看得起云某?!?/br>
    雷巖喜歡聽他這么喊自己,便順著這稱呼說:「我往后就喊你熠忻好么?」

    云熠忻稍微歪頭瞅他,抿笑睞人半晌答應道:「好啊?!?/br>
    云熠忻看陽光照進窗里,打亮了雷巖半邊的身影輪廓,他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有久居軍中而難以掩藏的氣質,剛毅而威嚴,他也曾聽說過一些雷巖的事蹟,似乎是個百折不撓的好漢,因而留下不錯的印象。這雷巖雖然生得劍眉星目,僅看相貌也就是位俊朗青年,但比京城那些安逸的世家子弟又多了分懾人之威,多少能瞧出在戰場也是個殺伐果斷的傢伙,他尤其喜歡雷巖銳利卻又藏鋒的眼神,以及此刻過于壓抑渴望,反而顯得木訥的樣子。

    「巖哥一直站在這里是在等我來?」云熠忻興味提問。

    「是?!估讕r答得乾脆大方:「想等你來作伴?!?/br>
    「可是你不習慣這樣的地方,我也只是來露個臉,給自家產業多少招攬些生意而已。要不,一會兒你帶我去向令堂打個照面,我問候過長輩再一塊兒找理由離開這里?」

    雷巖眼里掀起期待的光亮,面上仍沒有多少表情,但他還是先答應才問:「離開這里,接下來你想去哪里?」

    「我們不在人家府里賞花,就去城郊踏青吧?以前聽人說過,京城郊外的水鹿寺,那兒的山躑躅開得很好。你想看么?」

    雷巖點頭:「就去那里吧。不過水鹿寺在深山里,位置偏僻了些,恐怕要借宿在那兒?!?/br>
    「我有空間,不過巖哥若有事要忙,那我就自己帶阿凜去吧?!?/br>
    「我不忙。不過你外甥的身份特殊,我擔心九獄教還有人來鬧,不如叫上江老弟?」

    云熠忻挑眉:「這樣再好不過,多個武功高強的伙伴,外出也多一分保障?!?/br>
    云熠忻說完笑了笑,雷巖也露出親切柔和的微笑,兩人就這么決定臨時出游,前往水鹿寺賞花。雷巖親自跑去找江槐琭,江槐琭正在修繕隨身用的防身道具,一聽雷巖約云熠忻賞花就說:「你們去就好了,我不去打擾你們,何況我進期就要離京,還有許多事要準備?!?/br>
    雷巖雙手負于身后,昂首放話:「哦?可是岑凜也要和他舅舅同行,萬一他那魔頭父親又派人來鬧……那我就多找幾個──」

    「我去?!菇爆f起身開始收拾隨身物品:「今日就出發?」

    雷巖瞇眼笑看他問:「從沒見過你這么緊張一個人,他雖然身世特別,但也就是個還算乖巧懂事的少年,怎么你如此在意他?也不像是擔心他的出身招來麻煩,更像是純粹擔心他的安危,對他有好感?!?/br>
    江槐琭收東西的動作一頓,抬眼對上雷巖審視的目光說:「不瞞巖哥,我對岑凜一見鐘情。你明白么?」他差點脫口說:「像你對云兄那般?!沟v出口又顯得尷尬,于是趕緊把這句再嚥回去。

    雷巖表面鎮定,內心驚訝不已,好像有頭老虎在他腦海咆嘯數聲。暗自驚詫后,雷巖靜默了會兒說:「好,我明白了。那,我到前面院子里等你?!?/br>
    另一頭,岑凜聽云熠忻說要和雷將軍去山里賞花也是意興闌珊回應:「你們倆去就好啦,多我一個不是掃興?」

    云熠忻說:「巖哥也找了江槐琭同行?!?/br>
    「哦,那我要去!」

    「你這小子?!乖旗谛绵托σ宦?,臉上滿是對外甥的寵溺之情。

    舅甥二人準備快樂出游,與此同時,九獄教的船也在江上航向京城,教主岑蕪就在大船上。過去的岑蕪也曾是一方英豪,那時的他仗義助人、鋤強扶弱,更因此結識云璃,并娶其為妻,過上一段美滿的好日子。

    然而云璃隱瞞心疾,勉強為岑蕪誕下孩子后隕歿,岑蕪從此墮落喪志,沉淪酒色之中。他變得越來越喜怒無常,殺人如麻,還和不少惡人結交,惡人們便推崇他創建九獄教,以他為首四處作惡。

    這時的岑蕪在船上與幾位美人行云雨之歡,一名教徒在房門外等候,直到房中令人臉紅的動靜逐漸停止后才聽見教主問話:「狗牌送到畜牲那兒了?」簡短的問話蘊含內力回蕩開來,毫不避諱教中其他人。

    那名教徒回報道:「稟教主,花成歡送狗牌途中……出了點事,他說狗牌順利交到少主那兒,不過他也被困于牢獄之中,因為被雷巖還有一位扮作新娘子的神秘人盯上?!?/br>
    「神秘人?花成歡又忍不住想去調戲哪家的娘子?」

    「是同平章知事的嫡子娶妻,他看上了人家的新娘子?!?/br>
    岑蕪冷淡道:「有多馀的人手就去救花成歡,再說是少主所為。人手不夠就讓他等等?!?/br>
    「是,教主?!?/br>
    岑蕪摟著赤裸的女體,像在把玩滑膩玉石般,心不在焉的玩弄懷中女子,腦海卻在想那「畜牲」如今多大年歲了?想著想著,喃喃低語:「不知那小畜牲長得怎樣了,收到狗牌也該想到要回來了吧?!?/br>
    「教主別管別的畜牲了,再來疼愛奴家呀?!?/br>
    岑蕪垂眼看著張腿邀寵的裸女擺出yin媚撩人的姿態,再聽她所言,頓時失了興致,伸手撫上那女子的細頸,女子微啟唇露出渴求又惹人憐愛的神態,他卻稍微運功、施勁一掐,擰斷了女子的頸子,女子以一種詭異的狀態垂首氣絕。

    大床上的其他少男少女察覺后,竟無人感到懼怕,反而爬過來接著撩撥岑蕪說:「教主別生氣嘛,燕兒是新來的,不懂事?!?/br>
    另一位美人接話說:「是啊,不過她也實在話多,掃了教主的興。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又一人提議道:「去浴池吧?」

    岑蕪腿間的rou物被侍奉著,他低笑了聲答應:「好,就去浴池吧。你們當真是色膽包天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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