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柒參
寒絕當初在人間選的住所是塊風水寶地,木風他們也住在這里,夏季入夜以后不會過于悶熱,雖然離河川還要走一小段路,但下坡不久就有個荷花池塘,木風他們屋前也栽植慈箛、莕菜等水草,即使初秋也偶爾可見流螢飛舞。 前一晚他們救回了一名修士,寒絕將之安頓在隔壁小屋,木風和原若雩也先回自己的住處歇下。 原若雩施法讓木風熟睡一晚,木風睡醒后就躺在床里發呆,原若雩在屋前勞作時感知到屋內動靜,就去洗凈手再端了盆水進來,溫柔喚道:「醒了就來洗把臉吧?!?/br> 木風撩開床帷低頭像在找什么,原若雩擱下水盆就走到床邊跪了單膝,把他一腳放到自己腿上套好羅襪,木風愣愣的問:「你做什么???」 「幫你穿襪子,看不出來?」 木風想說他自己能穿,但原若雩笑看他說:「你一臉還沒睡醒的樣子,連襪子都找不著?!乖赧б粊闼藕蛩研哟┖?,帶他去洗臉。 「昨晚那個人呢?」木風問起前一晚救下的陌生人,那是個服了生子藥的男子。 原若雩說:「寒絕扛去他們隔壁屋,還沒醒來。我已經請張朔萍來一趟,等她應付完諸神祭或許能趕來?!?/br> 木風陷入沉思,原若雩抓了抓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已再三確認李錦壽和你哥不打算繁衍后代,也屢屢暗示過,而且男子生子有違自然,相信他們也不傻,別太擔心?!?/br> 木風摸了摸原若雩搭在他肩上的手,回以淺笑。等他一洗好臉,原若雩就拿柔軟的毛巾替他輕輕壓乾,舉止溫柔得像是擔心會碰碎他,他好笑問:「你應該不是為了這張臉才變得小心翼翼?」 原若雩聞言一笑,擱下毛巾,捧起木風的臉往臉頰、嘴唇重重的啄吻,親嘬出細聲來,接著反問:「你認為我是看重你的皮相?」 「就是隨口問問。你上輩子就喜歡我了,也不是因為我現在這樣?!鼓撅L坐下來,原若雩把水盆毛巾都收走,又端了花茶回來。 「早上採的鮮花,煮了些花茶?!乖赧О巡璧购眠f到木風面前,木風道謝后淺抿一口,夸了句好喝,他坐到對面望著木風飲茶的樣子,木風聞著茶香,也回望著他發呆。 木風說:「你這樣對我,好像在供佛似的?!?/br> 原若雩沒有反駁,認真道:「嗯。你是我的神仙佛菩薩?!?/br> 「到底在講什么啦?」木風笑出聲,一臉羞臊。 這一刻如此的恬靜美好,不必為了生存而汲汲營營,不必為了顧慮誰而勉強自己思考,他們像兩朵云悄然無息的交會,碰到了一起,即使沒有目光相接也知曉彼此的樣子,沒有交談也滿心惦念對方。 木風知道原若雩在關懷自己,也凝視著他,這讓他感到安心自在,半點都不覺得束縛,他有感而發告訴原若雩說:「先前田邊長了些蒲公英,我喜歡把它們的種籽都吹散。有時覺得自己像那些種籽,不知道要飛去哪里,好在遇上了你,這心里才覺得踏實?!?/br> 原若雩沒應話,只是稍微瞇起長眸望著木風,眸中歛藏著深情。 木風接著聊道:「以前我們那個村子附近有座高大的雪山,傳說山中有個隱居的修仙者,生得很俊美,修為也厲害,不少修真者都傾慕他,想和他成為道侶??墒悄俏恍尴烧吆芄掳?,雖然他并不排斥與同道切磋往來,但從來沒有誰能入得了他的眼。有天修仙者救了一個進山採藥的姑娘,對那姑娘一見鐘情,不過那位姑娘養好傷就下山去了,不像其他人都想和修仙者在一起。修仙者為了和那姑娘長相廝守,放棄了修煉,返回人間生活,終于追求到那位姑娘,兩人就和其他凡人一樣結婚生子。雖然一開始也遭遇不少麻煩,但他們始終都在一起。 無奈紅顏薄命,那位姑娘終究是個凡人,過沒幾年她的壽限一到就走了。修仙者哀慟不已,最后也沒再回去修煉,而是守著他們的家直到壽元將盡,據說活了兩百多歲。這是我聽爹娘講的故事,小時候聽完我并沒有很喜歡,但卻記得很清楚?!?/br> 故事講完,原若雩想了想,回他說:「我也沒有很喜歡。那個人為何不帶喜歡的人一塊兒修煉,一起活得久一點?」 木風聳肩:「可能人家姑娘不喜歡修煉吧?或是,沒有修煉的天賦,與其虛擲光陰做沒用的事,不如一起好好的過日子?」 「也是有這種可能。他活著,是為了能記著心愛的姑娘?」 「說不定是那姑娘希望他活下去?!鼓撅L猜測。 「活著飽受相思煎熬……」 「有什么辦法呢?喜歡就喜歡了?!?/br> 「也是?!?/br> 「若雩?!鼓撅L輕喚他一聲。 「嗯?」 「我不是因為你很好才喜歡你的,而是因為是你才好?!?/br> 原若雩失笑:「怎么突然講這個?」 木風喝了口茶平緩心情,低頭抿笑說:「剛才胡亂問了你奇怪的話,你別介懷。我知道你不是看重皮相的人,我也不是。不僅是皮相,我也不是因為你有多好才喜歡你,喔,當然你是很好啦,但就算你變得眼歪嘴斜還矮我一個腦袋以上,我也照樣喜歡你的?!?/br> 原若雩聽到這么古怪的表白便哈哈大笑,點頭連應兩聲好。 木風又聊到剛才的故事,他說:「我不喜歡那故事,大概是因為他們最后還是分開了吧。生離死別,終究難免。就算是神,也是會有一死吧?」 原若雩想了想答道:「是?!?/br> 木風握住原若雩擱在桌上的手說:「我也是后來修煉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死了都會一直當鬼的,沒有修為的人死后的魂魄會在人世漸漸消散,所以才得前往屬于鬼靈的地方。但是途中很容易被其他修煉的精怪妖鬼攝走、吃掉。我修煉也算有小成,萬一將來死掉的話──」 原若雩神色微變,壓抑住情緒,他實在聽不得木風提起死字,光想都令他有陰影。木風話語頓了下,握緊他的手接著講:「你別怕,我一定努力不這么快死的。我只是想告訴你,萬一我死掉,因為我有些道行在,應該也是個有法力的鬼,沒那么脆弱,所以我也會試著找到你。你應該不怕鬼吧?」 「不怕?!乖赧Х催^來握他的手說:「你比我的命跟尊嚴還重要,不要輕易提死這種事?!?/br> 木風苦笑了下:「以防萬一嘛,我也是認真跟你講的。不管要花多久,我都會找到你,因為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作鬼也好,轉生也好,變成一棵草也罷,我都想和你在一起?!?/br> 「你就不擔心你我將來會變?轉生后沒了記憶,也不再是同一個你或我了?!?/br> 木風淺笑:「那也不壞,新的我和新的你,永遠都不會膩。何況靈魂是同一個啊。要是哪天你真的忘了我,而且再也不喜歡我,我也不會留戀跟糾纏,轉頭就走,你放心吧?!?/br> 原若雩唇角微揚,回他說:「嗯,那就好。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不管要花多久的歲月,走多少路,都會到你那里。但我無法瀟灑,就算你不喜歡我了,我也會再讓你喜歡我?!?/br> 「哦,這話真令我安心啊?!鼓撅L說完,和原若雩兩者相視而笑。 這時屋外飛來一隻白色雀鳥停在窗櫺上,雀鳥張嘴發出郁春的聲音說:「虹仙君、木風,那位郎君醒啦,二位有空的話請過來一趟?!?/br> 寒絕住所旁的那間小屋,平常是用來堆放雜物的空屋,前一晚臨時用法術收拾出來安置救下的男子。木風他們到來時,張朔萍已經在屋里為那名男子看診,郁春正好端茶水過來,寒絕則始終像尊雕像一樣站在窗邊。張朔萍吩咐郁春說:「先讓他喝點水,一會兒讓他吃飽一點,他的身子沒什么大礙,就是心神耗弱,又餓得太久才暈倒?!?/br> 床上的男子蹙眉道:「我不餓,我不想吃……」 張朔萍看懂他的心思就說:「你是想把胎兒餓死?這辦法太蠢了,我開個藥幫你打胎即可?!?/br> 那名男子黯淡的雙眼重燃一簇火光:「你能幫我打胎?」 張朔萍點頭跟他解釋:「能百發百中迫人有孕的藥,應該是結合咒術煉成的,不管給誰吃都太陰損了。尤其男子孕期身體會有劇大的異變,為了能像女子那般孕育胎兒,身上所有精氣血全都會消耗,這么不惜犧牲大人的性命也要令胎兒成形出世,大人小孩都無辜,這樣豈不是造孽? 女人產子是在鬼門關走一遭,男人生子遠比坤身產子兇險,即便生完沒死,身體也不可能再恢復從前那樣,而且命也不長了。所以想要保命、想恢復本來的樣子,越早打胎越好。何況為了生子卻要害人性命,這種人的血脈也沒有延續的必要不是?」」 那男子雙手交握行禮,用虛弱的聲音向張朔萍說:「多謝神醫,求神醫救我,我不想死?!?/br> 張朔萍起身道:「你還要謝謝他們幾個救你回來?!?/br> 「喬某多謝諸位救命之恩,你們都是喬某的恩人?!?/br> 寒絕簡短問那男子:「名字?來歷?」 「我叫喬孟冉,是綠蓮宗最后倖存的弟子?!鼓凶诱f完又下床朝他們行禮,木風走近扶他回床里說:「不必多禮,快回床上。我叫木風,窗邊那位是寒絕,幫你倒茶水這位是郁春,方才給你號脈看診的是張朔萍,張神醫。門邊那位是原若雩,也是我的伴侶,虹仙君?!?/br> 木風說完最后那句,偷瞄了下原若雩的反應,雖然原若雩面無表情,但飄忽的目光應該是害羞了吧。 郁春端茶水給喬孟冉喝,又帶張朔萍到隔壁主屋去開藥方,屋里剩下寒絕、木風、原若雩幾個盯著喬孟冉。 木風看寒絕和原若雩都沒打算開口,喬孟冉又一臉尷尬拘謹的樣子,只好由他接著聊:「我就稱你喬公子?」 「啊,不敢當,你喊我喬三就好。我在家排行老三,不過我家也只剩我一人了?!顾茨撅L好像希望自己能聊更多,于是接著講:「我們喬家原本世代在朝為官,因捲入黨爭而遭滅門之禍,入獄的、淪為官奴的都被暗地里害死,我為奴時,主人家放出豢養的獵犬追咬我和其他奴僕,我僥倖逃進山中,被路過的綠蓮宗宗主所救,收為徒弟。 雖然宗主很快就去閉關了,但師兄師姐對我都好,本以為將來能安生度日,沒想到幾年后出現了古妖魔肆虐,還引發好幾場妖獸的獸潮,修真界大亂,我們綠蓮宗也難逃此劫……」 喬孟冉被修真界某大門派的少主發現尚存一息,用了靈藥救活,但是該門派規矩繁多又相當嚴格,非弟子不得留駐在門派境內,喬孟冉為了能留下來,又聽說過一些修真界傳聞,便謊稱自己是祥獸族。于是該門派以保護祥獸族為由,允許喬孟冉待在那少主身邊。 木風聽他講到這里就陷入沉默,也不好意思多問什么,正想叫原若雩跟寒絕一起出去,讓喬孟冉獨自靜一靜,就聽喬孟冉接著講:「我并不想冒用祥獸族的身份,但一無所有的我感到非常徬徨無助,若是離開他,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正因為我變得脆弱,不堪打擊,才干了這么多蠢事。 那時少主屢屢向我示好,我也接受了,其他人知情也沒有阻攔,似乎是不反對兩個男子在一起。倘若是在人間,在我的母國,這種事是絕對不可以的,不過到了修真界便也不必守那些人間世俗的規矩,所以我又開始對將來的日子懷抱期望,但心中也一直不安,常常想著該在怎樣的時機向少主坦言我并非祥獸族的事。 直到他騙我服下生子藥……呵,是啊,曾經讓修真界為之瘋狂的祥獸族,多少門派以保護他們為名義將其軟禁、豢養起來,我這個冒牌的也不可能逃過這種事吧。這或許就是我撒謊的報應,我后悔了,但還是不想死,所以假意和他們虛與委蛇,偷走法寶逃到人間來?!?/br> 木風問:「他們發現你不是祥獸了?」 喬孟冉看他一眼,帶著輕嘆回答道:「我說了,信不信由他們。反正被他們捉回去的話,我是註定會生不如死的。但他們怎么沒想過像我這樣慘的經歷,怎么會是祥獸呢?」 木風想起以前常被朋友們開玩笑說的話,脫口回應:「祥獸是給身邊人帶來福氣幸運,又不是自己有福氣跟幸運的吧?」 喬孟冉沒想到木風會說這種話,意外失笑。他說:「但是,也是我先騙了他,他誤以為我是祥獸才騙我服生子藥,也算扯平了吧……」 木風皺眉:「話可不能這么講,你騙他又不是想謀財害命,只是想留在他那兒,他騙你可是會要了你的性命啊。不過這里有神仙佈下的陣法,誰都無法輕易進來,你不必擔心,想在這里久住也沒關係的?!?/br> 喬孟冉神情復雜道:「是真的神仙佈的陣法?想來恩公們也都不是泛泛之輩,方才醒來一見到你們諸位,我就在想這幾位看來不像凡人,又和一般修士不一樣。想來應該都是什么隱世不出的大能,大概只有郁春姑娘像是凡人吧?」 木風挑眉回應:「你猜得沒錯,郁春是凡人?!顾绬堂先秸`會他們是神仙收的弟子了,也不打算多作解釋。 喬孟冉神情微赧:「畢竟也在修真界待過數年,多少看得出不太一樣,修真界不乏相貌出色的人,卻也沒見過如你們幾位這般好看又氣宇不凡的……唉,雖然終究還是被他騙了?!惯@話里的「他」指的便是那位大門派的少主了。 原若雩走到木風身后說:「喬三郎這兩日服了張神醫的藥打胎,之后就安心在這里休養吧?!?/br> 寒絕接話道:「等養好身子再幫忙下地干活?!?/br> 木風笑出聲,對喬孟冉說:「寒絕說話就是這么直來直往,你習慣就好。他啊,心地很好的,郁春meimei也是他救回來的?!?/br> 喬孟冉說:「這次我真是遇上幾位貴人了。相救之恩,感激不盡?!拐f著他在床里跪著朝木風幾個拜了又拜。 木風勸道:「不必如此,你、你有孕在身,還是不要這么激動比較好?!?/br> 喬孟冉正欲開口,忽覺一陣反胃,連忙摀嘴乾嘔,又不敢弄污人家的地方,憋得眼角出淚。木風遞帕子給喬孟冉,喬孟冉漲紅了臉說:「多謝。說來也是矛盾,以男子之身有孕,確實是羞恥,但也想起母親當初懷胎的辛苦和危險。不過我是個自私的人,何況孩子未出世,我不想讓孩子一來到世間就吃苦,我也是受騙才受孕的,我……實在不想……」 木風拍拍喬孟冉的肩膀安慰道:「雖然難以體會,但我多少能想像你心里的苦。你不必太過為難自己,胎兒沒出世以前,不過就是團rou罷了?!?/br> 喬孟冉不自覺摸著隆起的孕肚低喃:「可我感覺得到胎動……我這樣是不是太狠心了?」 木風嘆道:「你自己也清楚孩子出世要吃苦的,倒不如別生下來。再說,這團rou會動是會動,可它還沒有魂魄,要有神魂意識還得等到出世以后。你肚子里的就只是團會動的rou,若它在你腹中已有神識,那就不是尋常的凡胎了。不過這么一想也是可怕啊?!?/br> 喬孟冉聽了尷尬附和:「確實是這樣。我一個凡人,那傢伙也是人,總不會生出什么怪胎吧?!?/br> 「沒錯、沒錯,何況張神醫也是這么認為,不然不會貿然幫你打胎。況且這種情況自然還是得優先保住大人?!鼓撅L怕喬孟冉繼續亂想,起身拉著原若雩的手說:「喬三郎安心歇著,我們去幫郁春準備飯菜,寒絕,你要不就在這里陪他吧?!?/br> 等木風他們走后,喬孟冉怯生生瞄了眼寒絕說:「那兩位的感情真好啊。真是令人羨慕?!?/br> 寒絕望向窗外朋友們的身影回道:「是很好。等你找到自己珍惜的人事物,也就沒什么好羨慕別人的了?!?/br> 喬孟冉垂首苦笑:「我現在只想珍惜自己這條命。一旦我死了,那么喬家、綠蓮宗,便沒人記得了?!?/br> 寒絕看向喬孟冉,回想自己下凡后也改變了許多,不,是自他遇上木風以后就一直在改變,有時雖然也會遇上不如意的事,但也因為這些變化而邂逅了郁春,怎么想都是值得的。他雖然不像木風那么和善待人,但也知道喬三郎需要人幫一把,他思量半晌說:「我會一直帶著郁春修煉,就算將來她想去別處,我也不會把這里的陣法撤了,或是挪走。你要是需要一個棲身之處,儘管住下也不要緊?!?/br> 喬孟冉感激的看著寒絕,寒絕別開臉說:「從你醒來不知對我們謝過多少回,不必再謝了。何況等你好了,還得幫忙干活,我們做的也不算什么。至于張朔萍的診金,你就每年諸神祭的期間在這兒弄個祭禮拜個張醫神就行了?!?/br> 喬孟冉點頭:「明白。張神醫的名字,與張神醫廟里的神仙念起來一樣,是為了向那位醫神看齊么?」 寒絕有些無語,看來這青年還搞不清楚他們幾個是真的神仙,于是敷衍道:「可能是吧,我不清楚?!?/br> *** 喬孟冉在小屋休養兩天,張朔萍也調配好打胎藥,還算好了服藥的日子跟時辰。某個溫暖的秋日正午,木風一行都在小屋里,隔著一張屏風關心喬三郎,張朔萍在床邊跟喬孟冉說:「接下來要在你肚子上畫符?!?/br> 喬孟冉有些為難,他問:「我要把衣服脫了?」 張朔萍說:「不必,我凌空畫符施法,你先把打胎藥喝了。其他人到隔壁屋里等消息吧?!?/br> 木風好奇要如何打胎,不過他們還是被張朔萍打發到隔壁去。沒多久他們聽到小屋傳來喬孟冉的哀號聲,叫得頗慘,但是并沒有持續太久,約莫一柱香以后就幾乎沒聽到任何動靜。 郁春繡著手里的帕子分心問:「喬三郎會不會暈過去啦?」 木風淡定道:「張神醫要是需要幫手會喊我們的?!?/br> 小屋里,張朔萍拿毛巾替痛暈過去的喬孟冉擦汗,喬孟冉的肚子消下去,床褥被喬孟冉的汗與淚濡濕了一大片,她扶起喬孟冉,拍臉把人喊醒:「還沒完,再把這半碗藥喝了吧,喝了就沒事了?!?/br> 喬孟冉勉強睜眼哼出輕吟,把張朔萍事先備好的藥湯喝完就累得再次睡著。張朔萍到隔壁屋里交代結果:「已經解決了。他會沒事的,不過補藥能喝上半個月最好,還有多泡一泡半身藥浴。雖是男子打胎,但也要給他補一補,你們就弄些雞湯、魚湯什么的,一會兒我留本藥膳食譜。他此時虛不受補,太好的丹藥也消受不了?!?/br> 原若雩上前謝過她說:「勞煩你跑這一趟了?!?/br> 張朔萍豪爽擺手:「沒什么,你們也無法帶他這樣的凡人到神界,我也挺好奇下界的生子藥是怎么回事。雖然不曉得派不派得上用場,但我把打胎藥的基本藥方和相輔的法術都寫在這兒了,你們自己留著,看著辦吧?!?/br> 木風立刻伸手去接那藥方:「謝謝張神醫!」 郁春在一旁感慨道:「沒想到修仙的人也有這么多壞心思,騙得喬三郎這么苦。要是能把這藥方流傳出去,說不定能幫到和喬三郎一樣受苦的男子?!?/br> 木風微蹙眉心說:「這打胎藥不能就這么流出去,萬一被有心者利用也不好?!?/br> 張朔萍認同道:「沒有錯,這藥也能令女子流產,或是稍微變動藥方就成了傷人根本的毒劑,而且藥方還得配合法術,還是謹慎為上?!?/br> 原若雩握著木風的手贊同道:「還是木風和醫神顧慮得對,藥方先留著,之后再作打算。希望不會再有機會用得上?!?/br> 木風沒想到原若雩在他人面前也會這么自然和他牽手,他暗自竊喜,面上抿了抿嘴裝作無事。 喬孟冉的事暫時就這么解決了,后來聽說修真界某大門派出動不少人在尋找喬孟冉的下落,說是有妖道把他們少主的未來道侶劫走,并且打傷他們的人,但無論是木風他們幾個或是喬孟冉這個事主都不打算再出面招惹那些麻煩,這場風波也就漸漸無疾而終。 木風取得藥方,迫不及待想把這些事說給沐祺聽,原若雩就在初秋時陪他回到梅丘。沐祺聽到喬孟冉的遭遇后說:「沒想到有這樣可怕的事,看來修真界也是相當險惡啊?!?/br> 木風笑問:「哥哥這么不安,要不我就留下來陪你吧?」 沐祺輕拍了下弟弟的臉頰,揚起下巴使了個眼色回說:「我留你陪我,虹仙君可要著急了。不必啦,我和師父都很好,你就好好和虹仙君一起過吧?!?/br> 木風皺眉撒嬌道:「哥,你都不想念我???」 沐祺好笑睨他一眼:「真拿你沒輒。我當然是想你,所以你這會兒就和虹仙君在神界待久一點吧?我想,那位先前或許是一時興起才戲弄你,也許漸漸的就不會記得我們的事了?!?/br> 木風知道兄長說的「那位」指的是天尊,他認為兄長說得有道理,贊同道:「我也是這么想,所以也不太擔心,何況我們到神界以后,除非是師父帶著我們兄弟去天宮赴宴或是送謝禮過去,不然那位也不太在意我們兄弟倆。其實他把我們帶上來,無非是不希望下界鬧得太亂,順便給虹仙君弄個招福的擺設吧?」 原若雩站在木風身后,聞言有些尷尬的清嗓解釋:「我知道兄長有此意圖,不過我從沒把木風當作是物品擺設?!?/br> 木風笑呵呵安撫他說:「我跟哥哥都知道啦?!?/br> 在一旁煮茶,靜靜聆聽他們間聊的李錦壽一面斟茶說道:「就算未必被那位惦記,不過,木風也要回避才行。畢竟如今的你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br> 木風接過師父那盞茶,帶著輕松的笑意說:「知道啦。多謝師父提醒?!?/br> 李錦壽看小徒弟的笑顏仍有些不放心,于是又看向其身后的虹仙君說:「我這個小徒兒,就有勞虹仙君看顧了?!?/br> 原若雩慎重答應:「我會傾盡一切守護木風?!?/br> 沐祺看木風的目光飄忽,彷彿心不在焉的樣子,明白這是弟弟害羞時會有的其中一種反應,而原若雩似乎也熟知木風這一面,默默抓著木風的肩膀輕揉了下,看著他倆這般相知相守,心中也默默覺得寬慰。 木風擱下喝空的茶盞說:「別提那位啦,師父,哥哥,你們有空也下界來找我們玩嘛。寒絕幫郁春養了一窩兔子,很可愛的,還有驢子、馬,若雩說要幫我挖個水塘,在水上架一座鞦韆,我們那兒會越來越好玩。先前也跟其他朋友聊過,孔秀皓他們都說要來玩呢?!?/br> 李錦壽聽了只是微笑,沐祺捏了下弟弟的鼻子說:「你啊,真是孩子氣。行啊,但要再過陣子才行,最近師父翻出了好幾件需要修補的法寶,得到比較遠的神山找工匠,辦完這事就去你們那兒?!?/br> 木風開心不已,轉頭拉著原若雩的袖子說:「你聽到啦,我們再多蓋間屋子吧,給親友住的?!?/br> 原若雩笑回:「你乾脆開客棧好了,把那九界朋友全邀來?!?/br> 「哦,好主意?!鼓撅L也只是說笑,沒打算做親友們的生意,一來他不好意思做這種事,二來也不想擾亂寒絕他們的清修之地。 幾日后張朔萍來梅丘拜訪木風他們,為的是告知他們先前調查生子藥的事。修真界之中,修為越高者越難有子嗣,因為修仙是逆天而為,想精進修為就得在某一方面有所犧牲,然而有位醫修用上古遺留的神鼎做出生子藥,將第一批製出的藥送給某幾大門派的修士,一來是想賣人情,二來是藉機試藥。 張朔萍講到這里冷笑了下:「好在生子藥對他們而言也不是很好煉製的東西,而且我已經對那位醫修降下懲罰,很快他就會遭報應了?!?/br> 張朔萍性情直爽,講完這些也沒有留下來間聊,喝完一杯茶就走了。 木風聽完這些事的反應很淡,既沒有感到痛快,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原若雩陪他在梅丘晃了一天,回屋后拉著他的雙手關心道:「木風,你在想什么?張朔萍走后你就變得寡言沉默了,能告訴我么?」 木風抬頭望著原若雩的紫眸,不帶任何情緒波蕩的問:「只要是神明施予的,不管怎樣都是應得的報應?張神醫說,她給那位醫修降下報應了?!?/br> 「你不認同她的作為?還是不理解她的說法?」 「都不是,我也覺得那位醫修活該。我知道張朔萍言行直爽,不過她行醫看診絕不輕率,對自己和弟子都很嚴格。但是,不是所有神仙都像她那樣吧?神犯錯的話,神為惡的話,其他眾生又該怎么辦?」 木風看原若雩一時也答不上話,垂眼苦笑道:「就當是我沒事找事,庸人自擾吧。不過,妙奢天沒有了,如果我是神,我一定讓那些修真界有參與此事的人都不幸。憑什么我和哥哥這么不幸,還要為他們帶來福氣跟幸運啊……我心里一直都恨,但最恨自己的弱小。要不是因為遇見你,我也只會一直想著怎么保全哥哥,然后對那些修士報仇?!?/br> 「木風……」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哥哥跟師父都很好,你跟我,寒絕、郁春,還有其他朋友們都很好,我越來越捨不得你們,只要想起你們,我心里就開心。喬孟冉說他要活著,記得那些親友、同門,我也想這樣,雖然想起來也會悲傷,可是因為和你們在一起,我已經不會只是想起失去他們的傷痛,也會想起以前快樂的時候,和爹娘、鄰居一起相處時開心的日子?!?/br> 木風垂首,反握住原若雩那雙比自己還要寬大的手,他澀然微笑道:「我也不曉得自己究竟想怎樣,只是想要現在的好日子越久越好。只不過,今天張朔萍說著報應一詞,讓我忽然很不安?!?/br> 原若雩隱約知道木風的不安是源于他的兄長,因為他也一樣,但重活一次,許多事都有了變化,說不定原若歆也不會再傷害他在乎的人?他并不是害怕和兄長決裂相殺,而是不想破壞此時和樂的生活,他想和木風長長久久。 木風低著頭,用有些陰沉的語調輕喃:「有時我會想,要是這世界沒有神就好了,說不定本來就不需要神?!?/br> 「或許,是神需要人吧?!?/br> 木風仰望原若雩,莞爾道:「我也這么想。你放心,我沒有要逼你和那位做什么了斷,這輩子他也沒做出和上輩子一樣的事,當時我跳的那口劍爐,如今連火都沒有呢?!顾涝赧Ц约阂粯?,只是因為此刻的幸福而有些不安,并非沒有勇氣面對可能遭受的劫數。 原若雩緊緊抱住木風,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講,但此刻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他只恨不得將木風藏到自己心里,藏到誰都無法窺看、碰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