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和平的使者②
「清酒哥!」 當我衝進北區警察局的時候,距離案件發生也才不過五分鐘的時間,但局里似乎完全亂了套:警員們不論男女不分老少全都在慌忙奔走,或是以相當無奈又惱怒的口氣講著電話,而最多人負責的工作就是應付擠在門外的一群手拿麥克風與攝影機的恐怖媒體。 我則仗著還沒發育完全的高中生身材擠過人群,也不管是不是被鏡頭拍到了,就這樣衝進警局之中。 我所尋找的青年就站在大廳中央,身穿含有七種顏色的襯衫與嵌著亮片的皮夾克,完全是我看不懂的時尚。他雖然不是警察,卻朝著四處揮臂指揮警員們,而全體警員也都毫無異議地服從。 「清酒哥!」我又叫了一聲?,F在的警察局確實堪比菜市場地吵鬧。 他轉身看見我,露出一個又喜又憂的奇妙表情。 「銀川呢?」 「我才想問你。通訊器借我?!?/br> 我不等他回答,便伸手往他的腰際掏,找到能夠掛在耳朵上的小型通訊器,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熟悉的高科技設備。 他比了個手勢將想把我趕走的警察驅離?!改愕耐ㄓ嵠髟趺戳??」 「放在家?!?/br> 我邊開啟通訊器,清酒哥邊快速地向我解釋。 「隊長似乎被怪……被捲入車禍中了,現在已經送往天翔集團設立的醫院,我本來想說這邊處理完就集合你和銀川一起去看他?!?/br> 他話中的關鍵字讓我稍微放下心來。天翔集團是本市的龍頭,什么產業都沾了點邊,可以說是無所不能,希望是他們的話一定有辦法治好隊長。 此外,那也是我們能放心交付傷患的地方。 唯一讓我擔心的,果然還是她這個超級變數啊。 我對裝上耳邊的通訊器不停大喊,但我也知道那只是自言自語,她根本沒有理會我傳送的訊號。又或者是,她也…… 「你沒有和她一起走嗎?」 「誰會和她一起啦?」 我的口氣不禁不耐煩起來。都什么時候了還在問這什么鬼問題? 「你有看見嗎?」清酒哥看看四周,壓低聲音?!浮治??!?/br> 「……沒有,但是銀川去追了?!?/br> 那個傢伙,問我隊長的位置,其實目的是要去追怪物。要是我知道的話,就不會把位置告訴她了……不對,看現場那動靜,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哪里出事吧。 「哎呀,居然一個人去追怪物,真不愧是銀川meimei?!?/br>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變得平靜,甚至還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 「我們先去醫院吧,我想有什么新消息的話,她會主動向我們回報的?!?/br> 「……以她的個性,在把怪物打死之前八成什么都不會說吧?!?/br> 但是,那又怎樣。 我什么都不能做,就算找到她,也沒有力量把她拖回來。 我冷靜下來,或者說變得心灰意冷。隊長出事,目前還不知道傷勢會有多嚴重。而總是愛橫衝直撞的隊員這次又一個人擅自行動了,永遠聽不進他人的忠告,總是對危險性視若無睹…… 「我去開車?!?/br> 他又拍了我兩下,接著就大步朝外走去。 這下子,局內的員警都一臉疑惑地盯著身穿高中制服、獨自一人原地站立的我。反正間著也是間著,我原地蹲下,閉上眼睛,尋找那傢伙以及怪物的位置。 星圖旋轉,恆星墜落。她和怪物的可能位置果然有大范圍的重疊,且兩者都在快速移動中。 能夠移動,就代表她沒有受傷吧。還沒有。 我張開眼睛,但眼前仍有數個明亮的光點閃爍。我這個能力,沒什么用就算了,連續使用還會常常出問題。我甩甩頭,試圖把那些現在只會讓我覺得煩心的星點甩掉。 直到坐著清酒哥的黑色小轎車抵達醫院之前,宇宙圖上那些煩死人的星點都還在閃爍個不停。 我做了幾次深呼吸讓心情平復。隊長不在,藍天翔平常也沒空理我們,自己的身體狀態還是要自己顧好。 我并不是沒有走進過醫院,但是當進入的那一刻,自己熟識且尊敬的人還傷勢未明,這個建筑突然就變得又巨大又冰冷。 清酒哥在醫院柜檯報出自己的名字后立刻就被放行,還得到隊長的情報,所謂人脈就是這么作弊的技能。我跟在他后面穿過一條又一條走不完的走廊,表情嚴肅地快步來回的醫生護士,還有手術室外的等待區不時傳來的啜泣聲都讓人緊張。 終于我們抵達了隊長所在的手術室外頭。 正在忙碌的醫生們大概沒有間時間和家屬解釋情況吧。只見透明玻璃的那頭,一群穿著綠色防護衣的人拿著線啊針啊剪刀啊到處比劃,沒有任何人抬頭看我們一眼。 閉著雙眼的隊長就躺在手術臺上,那些微雜亂的鬍渣相當好認。他胸前的布上一片血色,脖子也被裝上了奇怪的固定器。旁邊儀器上各種雜亂的數字與線條我完全看不懂,知道的頂多就是隊長陷入昏迷,但沒死。 結果清酒哥吐出一口氣,露出安心的表情說:「太好了,沒有很嚴重?!?/br> 「你哪里看出來的?」 「所有數值都在正常范圍內,雖然出血量大但不致命。不過我看隊長的右手可能有撞傷,你看,現在在幫他縫合了?!?/br> 「說真的,清酒哥,你以前是大學是讀什么系的?」 「高中肄業?!顾卣f,轉身指向墻邊的一排椅子?!肝覀兿仍谶@里等一下吧?!?/br> 等待是我最會的事情,因為是我唯一做得到的事情。每次等待時,我都只能不斷確認大家的位置,確認代表他們的星點依舊閃爍,確認所有人都照著制定好的路徑,前往該去的地方。 這也是一般沒有任何能力的人會做的事情吧。但是明明,我就不是屬于「那邊」的人,為什么在這種緊要關頭,還是只能兩手一攤,等待著不知道老天爺會不會發慈悲賜予的快樂結局? 我突然有種從溫水游泳池中探出頭來的感覺。高中開學以來,我就一直避免呼吸的冰冷空氣,這下又重新進到我的肺中。 畢竟,我本來就是「這邊」的人。從出來以來就注定好的,無法改變的事實。 什么扮演無憂無慮高中生的家家酒,尋找怪物的游戲,追逐愛情的青春。確實,就像她說的,是非常幼稚的事情吧。 如果我不要逃避,如果我每天放學都乖乖地戴上通訊器,主動向大家分享怪物的情報,隊長就不會遇害了嗎? 這是對我竟敢妄想盡情享受平凡高中生活的懲罰? 「……百星,百星?」 清酒哥搖著我的肩膀。有一段時間沒聽到他們這么叫我了,這下我的心態完全回到了過去——屬于我這種人的「日?!怪?。 「……目擊情報?!刮移仁够靵y的頭腦運作,思考接下來應該做的事情?!敢枂栔仃枠虻哪繐羟閳?,隊長是被怪物攻擊的吧?那是隨機的,又或者是……預謀好的?」 清酒哥很快地反應過來?!笌走L前闖入隊長辦公室的人……如果說是那個傳聞中的怪物的話,確實有可能以怪力撞破門窗?!?/br> 所以怪物其實在更早之前就出現了,而且還針對了隊長……難道說在河濱找上我也不是偶然?但是怪物并沒有攻擊我啊,總不可能只是因為我和她是同一個學校的學生吧…… 這時,我一直戴在左耳上的通訊器發出了接通的音效。 『狀況回報,與目標交手數分鐘后不慎讓目標逃跑,最后目擊地點在大通河與舊漢溪的交會口?!?/br> 聽見她一如往常冷靜、不帶情緒的說話方式,我應該是松了一口氣,但嘴上卻將無處可宣洩的心情一口氣爆發出來。 「交手數分鐘你個頭!誰要你追上去的???有受傷嗎?」 『目標的毛皮堅硬,難以造成傷害。下次會嘗試多種不同的攻擊方式?!?/br> 「白癡啊你,我是問你有沒有受傷!」 真奇怪,這傢伙對什么英文數學那種外星文就很拿手,反而是我說的話常常都聽不懂。 『可以繼續作戰。既然你在,請試著定位目標的位置吧,趁牠現在還沒逃遠,我或許能追上牠?!?/br> 「追什么追,你給我回來。在隊長醒來下達命令之前,你哪里都別去?!?/br> 『隊長陷入昏迷了嗎?那么,我們應根據情況自行判斷該如何行動?!?/br> 「你的判斷從來沒有正常過好嗎!」 會從高樓大廈往下跳的人算是有自行判斷能力嗎?再說她還會拉著別人和她一起跳耶! 「百星弟弟,你先冷靜一點?!骨寰聘缡疽馕野淹ㄓ嵠鹘唤o他,我這才發現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了起來。 我把通訊器還他,用力地坐回椅子上,結果差點因為沒對準而滑下去。煩死了。 「總之先集合吧。聽起來要抓到那隻怪物,我們還需要更多人手,所以現在先不能心急……沒關係,把怪物逼得太緊也不好……對,我們現在在醫院,你能自己過來嗎?嗯,好,那就十分鐘后見?!?/br> 他把通訊器收回口袋?!搞y川說她要從舊漢溪口那邊飛過來,大約要十分鐘?!?/br> 「她也太高調了吧,現在天還沒黑耶?!?/br> 「差不多了啦,再說你不是常常說那只會被當成是在拍電影的特技表演而已嗎?!?/br> 「那只是為了安慰我自己啦?!?/br> 不但能在空中來去自如,還能用來戰斗的超能力。 擁有這種能力的人,還一臉不在乎地在兩個世界中自由來回。雖然她在哪邊都是怪胎一枚,但是……但是…… 為什么她能如此淡漠地看待呢? 五分鐘后,手術先結束了,終于有醫生來向我們說明情況。隊長的傷勢就像清酒哥說的一樣,沒有大礙,只是目前還維持著昏迷狀態,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來。 隊長被送往病房,我和清酒哥也轉移陣地,借到了同一層樓的一間空房來討論事情。 當組織起我們的那個人是一個商業集團的大老闆時,就是有這點好處。 十分鐘后,那個令人擔心的傢伙也平安抵達。這是距離上次被她逼著跳樓以來,我首次與小隊成員們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