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
數日之后,妮菲爾便開始了返程,有了這些省份記載的資料,還有那個從部落里抓回來的那個怪物,這算是可以回去給皇宮那邊交代了?;爻痰耐局?,這只被帶回的不明生物由阿馬瑞親自看守。 “沙漠里的怪物,自然是由我來看,不然還能指望那群從首都來的嗎?”他說話的時候,余光還在瞄著妮菲爾身邊那些有點姿色的男仆們。自從他被妮菲爾收為小侍后,他就沒有停止過和她那些男仆們的比較。 雖然說他在姿色和性格獨特方面確實勝過他們許多,但他架不住那些仆人們團結,時不時就往他飯菜里做些手腳,在拉了好幾次肚子之后,他放棄了對付他們,只敢偶爾用言語刺痛他們幾下。 首都里的男人果然是狡詐,只會在背后耍陰招。一點都不像沙漠人爽快,有什么就直接干一架,阿馬瑞恨恨得想,但是在看到那群男仆身材和他差遠了之后,心里就平衡了很多。 以后去了首都,對于自己的妻主就要改口了,不能稱大人了,而是要稱為殿下。據說她是皇帝的三女兒,是位皇女,身份高貴。阿馬瑞搞不清這些,他不識字,只是偶爾聽部落里的老人們說起首都的事,只能在心里暗自思索,自己妻主的身份,是不是相當于一個很大很強的部落酋長的女兒,家里有數不清的牲畜和帳篷。 回程的路可比來時要順利許多,只是在經過一處海邊時,回首都的隊伍停了下來。這里地處偏僻居民貧窮,可是妮菲爾還是執意要在這里停留幾日。 “我的一位故人就是來自于這里?!卑ⅠR瑞好奇問起,妮菲爾只是這樣回答??吹綕O村中破舊的建筑,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個不會說話的宮廷侍從。距離阿倫的死只不過過了一年多,但是在經歷了這么多事情后,她卻感覺有關阿倫的記憶好像是在很多年前一樣。 這便是他出生的漁村了,妮菲爾下馬走進村子,村中低矮的房屋前都曬著魚干,這使得整個村子都彌漫著一股詭異的魚腥味。偶爾有幾個赤腳的小孩站在屋子前,好奇得望著來客。 “你們村里,以前有沒有一個叫做阿倫的人?”妮菲爾蹲下身子,問一個衣著襤褸的小男孩。她還記得當時她讓手底下的人將阿倫的遺體運往他的家鄉,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去他的墓地看望一下他。小男孩卻搖著頭,嘴里發出咿咿呀呀的怪聲,似乎是不會說話。 這里有一個奇怪的現象:村中的男子都不會說話,女子卻是正常的。由于村子中太貧窮了,有些家庭會將家里養不起的男孩賣給村外來的奴隸販子以換取家庭口糧。 村里來了一群穿著華麗的人這可是大事,很快村長就過來了,這是一位佝僂著背,腿腳也不靈便的老年女子。在妮菲爾說了來意后,她卻面露難色,告訴了她這個村子里那不同于別地的習俗。 原來,他們認為自己的祖先來自于海洋,所以村里的人在去世后,遺體都會被放置于一條窄窄的小船內,由村民們推入大海,在他們的眼中,這便是這個死去的人回到了祖先那里。 妮菲爾一邊聽著她說的習俗,一邊往窗外看向大海,希望阿倫能在他們傳說中的祖先的家鄉獲得安息,再也不用被卷入殘酷的宮廷斗爭中。 夜晚的時候,妮菲爾被安排進了村中最好的房屋住下?!暗钕隆卑ⅠR瑞也不敲門,直接大大咧咧地走進屋,他的稱呼還叫得不是那么順口,“晚上我來陪你?”剛才他聽見伺候三殿下的男仆們竊竊私語,似乎這次殿下來這個村子,是為了她已經死去一年多的某位小侍。什么小侍,居然比他一個大活人還吸引殿下?阿馬瑞越想越不服氣。 “不了,我要一個人待會兒,”屋內的妮菲爾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自己此行就是為了來看看阿倫,又怎么能在晚上和別的男子親熱?若是他能看到,一定會傷心的。 自己還是忘不了他啊,哪怕自己的身邊多了好幾個夫侍,他還是自己心里最特別的那一個。妮菲爾獨自一人坐在床邊,平心而論,他的容貌才學真的比不過自己現在身邊的幾個男人,但她卻還是對他念念不忘,以至于還要特意來這個村子看看他的家鄉。 夜深了,妮菲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陣才陷入那種半夢半醒的迷糊狀態。房間的門并沒有關上,這也是村里的習俗,因為村民們相信他們已經逝去的親人會在夜晚時分從海中回到村中,看望他們。 不知過了多久,在迷糊中,她隱約聽見門口傳來了奇怪的腳步聲,像是有人赤腳在走動。那個腳步聲走到門口時停住了?!鞍ⅠR瑞?”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對方卻沒有回應。 門口出現了一個身影,那身影比阿馬瑞要瘦小?!叭钕??!彼哪X海中突然響起一個陌生的少男聲音,而且這聲音與其說是她聽到的,還不如說是從她的腦中響起的。 “誰?”她緊張地坐起身,那個身影卻往房間內走了幾步。房間內的窗簾已經破損,月光從屋外照進來,這微弱的光線讓她得以看清來者的長相。但是當她真正看清時,驚得腦中一片空白。 站在她面前的,分明就是一年前就已經死去的阿倫。她還可以想起當時自己是如何看著他的遺體傷心的,所以現在,已經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站在自己面前呢? “三殿下,我很想您……”聲音再次在她的腦海中響起,但是面前的阿倫嘴巴卻并沒有動。 妮菲爾突然回憶起了長老跟她說過的傳說,傳說夜深人靜的時候,已經逝去的人們會回來看望他們所愛之人,他們追隨祖先而去,因此身體上會發生一些異變。那么阿倫…… “對不起……”她心中的恐懼頓時消了一大半,“當初,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其實這些話她一直想對阿倫說,當時他的死讓她愧疚異常,若是那天她不出宮廷,若是她出宮時將他帶在身邊,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一只手撫摸上她的臉,這只手觸感細膩,卻潮濕冰冷,還帶著一股來自于大海的咸味?!皼]有關系,我從未怪過您?!蹦莻€聲音再一次在她腦中響起,他的聲音平靜,確實是沒有一絲怒火怨氣。 “殿下,我回家了,現在生活得很好,殿下不必擔心我?!鳖D了頓,他又說。 回家,是指回到海洋吧,妮菲爾想起這個村子中獨特的葬禮,也許當時阿倫也曾經身著盛裝躺在那條窄窄的小船中,被族人們推入海中。 她的目光往下移到了他的手上,那條手臂十分蒼白,在月光下還隱隱泛著綠光,關節處長著類似魚鰭的組織,有些皮膚上還長著魚鱗,看上去有些詭異,但是她卻并不怕,反而十分安心,因為她知道他只是來看自己,并不會做出傷害她的行為。 “殿下,我很遺憾我現在并不能陪在您身邊了,我們,不一樣了……”這一次,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悲傷,尤其是那個“不一樣了”。是啊,不一樣了,妮菲爾嘆了一口氣,他手臂上的鱗片,還有那詭異的交流方式,處處都在顯示著他已非正常的人類。 “殿下,我必須要回去了,”終于,眼前的阿倫說出了這句話。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圈朦朧的光圈。他抬頭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為她拉上窗簾遮擋月光,看上去,現在他似乎不再認為月光是什么不祥之物了。 他走到了門口,回望著房間內的妮菲爾,臉上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不知又過了多久,妮菲爾睜開眼睛,天已經大亮了,溫暖的陽光從窗外射入,照得屋內一片亮堂。昨晚的事情仿佛就是一場夢,她起身揉了揉雙眼,頓時清醒了不少。 一定是夢吧,大約是自己對阿倫的思念,加上現在在他家鄉的村子中,這雙重作用下才做了這一個有些詭異卻又溫馨的夢。 妮菲爾這么想著,直到她看見了床頭多出的東西,那是半個心形的淡粉色貝殼,還帶著大海的咸味。她一眼就認出,那是阿倫曾經送給她的那半個,她在他去世后又放回了他身邊。 這個東西,按照常理不應該出現在她身邊,這又是怎么回事?她的心砰砰直跳,她翻身下床,卻見地上還殘留著幾個濕漉漉的腳印,就像是昨天晚上有人踩了水之后,赤著腳又走進了她的房間。 已逝去之人會在有月光的晚上回來看望所愛之人,也許這個流傳在村子中的傳說是真的,昨晚確實是阿倫從海洋中的故鄉回來看望她。妮菲爾將那個心形的貝殼握在手心中,這是他留給自己的念想,自己定不能辜負他的這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