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永陵大祭上
永陵渡,劍冢。 沒了滔天煞氣遮掩,眾人入谷時早已做好了瞧見滿目瘡痍、斷壁殘垣的景象,只是南柯抬了眼兒四處一望,入目卻不過是幾株干枯老樹、古舊石臺,再往深些便是一大片平坦的望不到頭的山谷腹地,綿密的草叢已然生得有半人之高。 南柯拂過一朵含露蘭花,喃喃道:“這……當真是永陵劍冢?為何看不到當年那些痕跡……” 一直未曾言語的沉明瑯在石臺前止了步,他伸手拂去臺上塵埃,闔上了眼:“此處,卻為永陵劍冢。只是滄海桑田,陳年痕跡早已被掩藏?!?/br> 沉明瑯靜默良久,眾人見他轉過身來,拔出了佩劍立在眼前念了一道九岳仙宗的凈神咒:“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br> 一咒畢,那青鋒劃破青年掌心,點點血水滲出皮rou,只見沉明瑯周身倏地燃起燦金火焰,他微垂了眼睫,高聲道:“江河萬古,故人長絕!風云英氣,千載君還!還請諸位前輩,隨我歸鄉!” 轟然一聲巨響。 谷中山巒草木隨著沉明瑯的喚喝驟然顫動起來,無數點星辰般的光芒自土地深處騰起,涌向天空。 咻咻幾道破風聲響,竟是數把殘損兵器破土而出,裹挾著寒氣掠向沉明瑯手中的太衍劍。 大風呼嘯,南柯草草束起一頭長發,抬頭凝神看向那群光點。 那是修士們死后留下的殘念,它們在這埋骨之地與舊日神兵沉寂千年,只因著封印隔絕,就再也不能回到仙路十二郡。 而今千年后后人來尋,那些執著了千年的執念終于再次蘇醒。 風愈加猛烈,明明這谷中是諸多修士的埋骨之地,凜風刮在皮膚卻不覺得陰冷。 南柯呼出一口氣,她看著被萬千光點簇擁在中間、如同一束火般燃燒的沉明瑯,忽然就明白了一點道子的含義。 她閉上眼,也隨著沉明瑯將幾滴血滴入土地,南柯雙目微闔,輕聲道:“江河萬古,故人長絕。風云英氣,千載君還?!?/br> “合歡宗弟子南柯,請笑春山諸位前輩……隨我歸鄉!” 恍然里她仿佛聽到幾聲輕笑,那些金芒中有數點光火靠向了南柯。 溫暖、輕盈,那些光點引導著合歡心法慢慢在她大xue經脈里開始流淌,茫茫中有一名青年好似出現在了南柯眼前。 南柯定定看著他,那青年雙眼含笑,只伸了手在南柯眉間輕輕一點,便消散了。 縱然不曾相識,南柯的直覺卻告訴她,那個青年就是笑春山的小姚真人。 她睜開眼,面前正漂浮著一把沾滿泥土的寶劍。劍身修長、擦拭后瑩粉如玉,中央一線血痕鮮紅欲滴。 手中劍、心頭血。 南柯怔怔看著這把劍,她是認得的,在笑春山,只有與人結成道侶、立下矢志不渝的誓言時修士才會打這樣一把劍——心頭叁寸、熱血入劍。我之心意日月昭明,天地可鑒。 世人皆道合歡宗是仙門里的娼窩子,聲色犬馬、放浪形骸,哪就曉得他們也有一顆真心。 南柯眼眶酸澀,她雙手捧劍,依稀可見古舊劍柄處刻著兩個小字:阿提。 受道子指引,修士們均是化引用咒,尋找著自家先輩的蹤影。 因著各宗均是有自己一套獨門的心法,那心法流傳至今,成了維系一宗人的血緣。眼下,修士們便以此為媒,呼喚長眠于此的前輩們歸根。 ——隨我歸鄉。 ——隨我歸鄉! 一聲聲法號里,南柯捧劍下拜。她這輩子除了她師父外沒誠心實意地拜過誰,哪怕舊日里在笑春山行祀也未曾有什么觸動,只是這次身處千年的古戰場上、耳邊萬千殘兵嗡鳴烈烈,她叩首下去,萬分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