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談判與幻夢(二合一)
下午,野格回到飛船休息室找姜鴉談話。 停入母艦的飛船,舷窗外只有合金焊接的倉庫墻壁,看著好生無聊。 Omega正趴在長沙發上午休,柔軟的卷毛蹭得凌亂,遮住大半張臉。一條胳膊從沙發邊緣垂下去,在他進門時指尖動了動。 “姜鴉?!币案裨谏嘲l邊蹲下,推推她的肩膀,目光有意無意地在她后頸繞了一圈。 姜鴉睡眼惺忪地從抱枕上抬起頭,鼻音含糊:“嗯?” 她坐起身,左臉上還壓著一道抱枕留下的印子。 “母艦沒有準備多余的寢室,新房間正在布置,今晚你先在飛船上待一晚?!币案裾f。 馬上就能住的空寢室倒是有,但是距離其他人臥室太近,進出房間時信息素很容易擴散,對雙方來講都不太安全。 他得找個稍微遠一點的雜間,讓機仆把東西收拾好。 “哦?!苯f對此沒什么意見,“還睡關押室是嗎?!?/br> “不用,飛船上寢室空出來了?!币案衿鹕?,帶她去自己原先的寢室。 “今天吃什么?”姜鴉有點期待。 “營養液?!?/br> “好不容易回母艦呢?!苯f納悶,半陰陽怪氣半認真地勸說,“你看,抓也抓到我了,情報也快到手了,不該辦個慶功宴嗎?” 野格想起剛才的一番鬧劇,一時無言。 正常來講是要辦個小派對略作放松的,但現在他們不打起來就謝天謝地了。 另外,這話由姜鴉說出來也太怪異了吧? 姜鴉畢竟叛投了,就算是出于表面上的禮貌,他們也不能當著姜鴉的面舉辦“捕獲姜鴉”的慶功party??! 最后當天的午餐和晚餐依舊是營養液。 姜鴉要來了紙筆,在上面整理她知道的基礎情報。 至于最機密的情報當然還是暫存在腦袋里用來討價還價,現在給出去的部分不過是談判的誘餌和誠意。 姜鴉拋卻之前的降智濾鏡重新將記憶整理了一次,手中的筆應聲折斷。 仔細一想,她曾無數次被從睡夢中揪起來干活,卻連一分額外的加班費都沒有得到! 該死的艾伯特,應該被吊在路燈上。 仔細算起來,她資歷其實極淺,只在近衛隊里待了叁年,其中半年還是在蟲族戰場上度過的。 但得益于艾伯特對待他的“白面具”們如對待機器人一般、并無太多提防的態度,姜鴉有意無意間獲知了不少重要甚至是機密情報。 傍晚,野格回到飛船,來找她簡單聊聊情報的事。 他似乎是剛忙完什么,神情間流露出絲絲疲態。 為初步談判特地換上的白襯衣袖口有點皺,隨意地挽了上去,露出一截青筋浮凸的精壯小臂。 野格在沙發上坐下,端著兩杯鮮榨果汁:“橙汁還是酒?” 姜鴉把寫好的文件丟在桌面上,在他對面坐下,接過橙汁翹起腿。 野格探身拿過文件大致翻閱了一下,意外地發現姜鴉給情報給得還挺爽快。 他抬起頭:“姜鴉少將——” “停?!苯f忽然打斷他,抬手阻止,“別叫‘少將’?!?/br> 她的少將軍銜是皇家近衛軍內部發放的榮譽軍銜,僅在第二皇家近衛軍內有一定指揮權。 和各大軍區的實權少將比,手上的權力和資源差得很遠,但薪資待遇差不多,也不需要那么多資歷,只要皇室成員排除阻礙金口一張就行。 野格一愣,思緒中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談判工作本來應當是白子修的負責范圍,但考慮到姜鴉對他的厭煩程度,最后還是野格自己上了。 “我的要求很簡單?!?/br> 姜鴉隨手轉動著手里的杯子,淡淡開口道。 “第一,回到附近星系后放我離開,并放出遺跡那隊賞金獵人安全返回的情報?!?/br> 想回帝國去,她至少得裝作是蹭著賞金獵人的船離開的。 “你還要回帝國?”野格皺眉,“EBI墜毀在這里,你回去恐怕要被嚴加審查?!?/br> 他微妙地停頓了一下后繼續道:“單單是性別就藏不過?!?/br> “無人區什么都有,碰見個史前遺跡或者污染區,不小心變個性也很正常嘛?!苯f攤攤手,無所謂道。 野格噎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搖搖頭:“你現在回帝國恐怕會攤上大麻煩?!?/br> 姜鴉挑眉,身子后仰,慵懶地倚在沙發上,示意他繼續說。 “聯邦拿到的情報顯示,帝國魔導武器是從兩年半前的蟲族戰場上流到天堂口手里的?!?/br> 野格嚴肅地盯著姜鴉。 “且倒賣軍火的幾十名相關人員均隸屬第二皇家近衛軍士官?!?/br> 姜鴉轉動玻璃杯的手動作微頓。 蟲族戰場駐軍每叁年輪換一次,兩年半前的第二皇家近衛軍名義上是她帶隊的。 當時,她在奉命帶隊打擊黑幫的時候“不小心”弄殘了西爾特伯爵家頗受重視的長子,于是被暫時遠調到蟲族戰區。 姜鴉畢竟剛接觸新世界沒多久,就算大致翻閱了她霸占身份那名beta的記憶,也沒法立刻帶領一支她完全陌生的兵種去執行剛聽說不久的新任務。 “艾伯特派遣了一位副官‘協助’管理?!苯f嘖了一聲,陳述客觀事實。 這種事說多了反而像是狡辯。 手下幾十個士官倒賣軍火,她帶隊的什么也不知道,這完全說不過去。 然而可悲的是這就是事情真相——只要不太出格,她當時完全不會懷疑艾伯特的安排。 “資料顯示那個副官在決戰中死在了蟲族戰場上?!?/br> 野格聽出姜鴉的意思,眉頭擰得更深。 “當時你應該處于完全服從艾伯特指令的階段,他有必要瞞著你進行么?” “更正一下,不存在‘完全服從’?!苯f聳聳肩,“我和那些機器一樣的白面具不一樣,多少還是有些底線的……否則當時也不會被發配去蟲族戰場了?!?/br> 仔細想想,她似乎給艾伯特惹了不少麻煩。 野格深吸一口氣:“那你更不該回帝國了,這毫無意義?!?/br> 如果姜鴉沒有說謊的話,那么艾伯特這是在挨個滅口,姜鴉孤身淪落無人區很難說沒有他的手筆在其中。 “意義?!苯f嗤笑,“這是我的事情,與你們無關,也不需要你的意見。明白嗎?” 野格長久地注視著她。 Omega散散漫漫地倚坐在沙發里,一身軍裝制服有些凌亂,卻絲毫不掩逐漸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攻擊性。 暫時饜足的信息素沒了那股子甜味,明明早就交融汲取過卻依舊讓人覺得疏離而陌生,甚至能嗅出幾分敵對的意思。 和它的主人一樣,睡完就翻臉不認人。 但這才是應該的。 冷白寒涼的燈光落在她身上,毫無暖意。 過去幾天在蜜糖般纏綿黏膩的信息素中誕生的夢境盡數破碎。 像是從潮熱的春夢中突然驚醒一般,野格在沉默中混亂的思緒逐漸捋成一條直線,揉揉眉心。 “哦,差點忘了?!苯f恍然大悟,“你是在擔心我離開后自己的瘋病發作無從治療?” 他也差點忘了這個。 野格神色沒什么變化,眉宇間的疲憊感卻更濃重了。 持續近二十年的狂化癥已經磨滅了他所有的熱情與激情,只剩下卡斯星陰雨天般連綿不斷的隱痛和死寂的心臟。 雖然從姜鴉那邊獲得了夢幻般的短暫的安寧,但也沒抱有過這種久違的舒適感能一直持續下去的希望。 畢竟,只要換位思考一下就能意識到,姜鴉一定很樂意看他們去死——至少肯定很想看他和白子修死。 如果向聯邦請示,那他們定然不同意讓這種珍稀治療師離開。 但現在他完全可以將這件事瞞下來,自行定奪。 野格腦中閃過戰友們的身影,隨后再度沉寂。 罷了,他們想要安撫就自己去討好姜鴉吧,這種事情終究勉強不了。 “如果你想回去的話,一個月后我們會經過卡俄斯星系?!币案窠K于還是決定滿足自己的私心。 姜鴉有點兒驚訝。 他們不趁機提些安撫方面的要求嗎? “那么第二,我不管你們找什么借口解釋你們的病情康復,必須隱瞞我在其中的作用?!苯f繼續道。 “在你學會治療師手段之前?!币案耠S口加了個期限,“之后聯邦會和你做進一步的交易?!?/br> 姜鴉點點頭沒反駁什么:“第叁,我需要聯邦探索出的遺跡相關情報?!?/br> 這個沒什么特殊的,野格答應得很快。 姜鴉思索了一會兒:“還有……一年內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我叛變的消息?!?/br> 這下野格皺了皺眉:“不可能。情報必須經過上級審批?!?/br> “按你們說的,艾伯特的觸肢可是蔓延得很遠,誰知道聯邦有幾個內鬼?!苯f冷哼一聲。 “我只能保證將你的信息封為A級保密檔案?!币案駬u搖頭,“但如果艾伯特的傀儡能查閱A級檔案的話,他也不止是現在的地位了?!?/br> 姜鴉想了想,勉強同意下來。 初次談判交換的信息量有限,聊完氣氛便尷尬了起來。 姜鴉看了看時間,準備回寢室休息。 野格想起了什么,連忙快步跟上去,單手抵住門: “等等,床品還沒……” 調節了一整天戰友之間的問題,倒是忘了飛船這邊沒有機仆負責后勤了。 “不用了?!苯f面無表情地用力關上門,反鎖。 房間收拾得很干凈,屬于alpha的東西已經搬走了,空空蕩蕩。 床鋪一片潔白,豆腐塊迭好擺在床頭,一絲褶皺也沒有。 姜鴉好奇地研究了一下那床有棱有角的被子。 她從來沒迭過這個,帝國軍那邊只需要將被子鋪平就好,皇家近衛軍的內務標準還要更低,他們只需要將自己的軍裝制服熨燙平整就行。 抖開被子,脫掉外衣鉆進去,姜鴉這才發現有點不對勁。 被子里殘留著淡淡的alpha信息素氣味,沉穩而成熟,聞起來并不像之前那樣暴烈,質感厚重。 姜鴉倏然坐起身,盯著手里的被子遲疑了一下。 衣服都脫了,她實在懶得再從被窩里爬出去,穿衣服找人換床品。 她倒沒什么潔癖,也沒有什么不能睡別人睡過的床這種認床的毛病。 但alpha的信息素撒了一床,發情期的“嗅覺”對它十分敏感,躺進去便有種整個人都浸泡在里面的感覺。 “筑巢”。 姜鴉想起了這種行為。 把自己埋進沾染有契合度高的alpha衣物堆里,從中汲取著安定藥物般作用的味道,來獲得些許滿足。 姜鴉向來是瞧不上這個的。 它聽起來軟弱又無能,是缺乏安全感的標志性行為。 但溫暖舒適的味道像是冬日暴雪天躲進了生著溫暖壁爐的房間一般,令人不愿離開。 姜鴉最終還是躺了回去,慢慢拉起被子蓋到下巴。 特地去更換被子的話,反而顯得她很在意這信息素似的,還不如就這樣呢……對吧? 她別別扭扭地想著,困倦地闔上雙眼。 也許是發情期體力和精力消耗太大,好不容易放松下來的原因,姜鴉難得一夜安眠。 …… 深夜。 野格從冰箱拿了瓶冰飲,裸著上半身來到休息室,坐在沙發上點燃了香煙。 “又做噩夢了……”alpha沉郁地低嘆。 但這次似乎不太一樣。 夢里并非過去那些硝煙四起的戰場或自己失控后大開殺戒誤傷親友的畫面,卻也并不比這好。 夢里只有omega。各種各樣的姜鴉。 戰場上的,自己床上的,休息室的,法庭上的,關在戰友家地下室的……最后是刑訊室里的。 于是他驟然驚醒,冷汗淋漓。 冰飲入腹,身體從內到外地降下溫來,神志卻依舊一片混沌。 直到煙蒂灼燒到指尖,野格才回過神,又點燃新的一支。 每根煙只吸一口,又那么夾在指間放任它燃燒,像他那逐漸被焚盡的美夢。 寬敞的休息室內只有皮質沙發、茶幾和一些書柜,沒有開燈,黑暗中煙頭火星明滅不定。 野格沉默地仰靠著,沉默到死寂。 ……o-o…… 現生出了點小故障,寫文沒什么狀態,更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