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更改的開場
眼前那面既似櫥窗玻璃,又似投影屏幕的掠過一串色彩斑斕的影像,關于一種具有輕微制幻作用的提神劑,它在許多星系被列為違禁品。 西奧多意興闌珊地看了幾眼,視線便轉而投向自己斗篷下擺的那道金色花紋上,他左右的同伴也身著白色的斗篷,卻都沒有這道花紋。西奧多大概知道這道花紋代表什么,他出席的很多場合都喜歡玩這種把戲,用顏色、樣式、花紋將“叁六九等”區分得更加清晰直接。 “多瑞?!?/br> 一位同伴輕聲叫他,聲音比往常壓得低了些,顯然他不太適應這場拍賣會的情景,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場面。這位同伴更習慣那些俗氣的、公開的拍賣會,他喜歡用這種方式來進行西奧多認為俗不可耐的炫耀。 “你知道這場拍賣會是誰主辦的嗎?他們準備賣什么?” 西奧多轉過頭看他,兜帽遮掩住了彼此的神情,他瞧不見他的忐忑,他看不見他的輕蔑。 “我不知道。這里的保密做得很好?!?/br> “我以為這是‘那種’拍賣會,但是——”另一位聞言更加緊張,強自鎮定:“它未免太故弄玄虛,連侍者都沒有!” 他們所在的這間包廂,除了七個金屬座位以外別無它物,死氣沉沉,看起來竟有幾分像刑訊室。 更不要說來到這間包廂前走的那一段全然黑暗的路,西奧多還記得剛才他們緊緊攥著自己胳膊的動作,好像他們不是在前往包廂,而是奔赴刑場。西奧多覺得自己胳膊上一定留下了點不愉快的痕跡。 對于一左一右的這兩位只知尋歡作樂的酒囊飯袋,這種程度只能稱之為輕微的神秘,就已經令他們感到有些難以消受了。 “你以為這里出賣性奴隸嗎?”西奧多輕輕笑了笑。 那位同伴沒有應聲,默認了西奧多的詢問,不過這位同伴所認為的那種買賣性奴隸的拍賣會,應該是蚌市叁不五時舉行的那種表演性質的。更普遍、更傳統的專門買賣性奴隸的拍賣會,他很大可能會在入場就被嚇到嘔吐昏厥。 想到同伴面白如紙的場景,西奧多終于覺得愉快了些。 “說不準?;蛟S今天的拍賣會上也會有?!蔽鲓W多平靜地道:“幾年前普威狄星有過今天這種拍賣會,我碰巧去了,很有意思?!?/br> “今天你們應該可以漲漲見識?!?/br> 二人聽了他這話,立時放松許多,欲言又止了片刻,西奧多猜出他們想再問問他關于拍賣會的事,但見他沒有談論的興趣,而這件事對二人而言也沒有太大的價值,便改口小心翼翼地問道: “西奧多,你準備在這顆C級星球待多久?我們聽說……”那人頓了一頓,聲音下意識地放輕:“最近,那位的身體見好,打算要辦一場舞會,你不是……” 他模糊了言辭,繼續問:“應該也有資格去的吧?” “她”身體轉好的事情,西奧多自然比他們知曉得更早、更具體。 他早有自己的計劃,但這計劃是決計不會對這兩位同伴透露的。本來西奧多認為和這種愚鈍的人打交道,不必費腦子會感到很輕松,然而相處下來卻覺得猶如在硬吞腌肥rou,又膩又齁,如鯁在喉。 西奧多知道他們那點算計,無非是想讓他想想辦法把他們捎上,也去那個無聊透頂的舞會轉轉。 一想到短時間內很難和這樣自作聰明的蠢貨一刀兩斷,西奧多心中就很有些煩躁,語氣卻依舊四平八穩,一點不耐都沒有顯出來: “我還沒有想好,可能會去吧?!?/br> “這種事——多瑞,這種事還用想嗎?” 那個完全不明白西奧多厭惡“多瑞”這個昵稱的同伴又親親熱熱地叫了起來,他從斗篷下伸出胳膊就要來摟西奧多??蛇€沒等他碰到西奧多,就慘叫了一聲。 金屬座位的四周豎起了一道幽藍色的屏障。這屏障十有八九是帶著電的。 慘叫過后,那一位馬上要站起身抗議,卻發現自己被牢牢黏在了座位上,完全動彈不得,一時又驚又懼。西奧多瞧著他不甘心地再度掙扎了一番,覺得他活像一只落入蛛網的蟲子。 才做出這句令自己很是滿意的腹誹,落網的“蟲子”還在“垂死掙扎”,便聽一道聽不出性別的聲音——它聽上去像是有人正貼在耳邊說話似的—— “尊敬的各位參與者,請自覺遵守應有的秩序,保持安靜和距離。本場拍賣會即將開始,這次的主題是‘藥’?!?/br> “如想獲得競拍資格,請交納與‘藥’相關的事物,謝謝合作?!?/br> 這則于耳畔響起的通知結束后,包廂內的每個人身前都浮出了一張私人物品寄存面板,西奧多不緊不慢地輸入了自己的代碼,取出了一支中級修復液。 同伴們處于驚愕的狀態,完全沒理解那道通知。動彈不得的那一位索性一動不動了,手指僵硬地搭在面板上。西奧多看了看他們,下定決心下次要結交聰明點的人,他適時地禮貌提醒: “不用很昂貴,交納的東西只是個花頭?!?/br> 兩人如夢初醒,瞧見西奧多的那支中級修復液,也相繼取了價值差不多的藥劑交了上去。 眼前的“投影屏幕”變幻成了“櫥窗玻璃”。斑斕的色彩被一掃而空,沒有了那些層出不窮宣傳違禁品的廣告。 “櫥窗玻璃”所顯示的那處大廳不再空蕩蕩,公告板前懸浮著一道穿著深紫色斗篷的身影。他身上的這條斗篷做工精致,頗為華麗,從兜帽到衣角都綴滿了大小不一的銀色星星,閃閃發光,十分奪人眼球。 而紫色斗篷身后的、那張位于大廳正中央的巨大公告板,在其所顯示的包廂號后,那些空白開始被密密麻麻的藥劑名稱填滿。 懸空的紫斗篷仔細打量著那些文字,很快,他們清晰地聽見紫斗篷笑了一聲——和先前突如其來的通知一樣,他的聲音仿佛響在耳邊,似乎距離近到足可以呼吸相聞。 “和我想的一樣,我事先猜諸位交納的也會是這些?!?/br> “不過——按照我們的老規矩,我們需要從這中間抽出一件做第一輪拍賣來熱場。只是修復液、安眠劑、生發針……這些實在沒什么拍賣的必要?!?/br> “都很普通,你可以在光網上隨拍隨得,這不是我們的風格?!?/br> 紫斗篷突然在公告板的一處停住,就仿佛他是一條魚,猝不及防地被從其中陡然拋出的一只鉤子釣住了,“看看這個——” “‘一個關于尋找“藥”、試圖進行自我療愈的故事‘?!?/br> 不同于那些“陳詞濫調”的藥劑,這個走了偏鋒、甚至疑似鉆了語言空子的故事,明顯很合紫斗篷的興趣,他的聲音都透著顯而易見的興奮。 “我覺得這個很不錯,但是我不打算拍賣它,一個故事——假如它是好故事的話,可不應該被什么人所獨享?!?/br> “‘一個關于尋找“藥”、試圖進行自我療愈的故事‘——我想它作為開場剛剛好。至于拍賣——我們有的是時間!” 紫斗篷自說自話地做好了決定,他似乎看不到每個包廂的反應,又似乎他根本不在乎它們的反應。 他伸出一只戴著紫色天鵝絨手套的手,西奧多注意到,這位紫斗篷有六根手指,并且出奇的長。紫斗篷點了點公告板上的那個包廂號,笑著道: “親愛的,來講講你的故事!” 從西奧多所在的包廂斜上方,忽地飄下了一道灰色的身影。 灰斗篷顯然沒預料到自己會被“召之即來”,很是嚇了一跳,身子在半空中趔趔趄趄了一會兒,才好不容易穩下來,找到了平衡。 一路飛到紫斗篷近旁,灰斗篷的“被迫飛行”才得以終止。紫斗篷繞著灰斗篷走了一圈,“哎呀”了一聲,灰斗篷不言不語地懸浮在原處,像一尊塑像。 紫斗篷問: “講講你的故事,要找什么‘藥’?為什么要‘自我療愈’?” 西奧多的注意力本來都集中在提問題的紫斗篷身上,他還在想著紫斗篷露出來的那一雙手——那絕對不是一雙人類的手。他有些好奇紫斗篷的種族,瑟伽斯忒還是吉戈特里奇? 然而當灰斗篷下出現那道熟悉的、清泠泠的聲音后,西奧多的目光立刻黏住了她。 “抱歉,這是一個不應當被提前劇透的故事?!?/br> “哦?一點也不能透露嗎?”紫斗篷的興味反而更濃。 她道: “不,有一點可以透露——” “這是一個地球時代的故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