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點，華燈初上，橘市最大的商區大通路已經亮起了所有的霓虹燈與廣告牌，點綴著漆黑的夜空。已經過了晚高峰，這里依然擁堵得非常厲害，私家車、出租車與公交車匯成龜速向前的洪流，還要不時停下來，等待穿越馬路的行人。

    韓素瀾坐在公交車上，拿著手機給俞天君發消息。明明已經在一起玩了一天，卻好像還是有數不清的話要講。

    忽然視頻通話的請求出現在屏幕，她連忙戴上耳機，按下綠色鍵。

    穿著襯衫的杜嘉麟一邊扯領帶，一邊望過來。他好像是剛去參加了一場宴會，連穿的衣服都是正裝。

    旁邊冒出艾子言的臉，笑著和她打招呼：“晚上好，小瀾?！彼纯此赃叺谋尘?，“你好像不在家？”

    “剛和朋友吃過飯，現在準備回去?！表n素瀾把手機屏幕轉了下，給他看看窗外，“你們呢？怎么穿著正裝？”

    “剛參加了個晚宴，現在才回來?！卑友晕⑿?，正要再說，旁邊忽然伸來一只手，然后鏡頭一陣晃動，對準了杜嘉麟的臉。他眼神灼熱地盯著她的臉，問她：“你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都去了哪里？”

    “在會展中心看了場音樂會，然后到Nava逛了逛。要走的時候用小票抽了個獎，中到了特等獎，是套聯名的香水?！表n素瀾說，“現在不方便取，一會回家了，我再拍照給你看?！?/br>
    杜嘉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確認她說的是否是真話。韓素瀾笑瞇瞇地回望著他，將話題扯開去，“今天的宴會怎么樣？啊，沒有喝酒吧？”

    杜嘉麟的臉色緩下來。

    “喝了一點?！?/br>
    “你還沒成年呢，怎么可以喝酒?！表n素瀾嗔怪地望著他，“子言也是，怎么不攔著你？”

    杜嘉麟笑起來，“他也喝了，喝的比我還多?！?/br>
    韓素瀾揚眉，看表情是在生氣，可那張五官都軟趴趴的臉實在沒什么威脅性，就像是被惹火的兔子伸爪子要撓人，卻連道紅印都抓不出來。被她這樣看著，艾子言實在很想笑，還想伸手捏捏她的臉，只可惜隔著屏幕，他捏不到。

    他忍著笑意，舉手投降：“我就是好奇，想嘗個味道，下次絕對不會了?！?/br>
    韓素瀾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把目光投向杜嘉麟：“你呢？怎么又喝酒？”

    “有人勸，我就喝了?！倍偶西肼柤?。

    “你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對他的理由，韓素瀾是一點不信，“你就是想喝吧？真是的，說多少遍了，喝酒傷肝呀……”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又舉了一些社會上的新聞，杜嘉麟才點了頭，勉強同意以后少喝點酒。韓素瀾滿意了，又和他們隨意說了些生活里的瑣事，比如考砸了的月考成績，相處幾天才發現可愛之處的同桌，家附近新開的書店……直到播報的喇叭里響起她熟悉的站名，才戀戀不舍地與杜嘉麟、艾子言揮手道別。

    一切都是那么普通又平凡，沒有任何異常。

    當手機屏幕熄滅，面帶笑容的杜嘉麟卻忽地沉了臉，一腳踹翻了桌邊的實木椅子。

    “她又在騙我！”他一把把桌上的文件掃落在地，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里燃燒著滔天的怒意。

    “她明明去了機場！她為什么不說！”

    艾子言唇角上揚的弧度也落了下來。對于韓素瀾的隱瞞，他一樣的心痛和反感，可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

    “你克制一點?！彼櫭?，彎腰把地上的文件一份份撿起來，“動靜鬧太大，讓劉大聽見，伯父又要教育你了?！?/br>
    杜嘉麟硬生生停下扔手機的手，煩躁地攥緊了拳頭。

    “都是那見鬼的破組織！”他壓低聲音，恨恨地罵，“總有一天，老子要把那些老不死的全趕下臺！”

    “你既然有這想法，就要好好忍下去?！卑友钥戳艘谎酆虾玫拈T，輕聲勸告，“咱們現在還在考核期呢，絕不能再出岔子?！?/br>
    杜嘉麟深吸一口氣，把心里的火氣壓下來，可一想到韓素瀾的隱瞞，他就想砸東西，“你沒發現嗎？小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這都是她第幾次隱瞞行程了！”

    再不把風箏線往回扯，她就要張開翅膀飛走了！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想到韓素瀾最近的行為舉止，艾子言也有點頭疼，“可現在也不能讓她回來啊，那么多人盯著呢，我們倆都護不住她?！彼麌@口氣，“要不，小瀾那邊先放一放？她才十叁歲呢，能做得了什么，等發情期到了再把人接回來，就算會鬧點小情緒，但以你倆的感情，她還能真生你的氣不成？”

    “不行?！倍偶西霟┰甑刈ブ^發，“一想到她會對別的男生笑，我的心臟就疼?！?/br>
    “那你想怎么辦？現在沖過去把她抓回來嗎？”艾子言冷下臉，“伯父又不是沒告訴過你，你那樣只會害死她！”他紅著眼，深吸幾口氣，才穩定下情緒，望著杜嘉麟罵道：“你要是能現在，摸著你的心對我發誓，說小瀾死了，你就殺了你父母，然后下去陪她——行啊，我現在就放你去！”

    杜嘉麟咬緊了牙。

    艾子言的形象漸漸與另一個人重迭，他想起被人強制帶離孤島的那天，一向和藹的父親難得露出嚴肅的神情，喝令他跪下。那是他第一次被父親訓斥，也是第一次，發現捆縛在他身上的重重枷鎖。

    ——你想要她，我能理解，可現在不是時候。等你二十五六，從我手里接過杜家，然后娶妻生子留一個后代，你就是讓她做杜太太都不會有人攔你。

    ——人已經送到橘市了。你想去，也可以，當你的腳踏上橘市的土地，就是那個叫韓素瀾的小姑娘的死期。

    ——會讓你們通信的。只要你聽話，做好你該做的事，把杜家發揚光大，你發情期和她一起過都沒問題。

    ——明白了嗎？明白了就好，收拾一下，過兩天帶你去認人。到時候可千萬別出岔子，不然你母親會做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不是威脅，只是護子心切啊。你母親有多愛你你是知道的，要體諒她，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