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丘比特、阿莫爾、維納斯(一)
“……嗯?你問我在哪里?我回第二都市了哦學姐,嗯嗯,mama和我一起回來的?!?/br> 在八月中旬,桃綺先行返回接受裝甲騎士的測驗。過了幾天,來月和露蒂絲也跟著回來了。不過,還沒等她和來月見上一面,對方又帶著父母,急匆匆地跑回第二都市去。 清子阿姨雖說是脫離了家族,但從法律上講,她依然有著朱酉宮家的繼承權,因此許多文件的簽署和事務辦理都要她本人出面才行。 畢竟從很早開始,要想斷絕關系,可不是簡簡單單地登報公示就算了的。 “是嗎,那你要注意安全哦。對了,清子阿姨……之前不是很抗拒回去嗎?她答應了嗎?” 不知道是處于害怕還是愧疚,聽來月講,他mama一提到老家就變了臉色,說朱酉宮家早就和自己沒關系了,寧愿不要所謂的遺產,也不肯回去。 “這個啊,很簡單嘛,我隨便說說她就答應了?!?/br> 來月反而說的很簡單似的。 “欸?怎么做到的?” “沒什么啊……畢竟母親這種存在,不就是孩子稍微撒個嬌,就什么都肯做的嗎?” 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唔?!?/br> 對她來說是相當驚奇的發言吧。 看上去母親的過去并沒有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也不知道算是好還是不好。 即便如此,桃綺心中還是有著疑問。 光聽尾花小姐和露蒂絲的說法,清子阿姨的行為應該也會在孩子心中留下陰影吧。雖然是一面之詞,但好像她也是有著諸多缺點的人物……總之這話她也不能說出來。 像是看穿了桃綺的想法,來月說: “學姐,我不知道對于尾花姐和節子阿姨她們來說,我mama是個怎樣的人……哎,想必都沒有什么好話吧。不過,就我個人而言,她真的就是個會努力去滿足孩子要求的,很普通的母親哦?!?/br> 以前有段時間我家蠻窮的,盡管如此,像是新出的玩具啦游戲啦,只要是我喜歡的,mama都會買給我。說起這些話的時候,來月的語氣中也帶著一絲懷念的感覺。別人姑且不論,至少我是沒有權利去譴責她的。 不過,一碼歸一碼,我還是覺得mama應該給尾花姐她們道個歉才對。 來月又加上一句。 是嗎,看來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達觀。想到這里,桃綺也松了口氣。 “說起來,學姐,我有個問題哦?” “什么?” “就是omega啊omega,那個,作為【犀姬代】的人選,好像并沒有一定要omega才對吧,雖說有anma能適應性之類的考慮,如果想要以人的身份活下去的,選alpha不是更便利嗎?” “啊,你說這個啊?!碧揖_對此倒有些自己的看法:“雖然只是我的猜測……” 將omega指定為【犀姬代】,又作為家主的備選人,準確的說,是從墜星之日后的第二代開始的。 第一代擔任【犀姬代】的可是個alpha哦,這樣看,其實性別并不重要吧? “既然這樣的話,那為什么……” “問題大概出在這個alpha身上?!?/br>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到什么,這個時候,朱酉宮大人大概還只是概念一樣的東西吧,應該并沒有像現在一樣成為附身幽靈之類的。 然后呢,我想,這個人為了保全朱酉宮家的alpha,就干脆將【犀姬代】的人選指定為omega了。 “……就因為這樣?” “嗯,就是這么簡單,你就當玩笑話聽聽算了。反正也沒有證據?!?/br> 果然,我mama這種性格,也就是所謂的家族遺傳吧。來月笑嘻嘻地說。 兩個人又在電話中聊了一會兒。 “啊,那個……” 關于自己前幾天和夏映光的事情,桃綺想說,要不要告訴來月。 不管怎么看都是出軌了,瞞著男友和已經分手的前未婚夫上床。雖然在這個時代,大家都沒什么興趣對別人的戀愛關系進行道德審判,但無論如何,這樣的行為都算不上什么值得贊揚的事。 如果是更聰明一點的人,就會干脆瞞下來吧。 但瞞的下來嗎……這樣,令桃綺感到羞愧的事情,并不是單純地和他人產生rou體解除這件事,而是在被夏映光擁抱的時候,她甚至沒能想起來月的臉。 這也就從側面證明了,自己并不如他那樣一心一意吧。 “來月,我想跟你說……那個,就是、” 她緊張的聲音隔著網絡,斷斷續續地傳到來月的耳朵里。 這樣真的好嗎,說了的話,來月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甩掉自己吧。其實以他的條件,無論多么優秀的alpha都能找到的。就算要論家世和財力,比自己有錢的人也數不勝數…… “我……” 對于自己是否懷抱戀愛之情還抱著疑問,只是,這些話哽在喉頭,像卡住喉嚨的魚刺一樣。 “啊學姐,先不聊了,我這邊還有事,拜拜~” “欸,等下,我……” 還沒等她說下去,來月就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愣愣地聽著另一邊傳來的余音。 已經不是第一次痛恨起自己半吊子的個性,她只能無奈地掛斷了通話。還是等他回來再說吧,那時候,一定要好好說出口。 ◇ 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心理上的負擔約等于零。 作為身負重任的裝甲騎士,他忙于更重要的工作,反而無暇去思考淺薄的男女之事。 第七都市,巴蘭烏斯區,舊街叁巷。 下午叁點四十六分,有個人從八樓的樓頂一躍而下,當場死亡。 目睹這一切的電器商店老板慌慌張張地報警,警察不到十分鐘就來到了現場。 普通的自殺案件原本和夏映光是沒關系的,但是因為【厄洛斯】的活動,不管再小的案件都有可能是突破的線索,所以他還是作為警員來到了現場。 遺體的四周拉起了警戒線,巡邏機器人活動在周邊驅趕好奇的圍觀群眾。 電器商店老板正作為目擊證人接受警察的問話。 不過,這并不是什么深藏玄機的殺人案。對面的大樓有監控攝像頭,路過的居民也目睹了事件發生的現場,死者確實是自己從樓頂跳下來的。 探測anma能濃度的儀器也沒有反應。 到現在已經是例行問話而已了。警察大概是想做為自殺案件結案吧。夏映光也是這么想的,沒有【厄洛斯】活動的痕跡,那就只能是自殺了。 死者是名叫福布的叁十四歲男子,他的遺體幾乎看不出來是個人形,更像是一個白生生、被壓扁的面團。面團的下方,紅色的醬汁染紅了道路。 這家伙的體重很明顯超過了正常值,穿著松松垮垮的T恤和短褲,手里還拿著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裝滿了速食面、膨化食品和啤酒之類的食物。 進入房間后的搜查表示,他的房間很狹隘,里面擺滿了過時的DVD、音樂碟、播放器和電腦。墻上貼著畫有卡通角色的海報,而啟動著的沉入式游戲機里,美少女的笑容定格在暫停的那一秒。 看上去是個孤僻又不受人待見的肥胖宅男,這種人哪一天覺得了無生趣,要去死夏映光也不覺得奇怪。死者的聯系人里沒有親人或者朋友,唯一的電話是社區管理員的號碼,簡直就是犯罪小說里最喜歡的那類兇手,沉迷虛擬世界、肥胖、外形不佳、不與人來往、讓人一看就不想靠近。 要說是自殺,唯一的疑點就在于…… 游戲進行到一半,死者的手里提著食物,怎么看都不像是打定主意要自殺的人啊。 去樓下買零食臨時起意決定去死?這樣的人可不多見吧。唔,不過這種疑點應該不會影響案件的認定,畢竟從證詞和監控攝像來看,死者從前天開始就沒有出門過,死亡前唯一的交流對象是便利店的雇員。 如果是通過網絡被人誘導又是另一回事,但是通過網絡的交流總會留下記錄的,到時候連接燈塔,查一查死者的SNS交流記錄就好了。 再說—— 雖然覺得這個人的死有些凄慘,但夏映光不會對他抱有任何的同情之心。 應該說,這個時代的所有人,幾乎都不認同自殺這種行為。 哪怕是被人引誘也一樣。 自殺的人是軟弱的人,沒勇氣面對現實的人,連求救也做不到的弱者,不值得同情。 并非和宗教的傳播有關,而是在人類的性命日益寶貴的現代,自殺也成為了一種對資源的浪費——至少倫理審查委員會是這么宣傳的。 殺人和自殺——幾乎是同等的重罪。 因為都是輕視生命的家伙。 雖然死者并沒有接受法律審判的可能,但是在這種氣氛壓迫下,選擇自殺也成了一種負擔。 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自殺的人要有更加強大的決心才行。 但這次的死者并非這樣的人吧? 難不成是因為無法忍受他人的眼光?不,這樣就說不通了。檢查社交網絡的發言記錄,也沒有體現出任何對社會和自己不滿的地方……因為夏映光原本就不是會選擇自殺的類型,他自然也不可能猜透死者的想法。 那樣的事情就交給社會學家去思考吧,自己作為騎士,只要查明沒有災厄現象的痕跡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如果有什么困難,向社會求救不就好了。社區啊委員會啊什么的,總會幫忙的。想要改變形象、想要融入社會,有心的話一定能做到了?!辈还苡惺裁蠢碛?,真的死了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夏映光自言自語。 在事故現場說這些話確實會顯得太過冷漠,但死者又聽不到。 “那個,這位警察先生,我覺得說這種話不太好哦?!?/br> 回頭一看。 似曾相識的女性,正帶著惴惴不安的神情看著他。 “抱歉,如果可以的話,剛才的話就當沒聽過吧?!毕挠彻庹f:“順便……你是?” 她立刻苦笑著說:“看來您把我忘記了呢。我的名字是羅蒂,之前您幫我辦理過戶籍信息的變更的?!?/br> 這樣一說,夏映光倒是想起來了。 就是那個照片變化很大的女人。 他記得她是——那個私立黎塞留中學的教師?怎么會出現在這種破破爛爛的居民區呢? “我居住的教師公寓離這邊很近,聽說這邊有個很大的商業街,所以來買一點東西?!彼瘟讼率种械姆及?,里面都是些新鮮蔬菜之類的食材。 “自己做飯嗎?還真是了不起?!?/br> “……”女人的視線劃過夏映光,落在了不遠處,被警戒線圍起來的地方?!拔衣犝f,那邊有個人跳樓了對嗎?” 案情原本不應該向一般市民透露,但是這種人盡皆知的自殺事件,就算夏映光不說,媒體馬上也會報道出來。因此他也就順口回答了:“對啊?!?/br> “……是自殺嗎?那個人?!?/br> “你認識嗎?” “是啊。是住在這邊那個胖胖的男人吧?!庇挠彻獠唤獾囊暰€,羅蒂解釋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和他在書店見過幾次,是個很健談又博學的人?!?/br> 是否博學姑且不論,看到羅蒂這樣的美女,那種缺乏異性緣的宅男會變得健談也是意料之中。 “警察先生,我覺得對自殺的人,大家都太過冷漠了。他們是在被逼迫的無路可走的情況下才會這樣做的,是因為產生了沒有人能幫助自己的錯覺,才會選擇結束生命。如果在那之前有人能幫幫他們的話……”羅蒂的話并不符合社會的一般認知,在夏映光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奇怪之前,她收回了剩下的話語:“不好意思,也許是基于心理咨詢師奇怪的責任感,我說了一些不負責任的話,并沒有譴責大家的意思?!?/br> “沒關系,也許你這樣才是值得推崇的……”哪怕觀點不同,夏映光也沒有和她爭論的意思。 “嗯,也許吧。那么,我就先走了?!?/br> 女人又看了一眼遠處的現場,慢慢地朝街道的另一端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