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
靳雨昔匆匆趕到小藏鯉,他又喘又急,但看見鳳信跟江賴靜坐在一起。那瞬間,他與江賴靜對上眼,深覺自己贏不了江賴靜。 他生氣地說,「你有帶手機嗎?我打好幾通電話給你。你知道嗎?」 鳳信不明所以,從包包翻出手機,才看到未接來電通知。 「浪浪落水,小涼為了救他差點溺水!…我接到電話,從公司趕到醫院,途中打了好多通電話給你。我都急死了,你沒接,還坐在這里跟你親愛的老師暢談往事,舊情綿綿?!顾拇讋抛屗诓粨裱?,他脫口而出,「你以為我是你弟的監護人嗎?」 話一出,靳雨昔就后悔。 「鳳信,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太急了?!?/br> 鳳信起身離開,趕去看浪浪與小涼。 那一晚,他在門口等到鳳信。他拉住她。 「對不起…?!顾f。 「沒關係。早點休息吧?!锅P信掙脫他,開門進屋。 「鳳信!」他再次拉住她,深吸一口氣后說?!肝蚁矚g你。很喜歡很喜歡你!」他的臉羞紅,但看著她的眼直接而慎重。他聲音很溫柔。 鳳信愣住,心跳跳得很大聲。許久后,鳳信低著頭,酸楚地說出。 「我…配不上你…?!?/br> 靳雨昔眼里浮現黯然,低落地說,自嘲地笑了一聲?!覆皇桥洳簧习??只是因為你對我沒感覺,你不喜歡我?!?/br> 「我都知道了??Х鹊甑募忠呀浛杖焙荛L一段時間,你明知道我會彈吉他,卻一直到幾天前才要我遞補,才讓我加入咖啡店。你不愿意讓我打擾你跟江賴靜。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也粫倮p著你了?!顾纯嗟卣f。 他放開她的手。 ===== 冷颼颼的風呼呼吹著,撞擊玻璃門,蔡子陽秋抬起頭,庭院光禿蕭瑟,整間咖啡店冷清,座位區只有他一人。蔡子陽秋闔上書本,起身到吧檯里弄杯咖啡。 他顯得憂心忡忡??Х鹊甑脑S多大小事情都不順利,讓人煩心。他也很擔心梅香。 突然門外傳來聲音。 「媽??!好冷!這是幾度???!」丁尼廣宏搓著手臂,推門而入。后面跟著進來一堆人。都是咖啡店的人。 「嗯喔?沒有客人的時候,有沒有在偷懶?」歐御呈笑嘻嘻揶揄吧檯后的蔡子陽秋,被崔徹打了一下。崔徹呼著手坐上吧檯前的椅子上。 「喔齁齁!陽秋,可以給我一杯卡布奇諾嗎?」 蔡子陽秋笑著點頭,轉身拿空杯,俐落忙碌起來。 大家進到咖啡店內,坐在往常的位子。而蕭怡孝帶著租來的片子,跟丁尼廣宏、呂梵佐一起坐在放映區看片。 蕭怡孝感覺有人靠近他,他轉頭一看。 他問,「剛從醫院回來?梅香今天怎么樣?」 周智材點頭,在他旁邊坐下?!附裉炀癖容^好,聊很多話…。你們在看什么?」她一臉倦容。 「時空旅人之妻…?!故掆⑻貏e看了周智材一眼才說。這部電影他重看了無數次,一直忘不了這部電影安慰他、帶給他的勇氣。 咖啡店的另一端,鳳信若有所思地坐在吧檯前。耳邊忽然聽進蔡子陽秋跟歐御呈開始在談論業績、跌傷糾紛的事情。她悄悄起身離開吧檯。 感覺有人碰碰她的手,一看是江賴靜,他拉著她走到后院。鳳信眼睛閉了一下,因為一個大披巾自頭頂覆蓋下來,把她整個都包裹住。 江賴靜在她脖子下方打了個結。 「好可愛呦!像俄羅斯娃娃一樣?!顾竽笏哪??!缚刹豢梢宰屛以S個愿?」 「噗。什么啦?」鳳信揮開他的手,笑了出來。 江賴靜注視著她,「啊笑了笑了,怎么啦?最近一直都是這副憂鬱樣?!?/br> 鳳信低下頭不語,江賴靜嘆氣,開起話題。 「上次你大學同學聚會,跟馬瑪融聊了一下,我才知道你大學畢業那年,父母出意外過世?!?/br> 「抱歉,那時候沒有在你身邊陪你…。我離開學校后,就沒有你的消息了…?!?/br> 鳳信搖搖頭,神情平靜。江賴靜憂悶,像是再也隱忍不了。 「小信,你有沒有發現?很好笑,我們再次重逢,只聊到現在的與六年前的事,卻不曾深談過我們斷聯后的這六年之間。只聊表層,你找回我們之間的熟悉感,卻像是保持一段距離。你對我難道都沒有好奇嗎?小信,不要這樣對我,太陌生了…?!?/br> 猝不及防地,那張喜帖浮現,勾起那時的心情,鳳信慘白了臉。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結婚了也不曾想告訴我?大四那年,要不是我看到你辦公桌上的那張喜帖,我也永遠不會知道這件事!就算是對普通朋友,也會說一聲的吧?」 「什么?!」江賴靜霍然想明白,驚訝道,「喔不、不是。那是我前女友的喜帖?!?/br> 「我跟你提過荊灰香,我一直在等待與她道別的機會,我想若不好好道別,我的傷口就永遠不會痊癒,可是我又害怕面對那個道別會有的巨大心痛?!菇囲o用滿懷溫柔情感的眼神看她,溫柔地說,「但我鼓起勇氣了。參加前女友的婚禮。與她道別,沒有我所想像的劇痛,只有淡淡惆悵,因為成長的惆悵。我就明白傷口已經結痂了?!?/br> 對于破解那張喜帖的誤會,鳳信有點緊張,感覺快要看清『真實』了。鳳信自搖椅鞦韆站起離開江賴靜身邊,大披巾滑落肩頭,她緊捏著手。 「那……大學的時候在學校的那次地震,瑪融說你來系辦找我,…為什么?為什么來找我?」鳳信話一出口就畏縮。她顫抖地等著,不是因為一月的寒冷,而是害怕。她害怕聽見心中猜測的那個答案。 「發生地震時,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你。我從以前就愛著你?!菇囲o柔情坦白。終于說出口了。 鳳信靜靜地看著他,撲簌簌地掉眼淚。 看她那空洞的神情,江賴靜心一窒,拉她擁進懷中。 「不要哭。拜託?!顾?,有不好的預感,心急?!肝?、我們不是約過一次會了嗎?我們可以重新來過的,好嗎?」 「…已經死了已經死了?!锅P信什么也聽不進去,她哭得聲嘶力竭。對“已逝去”的悲傷感太大了。 學生時,她不懂她愛他,她也不知道原來老師也愛她。 六年后,她終于意識到愛情,她懂愛了,這才知道過去她對他的是愛。因為大學聚會,馬瑪融揭開了關鍵,在老師的坦承之后,她才明白并不是她單方面喜歡他。他們曾經很靠近愛情。 揭開了多年前在學校時,就深藏在他們彼此心底的種子。乾掉的種子,代表愛情的種子,尚未萌芽茁壯就死亡的愛情。 死亡。 逝去的,原來是這么地痛,這么地惆悵。就像是枯萎的花瓣,失去水份,失去醉人色彩,失去生命。就像是自zigong壁脫落的zigong內膜,讓人痛得捏緊拳頭。既痛又留下無極的惆悵。 江賴靜說不出話,只能任由她哭。 他輸了過去,也輸了現在。 江賴靜他此時才感覺到六年的差距,時間空間都被具象化,把他推得好遠好遠。他的感情還在,他以為她的也是,他以為他還可以力挽狂瀾。但,是他先走開了,她也走了。這個愛情已??諝?。初生的小苗早已乾枯死亡。 原本江賴靜十分驚喜地再次遇見鳳信,他很高興。帶著滿心的喜愛,不同于六年前,這一次他只想告訴她他愛她,然而,但他發現他們之間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即使不談論過去,她的心也不在他身上了。上次看見靳雨昔急匆匆趕來與鳳信的爭執,從他們的對話,江賴靜就覺得自己對鳳信的私事一無所知,更不用說他看出他們兩人對彼此的影響力。 后院寒氣逼人,兩人都無感,深陷在各自的情緒里。 溫暖的咖啡店里,吧檯內外坐著兩個人。 歐御呈神情凝重,煩心于他出錯的經營方針。他與梅香的投資,還有梅香想傳達的都將傾覆終止…。 蔡子陽秋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他沉鬱不安,深吸一口氣,終于要把心里憂愁的事說出來?!浮矢?,其實,有個??徒o我名片,希望可以聘請我去他的店工作…,他跟我提到紐約的餐飲學院課程…?!共套雨柷锾钩?。 歐御呈一時之間啞口無言,看著就擺在眼前的事實,咖啡店不平衡的營運狀況,與客人的跌傷糾紛,梅香的病情…,非?,F實,他沉默了下來。要蔡子陽秋留下的話,他一定會答應,可是這樣強留,狀況也不會改善。 歐御呈緩緩開口,「那…你是怎么想的?」 店內的另一端,放映區的投影布幕上,電影已經在跑演員名單。 周智材在一片陰暗蓊鬱的林子里,雙腳踩在冰冷的泥濘上,尋無方向。忽然,聽見母親的聲音。梅香牽起她的手,她們踏過盤根錯結的樹根,回到小路。 她緊緊握著母親,柔軟溫暖。沿著小路走出,在梅香的身側,她的眼前是陽光普照的遼闊原野。 梅香捏捏她的手,爽朗地笑著。周智材露出笑容,終于放開mama的手,看著梅香走進一道彩虹里…。 周智材意識到自己是在作夢。睜開眼,發現回到咖啡店里。她隨即閉上眼,想抓住漸漸流失掉的夢境。周智材撈取到一絲畫面…,她與mama…,她們又分手了,在未來的某個未來再相遇。 蕭怡孝瞅著身旁的周智材,在電影播放到后半段時,她不敵一身的疲倦睡著了。她性情柔弱沉靜,白凈臉龐不易表現更多的感情。但此刻在夢中的她,眼角滲出微末淚水,唇含笑。 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