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季夏之往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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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小球在綠色的草坪迅速飛越,過了丘陵緩慢降速穩穩進洞。 陳紜褚執桿連連擲地:“好球!”。 康顯渠低頭抿嘴,球童極速小跑過來接過他們手里的球桿,陳紜褚回到座位,把茶盤杯子斟上一杯,并攏四指用手背推過去,不由感嘆:“看來你這公派一個月沒少偷偷練???” 康顯渠脫了手套,摘下墨鏡一手甩到桌子上,眼神懶懶,舉起茶杯淺酌一口,低頭俯了一眼茶湯,又呷了半口。擱下杯子后,往座椅上一趟,上身緊貼椅背,兩臂散散垂落扶手兩邊。他眼皮慫拉,半是精神半是不清醒道:“哪有那個時間?!?/br> 陳紜褚眉眼都是放松姿態,一口大白牙笑得燦爛。 “怎么看起來真的沒什么精神???幾點了?不會還有起床氣吧?” 康顯渠轉頭朝他翻了個白眼,“好意思說?一大早把我叫起來說有急事,結果呢?”說著閉上眼沒好氣,咕噥:“困得要死?!?/br> 整片陽光移到他身上,天空晴朗得看不見一絲遮掩,他仰脖讓陽光從胸口再往上一點到喉結,一寸一寸而上,帽沿遮住他額頭,光影下只看到他半邊臉。喉結翻動,他呢嚀了一聲,才終于得到一絲清醒。 陳紜褚放了杯子,扮作賴皮樣起身往他身邊靠,親昵拐拐他的手肘,笑得格外沒臉沒皮。 “我這不想你了嗎?好不容易今天周六我得個空?!?/br> 他每天忙里忙外沒個休息時間,今天是好不容易得了個空特地約他出來,看了他一眼,想到又不由得感嘆: “你還別說,像咱們這把年紀了,做什么都提不上勁?!?/br> 說著拍拍大腿笑得更疏朗。 “那是你,別拉扯上我?!笨碉@渠沒好氣,急忙制止撇清劃界限,又冷哼道:“你不天天在度假嗎?” 陳紜褚一下子坐不住站起來,食指反指著自己,一臉受委屈的直嚷嚷:“我度假?我天天二十四小時待命?!?/br> 康顯渠皺眉,沒得瞪了他一眼。 “有你們封總這么個總機給你軍營坐陣,你該知足了?!?/br> 陳紜褚忙哀哀嘆了一口氣, “想得倒美哦,我現在是腹背受敵,有苦難言??熳兂晒鲁剂?,孤立的孤?!?/br> “她現在一懷孕了,口心氣比天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脾氣也變了,讓人弄不靈清。在公司和顏悅色回家就對我頤指氣使,稍微有不合她心意就搞三廿七,動不動說我是個甩手掌柜,在家里我那是大氣不敢出一聲,呼吸都要斟酌著輕重。今天好不容易她把兒子帶出去,我才能喘口氣?!?/br> 他連連自憐自艾搖頭,好像覺得話未盡,他最后又加了一句: “我說,女人就該像晚意那樣,你看她多聽你話,對你言聽計從吧?沒給你氣受吧?” 康顯渠眺望遠處一望無際的草地,綠色的那里延綿不絕的波浪線。眼前慢慢浮現她昨晚在宴會上的樣子。 滿廳的珠光寶氣和衣香鬢影,身著低調不張揚的她,跟他在那觥籌交錯的宴會中穿梭游走。她默默跟在他身旁,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 有人來打招呼了,她就聽他問名她快速回稱呼,然后輕聲認真交談,有人來敬酒了,也不打場面話推辭拒絕,手里握著酒杯,實誠當面應下,言行大氣從容,舉止端莊優雅。 她?算是吧。 他壓低帽沿,眼掠過一絲浮動又瞬間不見。 “這高齡產婦加上我老婆,簡直雙重風險。我是天天擔驚受怕,生怕出點什么事?!?/br> 康顯渠半笑著半疑問:“封卉才多大就算高齡產婦了?” “人醫生說了,超過三十五就算了?!?/br> 康顯渠傾身從桌面的煙盒提了一根煙,盒子口轉給他,抬眼示意,陳紜褚忙不跌擺擺手。 “你們家那位聞不得煙味的又不在?!笨碉@渠懶得看他,拿起火機自顧自點了一支,火星一亮他著急吸了一口。 “不在?她的心耳眼意神全在。自從懷孕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狗鼻子似的。上次在路上碰到有人抽煙,那煙霧噴了我一下,結果不知怎么的給沾染到,被她聞到袖扣上的煙味,回家搓我滿口檸檬,酸得我嘴巴都張不開,害我吃了一個星期的流食”陳紜褚一通抱怨輸出。 康顯渠看他滿口都是倒苦水的話兒,那神情卻驕傲極了,嘴角咧開快掛耳后,還有點甘之如飴的意思。 他臉上顏色稍微緩和,眼含笑意。終于沒剛剛那樣一臉沉郁。 “原來這一大早的,把我拉到這里,就是聽你念這人夫的二十四孝經?” 說著他又深吸了一口煙,故意朝陳紜褚面緩緩吐出。 陳紜褚被煙霧一陣繚繞,他急忙起身大叫,手舞足蹈撥散煙霧。 康顯渠看著他哈哈大笑。 車童開著車過來了。他把煙按在玻璃煙灰缸里捻了幾下,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一把抓起桌上的墨鏡和手套重新戴上,陳紜褚跟上。兩人齊步上到車前??碉@渠讓司機下來,身姿矯健自己跳上駕駛位。 車沿蜿蜒車道前行。廣闊的球場一望無際,白云幾朵輕輕銜在藍天上,起伏的草坪綠地無限接近天際線,輕浮搖曳。陳紜褚心曠神怡沉浸在視野開闊的景色中,柔和輕風迎面吹拂,身上的熱意散了一大半。 他從遠處的景色回頭,看著康顯渠專心看前方全神貫注旁若無人,神情有些猶豫,思忖片刻后還是出聲“對了,正要問問你,怎么突然拍了沉家那個高速路的項目?” 康顯渠斂眉,瞥了陳紜褚一眼,反問他:“你未來親家你不該高興一陣,怎么反而一臉愁容和懷疑?倒問起我來了?” 陳紜褚頓時氣哼了一聲,“是他們沉家,沉家可不止沉二一人?!?/br> 康顯渠訕笑了一聲。 陳紜褚口中的沉二是他meimei的未婚夫,沉家的二公子沉堯商。沉家一共有三兄妹,老大沉盛商,沉二沉堯商,和一個meimei沉商商。沉盛商幾年前陳紜褚合作了個常州高速路的工程,結果半路出逃,把原本正經的合作攪得天翻地亂,差點連累到陳紜褚。后來項目被強制執行法賣,康顯渠一舉拍下盤活項目使資金回籠,這事才算有個交代落地。 “那條高速路,他不修我也要準備自己去修,常州那里的廠訂單量逐年上去,修高速路是必然,正好有這個機會,就當是投資?!?/br> 陳紜褚還是忿忿?!拔业故遣慌履阃顿Y,我也知道你這次是看在沉二的面子上,只是沉家老大這戶頭拐頭拐腦,得了便宜還賣乖,轉頭拿了錢還一副耀武揚威的做派,我就要吃那鐮刀似的,這口氣越想就越吞不下去?!?/br> 車子經過一個斜坡,康顯渠輕盤方向盤,車子輕松越過。 “譬如當譬如,我雖然是看他私心,但是我有自己考量。你也不用在這這事上白費氣,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br> 陳紜褚本來心口一團邪火,一下被他這話逗笑。 “譬如呢?” “譬如,杭州馬路邊的梧桐樹少種點,一年到頭下那絮滿天飄,不知道以為下雪了。還有那高架橋上的花換換品種,每天都那顏色也不怕看膩?!笨碉@渠一臉正經建議道。 陳紜褚聽完放聲哈哈大笑,指著他,“你一個天天坐飛機上班的空中飛人,還管起我這地上的花花草草了?!?/br> 康顯渠還是面無表情看著前方路,手掌緊握方向盤,碗上的手表閃爍著光芒,節骨分明的手掌輕搭在方向盤上。他望著的一望無際草坪,百無聊賴。 “難得出來,別談工作吧,聊點別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