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藥
“微臣怕你受不起?!?/br> 端微模仿著謝祈明的語調,往嘴里塞了一大塊蜜餞,憤憤不平地拍了一下榻上的小桌:“他以為本公主稀罕他,要不是現在……” 雖是這么說著,她聲音又漸漸弱下去。 殿外春雨將歇,一片綠意。端微倚著枕頭看向窗外,幼時每逢春天她便咳喘不止,今年不知什么緣故,竟然好了許多。她生出想出門走走的念頭,奈何為了試探將腳扭傷了。 錦碧將薄被蓋到她的小腿上以免她著了涼,將那碗蜜餞又收了起來:“殿下,果脯蜜餞吃多了上火,奴婢給您收起來,下次再吃?!?/br> 端微眼疾手快地又拿了一塊塞到嘴里,轉了轉頭撐著腦袋,將謝祈明留給她的作業揉成一團丟到一旁:“錦碧,我想出去走走?!?/br> 抬轎子的宮人大多都是新面孔,端微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謝祈明安排過來的人。聽錦碧說,長姐死后謝祈明里里外外將宮中不少的宮人都換了,如今這一批是今年新入宮的。她因為外出,被錦碧硬生生多套了幾件衣衫。 她揪了揪衣領,頓時覺得冷了不少。御花園擴建以后園闊林深,走來不禁一陣涼意。她在轎內攏起了衣袖,冷不防聽到花園庭內傳來一陣說話的人聲。她抬手示意軟轎停好,目光看向了錦碧。 “聽聞沉兄昨夜回去便染了風寒,現在瞧著倒不像個病了的人,”許觀節停在一棵桃樹前,雖是這么說著,眼睛卻看向了另一側的男子,“何大人今日上朝時還特意問你的安,沉兄,快和何大人說一說?!?/br> 何以濟彎腰拾起梨樹下的一朵落花,走到沉含章身側:“沉大人莫怪,只是今日朝中都知昨夜殿下召了幾位大人覲見。聽聞殿下久居深宮且纏綿病榻,極少人見過殿下真容,聽說沉大人不僅得詔,而且又近見殿下了,我等自然好奇?!?/br> 沉含章就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閉口不言,卻又撞上許觀節提醒的視線,只得嘆了口氣:“殿下金枝玉葉,我豈敢直視?!?/br> “沉大人,你我都是同僚,何必遮掩,”何以濟輕笑了一聲,“我等不過是好奇殿下真容?!?/br> 沉含章與許觀節對視了一眼,他拿起何以濟掌心的那朵梨花,放到了自己手心里,抬頭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盈盈秋水,淡淡春山?!?/br> “這幾個人倒是會躲到這里來說些這個,”端微側耳聽著,聽到沉含章的話不禁笑出了聲,她壓低了聲音,拍了拍錦碧的手,“走,我們進去?!?/br> 軟轎進了御花園,庭內的三個人方才跪了下來。端微讓宮人落轎,抬手說了一聲平身,隨即就看向站在中間的何以濟。他低著頭,看不清樣貌,但身量與旁邊的兩人差不了多少。據說此人科舉之后便留了京,在禮部做的還算穩當。 “時逢諸侯亂,何以濟天下。早就聽說何大人在諸臣之中行事最為穩妥,今日總算見得了大人,”端微一面說著,一面勾著自己的手帕,“果然不同凡響?!?/br> 何以濟也不知剛剛的話被端微聽到了多少,連忙又低了低頭,不敢平身:“微臣——冒犯殿下,罪該萬死?!?/br> “何大人何出此言,我久居深宮,群臣好奇豈不是常理?何大人平身?!?/br> 聽端微語氣和緩,聲音仍是少女之聲,他不禁抬起頭來。只見軟轎上的端微正抬頭看著她,繁復的青色衣衫更襯她身子纖細輕盈,巴掌大的臉上一雙眼睛像盛著秋水一般盈盈,雖看著體弱,卻不故作驕矜,看向他的目光沒有絲毫責怪之意。 他正又要認罪,又聽御花園里又傳來腳步聲。幾人抬頭看到從花園深處走出一身黑衣的男子,頓時便知是誰來了,十分默契地向后退了退。 端微還當是誰,就看從花園深處走出來的少年手上提了一把長劍,長劍雖在鞘中,卻仍令人膽寒。他面色冷厲,一言不發,走出來后迅速退到了一側。 端微正好奇地打量,然后迎面看到了那人的臉。 “謝大人?!叭斯笆窒蛑x祈明行了禮,自覺地向后退去。謝祈明緩步走到軟轎前,低頭看向端微的裙擺。因為扭傷了腳踝,不便穿鞋,端微未穿鞋的那只腳隱在了裙擺之下。她若不下轎,本也不會有任何人看到。她看著謝祈明盯著自己的裙擺,心虛地將腳向里收了收。 “諸位大人還在朝前等著,若殿下沒有吩咐,微臣三人先行告退?!痹S觀節目光掃過面前的兩人,拉著沉含章跪安。端微哪還顧得上他們,沒底氣地應了一聲,將腳藏的更向里了一些,不小心撞上了軟轎墊腳,疼的咧了咧嘴。 謝祈明挑眉,躬身捉住端微那只想往里躲的腳。她的長襪也未系好,松松垮垮地垂在轎上。謝祈明低著身子脫下她的長襪,捏著她的腳掌看向那處紅腫的腳踝。她原是肌膚白皙,腳踝也小巧,腫起來格外的引人注意。 “殿下為了沉大人,倒也費心不少,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腳扭傷,”謝祈明語氣淡淡,端詳著她的腳踝,手指卻有意無意地掠過她的腳心。端微忍著沒有出聲,揪著自己的手帕輕哼一聲:“你還不放手……這是在外面?!?/br> 一旁的黑衣侍衛將袖中的瓷瓶取出交到了謝祈明手上,隨即背過了身子。端微想要說什么,腳卻被他捏的緊緊的。謝祈明將瓷瓶中的藥油倒到了自己的手心,緩慢地搓熱了,隨后十指便覆上了她紅腫的腳踝。 微熱的藥油和他有些發冷的手指緊密地貼在了她的腳踝上,生出怪異之感。端微想往后縮,奈何卻被他緊緊捏著,只能皺著眉硬忍:“你輕一點……嘶,你疼死我算了?!?/br> 其余的臣子不知道,見過端微的都稱她端莊大方。只不過他經由昨日之事還算知道,眼前這位殿下為了所想之事就能比誰都會撒嬌。他放緩了手中的動作,揉著她的腳踝,直到藥油完全浸潤她的肌膚方才停手,一只手拉上了她的襪子,隨手系了一個漂亮的結。 藥已經涂完,他卻不肯放手,端微試探著將腳向里收,卻被他驟然捏緊了腳掌。 “殿下肌膚勝雪,”他瞇了瞇眼,看向她白皙纖細的腳踝,“若能于腳踝上系一個紅繩鈴鐺,應是分外好看?!?/br> 此話一出,連一直隱忍不發的錦碧都愣在了原地。她先是攥緊了拳,隨后擔心地看向了端微。 端微一怔,本就壓著的火氣險些竄出心口,她用了幾分力氣,一腳將他的手蹬開,向后靠著軟椅將小腿蜷了起來。 “謝大人生的也不黑,我瞧著脖頸之處也甚白,若能栓上一根紅繩,想來也應該十分好看,”端微瞪著眼說了一句,但不敢高聲,尾音弱的抖了抖,“錦碧,我們回宮?!?/br> 也算放了狠話便落荒而逃,謝祈明看著她被軟轎抬出去的身影,唇角輕輕一動。他捻了捻手指上的藥油,似乎在想什么,隨即抬頭看向一旁的黑衣侍衛:“鐘由,沉大人有妻室嗎?” “回大人,沉含章還并未娶妻?!辩娪晒笆中辛艘粋€禮,“也不曾有通房?!?/br> “沉大人鞠躬盡瘁,家中之事不可無人料理,”謝祈明從袖中拿出一方青色手帕,慢慢地擦拭著自己指尖的藥油,動作十分細致,“想來沉大人也是時候該有一門親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