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司和桃井離開之后，越前坐在床邊，面對昏昏欲睡的黑子默默無言。他很想問黑子一些問題，哪怕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不斷阻止，在告訴他“有時候知道真相未必就是件好事”，可他依然想尋求一個答案，一個正在困擾著他的答案。

    “越前君？你的臉色很難看，怎么了？”其實從越前堅持留下來開始，黑子就知道他是有話想對自己說，因此就算現在頭很暈，他依然強打起精神問道。

    “黑子學長……”抬頭飛快的看了黑子一眼，淺藍色的眼眸如常的溫和似乎給了越前一點勇氣，讓他微蹙著眉小聲道：“你剛才說，讓哥哥他們要認真打這場比賽，難道他們之前都不認真嗎？”

    雖說已經猜測到越前要問的肯定與赤司有關，可黑子怎么也沒想到切入點會在這里，不自覺微微一怔，清秀的面孔上泛起一抹黯淡與傷感交織的復雜。雙手緊緊抓著腿上的薄被，他久久沉默，直到越前又追問了幾遍，他才下定決心不去欺騙這個一直信賴自己的孩子，輕聲道：“對他們來說，認不認真打比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不能比其他人多拿一點分數，這就是他們最近很熱衷的游戲?！?/br>
    “……也就是說，他們依然沒有選擇配合而是各做各的事，對嗎？”回想昨夜赤司所說的那番話，越前不愿去懷疑那是兄長故意偽裝出來的，要先推卸掉責任。猶豫了一下，他又問：“難道哥哥就沒有為這種做法提出異議，或是阻止他們嗎？”

    努力不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那么苦澀，黑子搖搖頭，低聲道：“對現在的赤司君來說，勝利就是一切。只要能夠取勝，他無所謂其他人做什么。而且事實上，結果不是恰好證明了他的選擇是正確的嗎？”

    “不對……不是這樣的……”細緻的眉眼緊緊蹙起，越前看向黑子的眼里帶著一抹堅定，輕聲反駁道：“爸爸說過的，勝利幷不能夠代表一切，喜歡網球，拼盡一切努力去獲得勝利，哪怕是輸了，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br>
    “這一點我同意啊，越前君?！睘橹约耗芘c越前的意見一致，黑子臉上終于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低頭望著在不自覺中握緊的手，道：“對我來說，籃球也是一樣，我喜歡籃球，就算不像赤司君他們那樣天生就適合打籃球，但我還是想證明籃球是一群人才能完成的事情，一味追求勝利幷不能得到快樂?！?/br>
    見黑子說了這么一會兒話臉色更難看了，越前走過去扶他躺下，小聲道：“黑子學長，你休息吧。哥哥既然已經答應了你的，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钡珵槭裁?，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點底氣都沒有？

    黑子很快便再次陷入沉睡，越前坐在床沿怔怔看著他在睡夢中依然緊蹙的眉，竟完全不想趁這個機會去現場看看赤司的比賽。他害怕，害怕看到那種沒有絲毫團隊合作，只有個人表演的比賽，所以寧愿留在這里，等待最后的結果。甚至，他還有一點小小的期望，期望明洸中學能夠贏下決賽，用勝利去告訴那幾個人，他們的做法是錯誤的。

    就在越前同黑子交談的同時，赤司已丟下面色難看的桃井走回己方隊伍，面對走上來詢問黑子傷勢的黃瀨，他淡淡的道：“他沒事，只是這場比賽沒辦法上場了。話說回來，你們剛才在商量什么？”

    “哦，那個啊……”還是帶著一副提不起興致的懶散模樣，青峰看了黃瀨一眼，道：“因為得分比賽我們都玩膩了嘛……所以……”

    聽完青峰給赤司的解釋，紫原再次不耐煩的皺眉，拖著同樣沒什么激情的語氣道：“可是……那個很麻煩啊……而且小龍馬又不在……我干嘛要答應你們……”

    “是啊，小龍馬都不來看我，好歹是決賽唉！”被紫原說得眉眼一蹙，黃瀨撇了撇嘴，道：“所以啊，才要找一點有趣的事情來做，不然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了?！?/br>
    “無聊，隨便你們！”一向對三人連人事都不盡的做法感到不滿，又聽他們提起越前不來，綠間的心情明顯很惡劣，扭頭冷冷的回絕。

    似笑非笑的看了神色各異的幾人一眼，赤司慢慢脫掉外套，勾唇笑道：“嗯……挺不錯的，看起來要比單純的得分競賽要有趣多了。而且，也非常適合這一場比賽的對手?！睘榱俗寧兹硕紖⑴c到黃瀨的提議中來，他接著補充了一句：“龍馬現在在哲也那里，等下應該會來看比賽的，難道你們不想讓他看到一場我們相互配合的比賽嗎？”

    一句話讓原本幾人精神頓時一震，不約而同的相互對視了一眼，眼中流露出難掩的興奮。不需任何人提醒，他們快步朝球場中走去——既然那孩子要來，那么他們就好好打一場比賽吧。再說了，那個提議比起單純的獲勝，更具有挑戰性不是嗎？

    黑子這一覺睡得幷不安穩，一直在做著噩夢。在夢里，他好像身處一個看不到任何光亮的地方，孤零零的，耳邊不斷回蕩著一種輕輕的，卻讓整個人身體發寒的笑聲，笑聲里充滿了嘲弄和鄙夷。在這樣的笑聲里，他仿佛看到了好友荻原絕望的臉，讓他拼命想要靠近卻發現一直停在原地動，忍不住瘋狂掙扎。然后，他醒了，猛的坐起來喘著粗氣問湊過來的越前：“……比賽……比賽進行得怎么樣了？”

    “黑子學長，你還不可以亂動的?！狈鲎『谧訐u搖晃晃的身體，越前不自覺的咬了咬嘴唇，輕聲道：“我沒去看，但剛才出去買水的時候聽人說，剛到第四節了，帝光大比分領先?！?/br>
    “我去看一下?！痹趺炊加X得那場噩夢是一種不好的徵兆，黑子借著越前的扶持下了床，對滿是擔憂的貓眼道：“我記得附近有直播比賽的大屏幕，就去那里吧。就算不能上場，但至少我想親眼見證比賽的結果?！币娫角叭匀蛔ブ约翰豢吓矂?，他微微一笑，放柔嗓音道：“難道越前君就不想看看赤司君他們的表現嗎？一起去吧?！?/br>
    越前當然還是想的，只不過一直在克制而已，聽黑子這么一說，他稍微猶豫了一下便不再堅持，兩人一起出了醫務室，來到走廊盡頭的大屏幕前面。那里已經圍了不少人，一邊看比賽一邊討論著：“不愧是帝光，壓倒性的差距啊，冠軍已經非他們莫屬了?！薄暗鳑惨膊诲e啊，明明都已經要輸掉了還那么拼命……”

    無論是黑子還是越前都清楚帝光籃球隊的實力，聽到這樣的評論兩人也不覺得驚訝，只抬頭靜靜看著屏幕里正在上演的比賽?？煽粗粗?，黑子的臉色變了，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語道：“不對……這場比賽……不對勁……”

    “黑子學長！”見黑子轉身就往球場的方向匆匆跑去，越前不敢遲疑，連忙也追了過去。其實，不僅是黑子，他也察覺出了不對勁，只是籃球不是他擅長的體育項目，他不好輕易下判斷。但既然黑子都那么說了，看來幷不是他的錯覺——那樣的比分，難道是？

    兩人趕到籃球館時，這場比賽已剩下不到最后一分鐘便要塵埃落定。但明洸那邊明顯還未喪失斗志，尤其是黑子的好友荻原，面對人高馬大的青峰毫不畏懼，幾次運球后突破了對方的防守，引來觀眾的齊聲叫好。似乎沒料到對方能夠成功突破，站在籃下的紫原一動不動，恰好給了荻原投籃的機會。

    可這一球幷未如觀眾們期待的那樣投進，碰到籃框彈了出來，惹得滿場惋惜聲頻頻響起。然而就在這時，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紫原竟跳起來輕輕把球一碰，在整場比賽結束哨音響起的同時球落進了帝光的球框。

    “不會吧……那是失誤嗎？還是故意的??？”

    “總感覺這個結果有點奇怪啊……”

    在周圍的竊竊私語里，越前緊緊扶著黑子不讓他倒下，但臉色卻和黑子一樣的慘白。那不可能是一個意外，分明就是有預謀的，從青峰被突破再到紫原把球送進己方籃框，一切都是故意的！默默將目光移向計分板，看著111：11的分數，越前只覺得自己的心突然往下沉，緊接著便感覺到一陣讓身體的寒意。原來，這場比賽從一開始就是被策劃好的一場鬧劇……什么相互配合，不過是為了讓無聊的比賽稍微好玩一點而已。他們把對手當成了打發時間，湊數字的游戲的玩具……

    已經聽不清楚什么“三連冠”之類的評價了，越前怔怔望著球場上身披4號戰袍的赤司，心中涌起從未有過的失望甚至是憤怒。那個人，不是他的哥哥，說什么除了性格之外什么都沒有改變，那根本就是謊言，徹頭徹尾的謊言！可笑的是他居然相信了，還想著今天之后對那個人說，他喜歡他……不知道在那個人的心里，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把他當成一個白癡來看待？他不是應該慶幸沒有傻得更徹底一點嗎？為什么心那么痛，每呼吸一次，都覺得有針在扎……

    “越前君……”也許是有著相同的感受，黑子緩緩轉過頭時，沒有意外的看到兩行眼淚從清澈的琥珀貓眸里滾落，而他自己也感覺面上濕漉漉的一片。唇角抽搐著，他緊緊回握著越前死死抓著自己的手，哽咽道：“不要哭……不要哭……沒什么可哭的……”

    是啊，不要哭，沒什么可哭的了，至少不用再被欺騙，至少可以清醒的意識到，那個人不是他的哥哥。深吸一口氣，越前胡亂的抹了抹眼，朝后退了幾步，抬頭看著黑子啞聲道：“我先回去了，黑子學長，你自己保重?！?/br>
    “越前君！”趕在越前離開之前輕輕抓住了他，黑子雖然思緒混亂卻仍記掛著他性子驕傲倔強，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顫聲囑咐道：“我跟你一樣難以接受他們的做法，但請你一定不要去找赤司君理論，就算為了你自己……”既然赤司已經冷酷到不顧弟弟的感受了，他怕越前會受到傷害。這件事，也算他把越前牽扯進來的。

    背對著黑子靜默良久，越前慢慢轉過頭勉強扯動了一下唇角，輕聲道：“我知道了，謝謝你，黑子學長?！睂δ菐讉€人，他只剩下無盡的失望，唯有黑子還能給他一點溫暖，所以無論黑子說什么，他都會聽。而且就算黑子不說，他也不會再去找赤司說什么了，他現在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那個長著兄長的臉的陌生人。被欺騙了這么久，還不夠嗎？還要去自取其辱嗎？他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