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決裂
于藍并沒有那么多時間帶陶景湖玩,學校的課業越來越繁重,她經常挑燈夜讀,吃飯也在看書,陶景湖雖說不怎么上心,但勝在聰明,考試總是門門全五分,氣煞個人。 “這……”陶景湖一直陪著于藍,看于藍陷入困局,伸手把手指放在于藍的書上。 “不許和我說!”于藍卻喝道,“我要自己想!”過度用腦讓她偶爾會偏頭痛,她扶著額頭把兩條烏黑油亮的麻花辮弄得一團糟。 “你別著急,”陶景湖伸手撫平她的頭發,在她頭上幾個xue位按了幾下,“慢慢來?!?/br> 于藍的頭馬上沒那么痛了,她暈乎乎地說:“把你的腦子給我吧?!?/br> “好啊,”陶景湖輕輕地說,“我的腦子……全都給你?!?/br> “什么?”于藍沒聽清。 “沒什么?!?/br> 冬天來了,學校放寒假,除了本市的,外省的同學都不打算回去,因為火車動輒就要走個好幾天,于藍就在這個名單里面,但是陶景湖要回家。 “你……”陶景湖臨行前欲言又止。 “路上慢點?!庇谒{囑咐道,又給他檢查了一遍包看看是不是落下了什么。 “你好好學習,不要做別的事情?!碧站昂侧嵵貒诟赖?。 于藍一頭霧水:“我能做什么事?” “就是,到處去玩啦,和同學參加什么活動啦,談戀愛啦?!?/br> “哦,”于藍心想他管真寬,諷刺道,“我只和你玩只和你參加活動只和你……沒有沒有,快走快走吧!” 年夜飯在教室吃,大家一起包了餃子,外面有鞭炮聲,同學們也興高采烈的,于藍笑著轉頭想說句什么,但是她旁邊空無一人,她突然很想陶景湖,想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她被這種心情驚呆了,摸著心臟她大叫不好。 開學以后陶景湖回來了,于藍卻開始和他保持距離。 于藍這么跟他解釋:“你長大了一歲,也適應學校生活了,不要有事沒事總跟著我,我們畢竟男女有別,有點不方便,好嗎?” 陶景湖跟被拋棄的小狗一樣,愣愣地看著于藍下了結論:“你談戀愛了?” “噓!”于藍小聲道,“學校不允許談戀愛,別胡說八道?!?/br> “知好色則慕少艾,把一群年輕男女放在一起,我不信他們能禁住?!碧站昂σ幘貪M不在乎。 于藍目瞪口呆,他竟然是這樣的想法。 于藍突然察覺到了某種危險,于是摁著書桌上的書往另一個方向移,和陶景湖保持距離,看著書謹慎道:“我是打算遵守校規的?!?/br> 他們倆之間的氣氛緊繃起來,陶景湖一反常態,朝于藍的方向移過去,于藍另一邊已經是墻了,她躲無可躲,只能貼著墻待在那里。 陶景湖看著于藍的臉,低聲鄭重問道:“那畢業以后呢?” 于藍瞪大了眼睛,猛地起身推開他,抱著書跑了出去,從此于藍開始躲起他來。 同學們都很好奇同進同出的兩個人怎么突然鬧成這個樣子:“你們倆怎么突然不說話了?” 于藍解釋道:“他畢竟是男生,總和女生在一起怎么能行?!?/br> “可是,”于藍的同桌回頭看了一眼,“他最近好可憐啊?!?/br> 于藍抑制住回頭的欲望,狠心道:“與我無關?!?/br> 她面前有三座大山,第一,陶景湖是南方人,第二,陶景湖家庭成分不好,第三呢,校規不允許,其實還有一個最最最難以啟齒的問題,陶景湖還是個未成年人呢。 于藍以前沒有覺得他們差距很大,其實是因為陶景湖的謙遜和善使得差距沒那么明顯了,但是深交以后呢,那種小布爾喬亞情調,比如打算違反校規談戀愛,就在他們倆之間劃上了一道巨大的鴻溝。 休息日的時候于藍在宿舍書桌前看書,同桌進來就拉著于藍往外走。 “干嘛呀?”于藍莫名其妙跟著。 “出去玩!老悶在宿舍里干嘛?走走走?!?/br> “去哪???”于藍一邊被拉著走一邊問。 “頤和園?!?/br> “那得買門票啊,你哪來的閑錢?” “哎呀,你放心,有人請啦?!?/br> 于藍奇怪道:“誰這么有錢?” 同桌一說于藍拉下臉立馬轉頭就走。 “哎呀!”同桌拖住于藍不讓她走,“知道你們倆決裂了,他又不是單請你,咱班都去呢,就你不去你讓同學怎么想?”說完不由分說把她拉走了。 于藍個兒小,在人堆里藏著,同學們走她也走,同學停下看風景她也看,笑笑鬧鬧半天到了一處高地,春光明媚少年意氣風發,有個同學突然引吭高歌,唱完以后大家熱烈鼓掌。 “再來一個!” 有人建議道:“我們讓女同學給我們來一個怎么樣!” 工科班,班里就七個女生,她們幾個低頭商量,決定唱《紅莓花兒開》,一開口于藍就后悔了,因為歌詞讓她十分心虛。 歌詞是這樣的:“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愛,可是我不能對他表白,滿懷的心腹話兒沒法講出來……” 于藍抬頭掃了一眼同學,眼光刻意從陶景湖身上跳了過去,但是仍然臉熱起來,忙捂住臉往同桌后面躲了躲。 “他對這樁事情一點兒不知道,少女為他思戀天天在心焦,河邊紅莓花兒已經凋謝了,少女的思念一點兒沒減少……” 男生的歌聲這時候切入進來,大家一邊唱著一邊往更高的地方走,突然于藍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驚駭轉頭,看到人倒是松了口氣,不是她害怕的那個人。 “小不點,你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光張嘴不出聲?!蹦型瑢W小聲笑話她,同學們都愛給人起外號,于藍的外號叫小不點。 “你再這么叫我,我就……”于藍討厭別人這么叫她,便舉手威脅道。 “唱大聲點嘛?!?/br> 于藍置之不理,順著大家的歌聲繼續往下唱:“少女的思戀天天在增長,我是一個姑娘怎么對他講?沒有勇氣訴說盡在彷徨,我的心上人兒你自己去猜想!” “新社會男女平等,你可以對我講的?!蹦型瑢W無賴順著于藍的歌接道。 又好氣又好笑,于藍笑著白了這人一眼。 “說什么呢?” 男同學的旁邊走過來一個人,倆人勾肩搭背,于藍心猛地一跳,來人正是陶景湖,她無措地抓住辮子緊趕了兩步,但這倆人不依不饒,一直跟著她。 “小不點你跑什么???” “你怎么給女同學起這樣的外號呢?多不禮貌啊?!碧站昂悬c不滿。 “好好好,不叫了,你渴不渴,咱們買汽水去吧?!?/br> “你去吧,我請客?!碧站昂吿湾X邊說。 “打土豪分田地啦!”男同學呼朋喚友。 于藍使勁攥著拳頭,忍著管閑事的心,默念這錢不是我的跟我無關這錢不是我的跟我無關。 男同學走了這邊就只剩他們倆了,陶景湖好歹花了錢,于藍清了清喉嚨道謝,說:“破費了,謝謝你?!?/br> 陶景湖笑了笑看著于藍問:“最近除了教室都不見你,你忙什么呢?” “在宿舍學習呢?!庇谒{佯裝看風景。 “哦,不能老悶著,多出來玩玩?!?/br> 于藍想頂嘴,但是他們已經不再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了,最后從嘴里擠出一個“是”來。 然后是長久的沉默,旁邊同學嘰嘰喳喳,和他們這個地方仿佛隔了一層玻璃似的。 于藍就是看著別的地方,也能察覺到落在臉上灼熱的視線,玩笑道:“你不去玩老盯著我做什么?也不說話,我不和你玩了?!闭f完轉身想走,卻被陶景湖擋住了去路。 陶景湖低聲懊惱道:“我為這一時半會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眼下卻一句也想不起來了?!?/br> 這時同學們買汽水回來了,于藍實在是忍不住,說道:“你說不出來我倒是有一句話要說?!?/br> “什么!”他驚喜抬頭。 “省著點花錢罷!”于藍cao心道,“養成這個習慣可怎么了得,以后天長日久過日子你也這樣?” 他理虧地笑:“那,我讓我愛人管家不就行了?!?/br> “也不知道誰是這個cao心命?!庇谒{搖頭嫌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