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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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上課”,只不過是將人趕到空曠露天的水泥地上,聽一些狗屁專家在講什么陰陽調和的大道理。 如今已經是七月,太陽火辣辣地在天空上高照,那灼熱的溫度像是要將人的一層皮烤焦掉。水泥地的場地空曠,地表溫度能讓人燙腳,不少被送進來的人被趕在一起,烏壓壓地站成一片,整整齊齊的,像是待宰的羔羊。 言驍被趙月溪拉著去了隊伍的中間位置,她悄悄告訴言驍,不要站到最前面或最后面,不然會有教官緊盯著你,看你不乖乖聽話就會棍棒伺候。 言驍抬眼望去,幾近三四百人都擠在一起,接受著盛夏的考驗,而唯一的陰涼地方和風扇,全部都在醫生和專家的高臺之上。那些人端的一臉方正嚴肅,嘴里卻說著一些老封建的言論,真是有些可笑。 上課上了大約二十分鐘,就有人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哀求著要水。那男生一臉俊秀,身材卻瘦的可怕,空蕩蕩的衣服里顯現出兩截麻稈似的小腿。不料不遠處的教官,見他這樣軟倒,大吼著讓他起來,男生使不上力氣,站了幾次都失敗,而周圍人面露恐懼,誰也不敢上前去幫他站起來。 那教官走到他的面前,抬腳就把人踹倒在地,隨后掏出一根極厚的皮帶,朝他的身上抽去。那人被打得連連慘叫,不得已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的聲音已經接近虛弱,顫抖著問教官要水喝,可那人根本不聽,只是冷哼一聲就走開了。 整個施暴的過程不過三四分鐘,可那人的慘叫聲卻回蕩在每個人的耳朵里,聞之生寒。而那些醫生和專家卻熟視無睹一般,站在那里繼續盯著他們。言驍看著這一切,胃里一陣翻騰,幾欲作嘔,臉色更加蒼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豆大的汗珠從每個人的臉龐滾落,可他們卻不敢再動一分一毫,只得仰著頭去聽那些聲音和話語。言驍感到視線正在逐漸模糊,頭腦也接近眩暈,嘴唇更是干裂得起皮出血。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唇瓣上的血珠,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暫時讓他清醒了幾分。一旁的趙月溪倒是先比他頂不住,她臉色蒼白,忽而捂住嘴,哇的一聲嘔吐起來,隨即人軟軟地倒下。 言驍一驚,忙伸手去扶她,卻被一旁的教官呵斥。 難聞的氣味在場地里蔓延,不少人也被這難以忍受的溫度所折磨,紛紛嘔吐起來。專家皺眉,不再說話,一旁的醫生則吩咐著護士和教官,將那些嘔吐的人拖出場館,清理現場。 言驍將趙月溪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要把她帶到陰涼處,卻被強壯的教官硬生生地拉開,像拖布口袋一樣,拽著趙月溪的胳膊就往不遠處去拖。她的褲子被磨破,膝蓋處被蹭破了一大片,不禁痛苦地呻吟出聲。 言驍大怒,三步并作兩步,就要將人搶回來。那教官也一驚,像是沒見過這樣的硬茬子,一時被言驍撞得后退兩三步。隨后反應過來,當即就要抽出皮帶教訓他,言驍抬眼,冷厲的眼神像淬過的寒冰一般。 “讓開!” 他的眼神帶著無盡的恨意,像極了一條毒蛇,那人怔住了。 言驍抱住趙月溪放在有遮擋棚的廊下,又擰開一旁的水管,掬了一捧水淋在她臉上。趙月溪下意識地舔著唇瓣上的水珠,緩緩睜開眼睛。這時不少人沖過來,將言驍反壓在地,拽著他的頭發就往墻上撞。 這是在立下馬威。 言驍的骨頭硬的很,縱然滿頭滿臉的血,也桀驁地叫罵出聲。精致的臉龐自額角蜿蜒下幾道鮮血,有種妖邪靡麗的美。 隨后,他便被人押著關進了小黑屋,哐當一聲,關上的門掩住了最后一絲光芒。言驍躺在地上,灼燒的疼痛讓他不得不緊繃著神經,而禁閉室里的無盡黑暗也將他籠罩。 禁閉室里最讓人難熬的不是少的可憐的吃食和清水,而是接觸不到陽光的崩潰。周遭的一切都萬籟俱寂,靜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言驍在這里關了三天。 三天內,他曾無數次地啃噬自己的手腕,用來抵抗那些排山倒海涌來的崩潰情緒。他試過撞墻和吼叫,換來的不過只是一次比一次更狠的毒打。 每當rou體遭受折磨時,言驍總是能在那些疼痛中找到一絲瘋狂的慰藉,那些滋生的恨意和想念,成為了他熬過去的最大支撐力量。 三天后,他強撐著走出了禁閉室,在教官和醫生的驅趕下,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趙月溪一見他,就大哭著上前抱住他。她沒忘記,是這個見面只不過區區幾個小時的人,在她被教官毆打時,頂著懲罰給她潑來的水。 眼見著這個人被折磨成這樣,任誰看了都要淚流滿面。 言驍失去了意識,昏倒在冷硬的床鋪上,他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里。 他醒來時已經是天黑了,趙月溪坐在自己的床上發呆,見他醒來頓時又哭又笑地下來,將東西從枕頭下拿出來,遞給他。她從食堂那里悄悄帶回來了白粥,還有一碟子咸菜。 粥被裝在礦泉水瓶里,咸菜則是裝在塑料袋里,這兩樣東西被她塞在衣服里背著教官們帶回來的。 言驍心下五味雜陳。 作為養尊處優的言家小公子,他從來沒遭受過這樣的待遇。他強撐著支起身子,擰開瓶口,大口大口地喝著早已冷卻的粥。 幸好是夏天,冷粥也能勉強入口。言驍 灌掉了半瓶,感覺胃好受了一些后,就坐起來,用手抓著那些菜吃。 誰能知道,這副樣子居然是他這個從小接受嚴苛禮儀的豪門少爺能做出來的。 趙月溪見他吃的差不多后,就悄聲跟他說明天是家人會面日,讓言驍跟家里人服個軟,接他出去。 她說她知道言驍不是一般人,因為在他關禁閉時,看守他的教官和醫生在小聲討論,是不是不要太過嚴苛,不然他那個看起來不好惹的母親說不定會找中心的麻煩。 言驍冷笑一聲,說到底,還是要靠他的身世背景才能壓住這群人面獸心的惡狼。 “你不出去,難不成是因為你不會服軟嗎?”言驍抬眼問她。 在這里,女孩最容易被送進來,也最容易出去。她們忍受著精神和rou體的雙重折磨,只要嫁給一個男人,她們就會離開這樣的地獄,這是最痛苦也是最簡便的方法。 要是趙月溪想走,她大可以就像之前在這里住的那個女孩一樣,跟家里人服個軟,哭上幾句就可以離開。 可她沒有,硬生生在這里挨了半個月, 寧愿遭受電擊治療和非人的折磨,也堅持留在這。趙月溪一怔,隨即苦笑著,說出了自己留在這里的原因。 她和自己的女友是大學相識,兩人在大學戀愛四年,畢業后就搬到了一起住。女友早年時父母出車禍走了,自小只有爺爺奶奶陪伴,養成的性子也是溫柔靦腆,只有在面對她時才會展現活潑可愛的一面。 趙月溪的家庭則更為艱難,她雖父母健在,卻深受原生家庭的苦楚,被家里人當作給哥哥的補充血包,要求每個月都要打錢回來,時不時還要給自己啃老的哥哥收拾爛攤子。 趙月溪早就想脫離家庭,不料在一次回家過年后,被偷偷翻手機的哥哥發現她和女友的戀情,當即便昭告父母,要開家庭會議批斗她。 父母大怒,把她關在家里,甚至私自給她訂了一門親事,收了對方15萬的彩禮錢。趙月溪當然不肯,在家中又喊又哭,甚至不惜翻墻跳窗,只為了逃離這個家。女友察覺不對勁,報警將她救出來,可還是被趙月溪的家人盯上。 他們為了破壞這對可憐的情侶,找到了女友的家里人,大肆胡鬧了一番,險些將兩位老人氣得進醫院。并且,他們也知道了將老人作為她的軟肋,只要趙月溪不跟他們聯系,他們便去那里鬧得雞犬不寧。 為此,趙月溪和女友痛哭過幾次,也忍痛跟她提過分手,但兩人最終還是舍不下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而定的那門親事,對方蠻橫無理,非要人嫁過去,不然就退彩禮。趙月溪那家人早就將彩禮錢作為了縣城買房的首付,現下是根本不肯吐出來。 沒辦法,他們就想了個陰毒的法子,將人哄著回來說同意她們的事情,實則是給人綁到這里“治病”。在他們看來,治好了病,女兒就能乖乖結婚了。 “我死在這里,就好了?!壁w月溪微笑著看言驍,那枚可愛的酒窩又淺淺地出現在她的臉頰上,“他們把我送進來,就負責給我收尸吧?!?/br> 她抬頭,呆呆地看著那面窗戶。 “我死了,對誰都好。曉萱和她爺爺奶奶,就能好好生活了?!?/br> 這個女孩的內心比誰都堅韌,也比誰都絕望。 剛開始的日子,她也是度日如年,靠著那一張小小的相片度過難熬的夜晚。 最后,這張相片也成為了她唯一的念想,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在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