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宮下七十四潛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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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站在偌大的沙盤前,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注視著已經成為歷史塵埃的韓國,聲音低沉而冰冷,“韓國,不過是開始?!?/br> “你的下一個目標是趙國?!蓖鼨C走到嬴政身邊,步履輕快,圍著人轉了一圈,最后背著手直直地盯住他,“可別忘了我要的東西?!?/br> 視線移到忘機身上,嬴政的眼神才終于多出了幾分溫度,薄唇微勾,“念念果然懂我,不過,那不是我的目標,而是我們的目標?!?/br> 寬大的手掌不容分說地執起嬌小的葇荑,十指緊扣,稍微一用力,便將人拉向自己,攬人進懷的動作更是自然無比。 “關于怎么治理這片秦國的新土地,我思考了很久?!辟⑻骂M,停頓片刻,眼中出現笑意,“想聽聽你的意見?!?/br> 看來滅掉韓國讓嬴政心情極好,竟然會開玩笑,忘機輕哼一聲,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胸口,“秦國的朝堂人才濟濟,不缺我一個,你不去找他們商量,問我做什么?” 嬴政眼神變得晦暗些許,抓住忘機不安分的手,聲音微喑,“別招惹我?!?/br> “什么呀!我可沒有,是你自己想太多?!彪m然嘴上這么嘟囔著,但忘機還是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地任由嬴政圈住。 二十多歲的男人正是血氣充足的時候,后宮卻形同虛設,再怎么喜怒不形于色,不耽于情愛,面對心愛的女子,還是很難控制自己。 “群臣百姓無不敬畏寡人,有求于寡人,因而說話做事,或畏寡人之威,或圖寡人之寵?!?/br> 嬴政扯了扯嘴角,面無表情道,“以天子喜怒為進退,而不以實情相報,所以越是居于高位,越難辨真偽?!?/br> 垂眸看向懷中的忘機,嬴政眸色微柔,話鋒一轉,“但你不一樣,念念,在你這里,我只是阿政?!?/br> “你說過權力的頂峰是孤獨,我不否認這一點,也越發有所體會。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從未介意過跟你分享?!辟橇宋峭鼨C的發頂,動作中透露出十足的愛意。 不喜歡王宮,那就宮內宮外任她居住,不喜歡拘束,那就朝堂江湖任她行走,蒼龍七宿也好,七國秘寶也罷,她想要什么他都給,只要她不離開他。 “怎么突然說這些……好啦好啦,說正事?!蓖鼨C不想正面回應,清了清嗓子,轉圜話題。 “不只是你想知道該怎么做,其余五國也想知道,武力征服簡單,讓韓人變為秦人卻很難,這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至少十年?!?/br> 忘機走到沙盤前,用手比劃了一下,畫出一個大大的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然周朝最終分裂成無數個國家,其原因很簡單,中央弱而地方強?!?/br> “你現在——”嬴政聞言,立刻掃了一個不善的眼神過來,忘機會意改口,“咳,我們現在要做的恰好相反,要實現天下歸一,便要牢牢掌控各個地方,軍、政、財都要收歸中央管理,主干強而分支弱,便不會重蹈周朝覆轍?!?/br> “不過那些都是后話,當務之急是對韓地進行軍事管制,所有駐軍必須與秦籍士兵混編,以切斷叛逆與軍隊勾結的可能。關于韓國宗室,不管你殺不殺,殺多少人,剩下的都不能留在新鄭,否則后患無窮?!?/br> 嬴政眉頭微挑,若無其事地開口,“韓非也包括在里面么?” 她說那么多白說了?他聽了半天重點竟然是韓非,忘機無言以對,好像嬴政比她更在意韓非。 “若是韓非想復國,暗中與你作對,你要殺他合情合理,若是他安心待在咸陽,以你的性子才不會關注他?!蓖鼨C沒好氣道,“而且我們在討論正事,你突然提韓非做什么?再這樣,我馬上閉嘴,你來說?!?/br> 微微鼓起的臉像膨脹起來的蒸餅,白白胖胖,看起來十分可愛,嬴政忍不住用手握住忘機的下頜,拇指和食指扣住臉頰,觸感又軟又嫩,讓人的心剎時融化。 忘機哼了一聲,一把將嬴政的手拍掉,動作毫不客氣,而除了她,恐怕再沒有人敢在七國之中最有權勢的人面前如此肆意。 他喜歡看她鮮活的模樣,惹她生氣再親自把她哄好的過程,更是讓人上癮,因為只有足夠親密,才能有這么做的底氣。 嬴政下意識悶哼一聲,揉了揉明顯泛紅的手背,雖然疼,但他知道忘機完全是手下留情了,畢竟這妮子用上內力是一巴掌能拍死人的。 忘機雙手抱臂,叁兩步遠離嬴政,目光微冷,“強權武力只是臨時手段,最重要的還是文化融合?!?/br> “推行秦國文字,建立教育體系,選拔效忠秦國的人才,將祭祀加入秦國禱文,短時間保留韓釿幣用作小額交易,貿易必須使用秦半兩,增設交通關卡,掌控流通……只是,這些都需要時間,戰爭的傷痛需要幾代人才能撫平?!?/br> “抱法借勢則治,背法無形則亂,懷仁柔遠則安,文濡化漸則固……”嬴政在心中默念忘機結尾說的話,饒是這幾句,便可以供人寫上無數策論。 嬴政定定地看向忘機,語氣極為感慨,“念念的法術儒學造詣,說一句當世宗師也不為過,卻是出身道家,若是流傳出去,不知要叫多少人自慚形穢?!奔燃婢叻业膱绦辛腿寮业挠H和力,又跳出了兩家學說的條框,出人意料的大膽,但又有說服力和可行性。 “萬物發展都順應道法,儒家,法家不例外,天下更不例外,若不是有你,這些事都與我無關?!蓖鼨C將嬴政眼底流露出的贊賞一覽無余,卻神色淡淡,并不在意。 如此看來,還是道家更合她的性子,嬴政眸色微凝,突然想到,哪怕沒有外人插足,如果有一天她倦了,是不是也會離開他? 忘機并不知道嬴政的聯想,繼續道,“改革永遠伴隨著腥風血雨,不過滅六國本身就殺戮無數,借此革除弊端,未嘗不是個好機會。只是仇恨難免集中在你一人身上,而解決的辦法,就是從內部分化敵人?!?/br>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自上而下的掌控,遠不如自下而上來得牢固。六國貴族揮霍無度,搜刮民脂,殘害百姓。有人恨不得啖其rou飲其血,卻沒有機會,你敢把刀遞給他們嗎?” 民心,是一把雙刃劍,對準敵人的同時,也會對準自己。 無論嬴政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忘機都不會驚訝,當然,也不會有別的諸如痛心疾首之類的情緒,她只是提供一個可能性。 秦末的農民起義,其源頭不在于秦滅六國,而是自戰國起,階級矛盾就越發尖銳不可調和,天下歸一后,嬴政來不及解決問題便身死,最終爆發也就順理成章。 若是換一個人來說這樣大逆不道,違背情理的話,他連聽都不會聽,便叫人拖下去處死,哪怕是蓋聶上書,他也不會過多考慮。 只有忘機開口,嬴政才能靜下心來思考,位卑之人不成氣候正是因為無能為力,若是給他們機會,叫世人看見螻蟻也能咬死猛獸…… “念念覺得,我會害怕?”嬴政突然低笑了一聲,他的眼中閃過睥睨的威勢,如同銳利的寒芒,任何的威脅都不足以令他退縮半分。 嬴政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忘機白皙的臉頰,看著她瞥眼瞪他,薄唇微勾,心情極好,若是她覺得他沒這個膽量,恐怕根本不會開這個口。 “必不會辜負念念的心意,待計劃好怎么執行后,我再說給你聽?!辟圩⊥鼨C修長的后頸,俯身正準備在她額間留下一吻。 忘機一個閃身便掙脫嬴政的懷抱,下一秒出現在門口,她語氣幽幽,“阿政,你不會以為剛才的事翻篇了吧?我要出宮,回來以后有事找師哥,你放他幾天假?!?/br> 她話音剛落,嬴政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不見,垂了下眼皮,無奈地應下來,“好好好,隨你?!?================================================ 韓信站在七圣臺的青銅日晷下,晨光勾勒出他削瘦的背影輪廓,身著一襲玄青麻衣,衣料雖然洗得泛白,卻依舊整潔利落,衣襟上用金線繡著殘缺的隱秘陣法,那是他在七圣臺出師的印記,也是他兵家身份的象征。 不遠處的樹下坐著一位老者,他曾是一位戰功赫赫的名將,如今在這里隱姓埋名,只因兵家之人脫離軍隊,便再無價值。 “秦軍占據了新鄭?!崩险咭贿呎f著,一邊用枯瘦的手指劃過棋盤,卻恍然發現無處落子,韓信的白棋已將他的黑子屠戮殆盡,干澀的聲音夾雜著笑意,“你等的東風來了?!?/br> “不是東風,是焚燒的火,可以煽風點火,也可能引火燒身?!表n信轉身看向老者,眼神深邃如淵,臉上幾乎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一切情緒都被掩藏在心底。 他的鼻梁高挺,眼尾微微上挑,頭發隨意地扎成一束,未曾細心修理的碎發雜亂無章的垂在額前,擋住大半雙眼睛,卻遮不住其中閃爍的鋒芒。 冷漠銳利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偽裝與謊言,而微微上揚的嘴角,則隱隱給人掌控全局的感覺,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但片刻之后,那些鋒芒就消失了,韓信垂下眼眸,睫毛在他蒼白的皮膚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只要不與人對視,他的存在感便極低,像極了潛伏在暗處的獵人,隨時都會融入陰影中。 “呵,想清楚便該動身了,兵貴神速,可不要犯了大忌?!崩险呖聪蝽n信背后橫著的長劍,意味不明道,“潛龍在淵,這把劍終于要讓世人得見了?!?/br> “五爪天子,四爪諸侯”,而此劍的劍柄竟有六爪,造型極為奇異,通體由隕鐵打造,劍鞘和劍身上都布滿暗金色的鱗紋,光芒內斂,仿佛一條蟄伏的蛟龍,冰冷而深邃。 “本來是不想這么早的,還打算再觀望一段時間,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再等就只能吃殘羹冷飯了?!表n信一臉平靜地說道。 再者,還有人在等他呢,已經和她約定好了,要等他去赴約的。 第一步,先找影密衛,韓信面無表情,但心中早已有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