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爭吵
“高中就這點兒休假的好了。雖然這兒離海很近,我卻一次也沒下過海呢。話說你哥回來嗎?”周璟走在柏遙旁邊,想著快樂的畢業旅行。 “他忙著辦Z大的錄取手續,怕是沒空?!倍宜€期望著她多交朋友。 “啊,好可惜……不過他成績這么好,比他差的都能去B大了,怎么他選了Z大?” 她明知李章敘留在本市是因為想要照看她。 柏遙喝了一口保溫杯里熱乎的薏米水,道:“可能不想離家太遠吧,不知道?!?/br> “誒,我們進泳裝店看看去吧?”周璟用胳膊肘頂了頂柏遙的腰窩,一邊擠眉弄眼的,拉著柏遙的手就進了街上的泳裝店。 “我……不想下水?!?/br> “哈哈你不會游泳?張敬扉也不會。每一次去海邊,他都在岸上撐個傘看著,一拉他下去就比牛還難拉?!?/br> 周璟噗嗤一笑,讓柏遙不好意思起來:“那到時候,我怕不是要跟張敬扉一起,在岸上看著你們了?!?/br> “不嘛!他是身體不好才這樣的,你這么好看,當然要一起來玩??!”周璟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耳邊:“而且,你穿泳裝很可能會讓某人目不轉睛……” “某人?” “哎,你就別裝了。我早就看出來了,簡桐跟你天天跟你打情罵俏的,還一口一個jiejie,肯定有鬼?!?/br> 柏遙被她說得又氣又羞:“別亂嚼舌根,小心我打你?!?/br> ”好jiejie,你就試試這套吧,保準好看呢……“ “這件太露了,周璟……” 自從柏遙跟他提放學不接送的事兒之后,兩人默契地減少了相處時間,柏遙以與周璟采買旅行用品為由出了門。 李章敘翻完自己手機里最后一張柏遙和簡桐并排走路的照片,撥通了一個號碼。 “朱姐嗎,我是周睿的朋友李章敘?!?/br> 聽到洗衣機工作完畢的滴聲,李章敘向柏遙房間走去,找她跟周璟逛街買回來的衣服。 “你上次說想讓我當家教,我覺得我還是不……” 白皙修長的手指撥開塑料袋,在滑絲絲的泳裝布料間摸到了一盒東西。 “喂?小李?你在聽嗎,怎么不說話了?” 電話那頭傳來疑惑的女聲。 李章敘看著手里的東西,渾身的血液都似乎變得冰涼,半刻才平復下來,聲音有些喑?。骸拔摇瓫]事?!?/br> “那家教怎么了,你還是不想做嗎?” 李章敘道:“……我做?!?/br> “誒?” “我改主意了,朱姐?!?/br> 柏遙回家的時候,聽到洗衣機工作的聲音,才想起來自己房間地上還有泳衣的袋子。 李章敘會習慣性進她房間把臟衣服收拾起來洗掉,他不會也把泳衣…… 柏遙面色蒼白起來,趕緊脫了鞋,趁著李章敘在廚房煮飯的功夫,往自己房間跑去。 泳衣的袋子還癱在地上,柏遙認真確認了里面衣服的折迭方式,與買回來時沒區別,才松了口氣。 周璟自作主張塞了一盒計生用品進來,說她穿泳裝的樣子太好看,萬一干柴烈火把持不住…… 這都想到哪里去了。 她拿出那盒尷尬的避孕套,放進床頭柜鎖了起來。 李章敘沒招呼她吃飯。 他面上有些懨懨的,吃飯時眼光甚至不愿意落在她身上,也不說話,垂眼時不時撥弄一下手機屏幕。 兩個人面對面,柏遙卻覺得他離自己的距離更遠了。 和周璟游玩,白天她確實很充實很開心。 可是在那些熱鬧和笑聲之后,她回到家里,與最親最愛的人之間,竟只有這死水般的沉默。 “這里……是怎么回事?” 還沒等李章敘反應過來,柏遙便伸手拿住了李章敘繞了一圈創可貼的食指。 她手的溫度明明只是微溫,李章敘卻像感受到燙灼一般。 “切菜的時候分神,不小心切到了。只是破了皮,沒什么大礙?!?/br> 李章敘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柏遙抓緊。 “你最近很忙嗎,哥?” 他看著她因為擔憂心疼皺起的眉頭,心臟突突地跳。 只這一瞬間,他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那個充滿潮濕和血腥味的寒夜。 那個小小的人,把自己僅有的小熊放在他身上,哭著說哥哥是不是好疼。 李章敘甚至產生一種錯覺。 她是會永遠在乎他的。 “遙遙和上次那個高個子男生關系很好?” “他是我同桌,挺關照我的?!?/br> 他望著柏遙清澈的眼瞳,扯出微淡的笑容。 “我明天要去做家教。如果東西太多拿不了,明天讓mama開車送你去跟同學會合?!?/br> 他其實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個高個子同桌男生姓甚名誰,品行如何? 對方真的靠譜嗎,為什么買回來的泳裝里有避孕套,是要跟誰用? ……明明他想問的有很多。 可是一旦問出其中的一個問題,他的脆弱、控制欲全都會狼狽而暴戾地洶涌而出,把面前他最親最愛的人淹沒到窒息。 他們之間連維持現在的氛圍都做不到了。 柏遙看著李章敘,心臟窒息般傳來陣痛。 他眼里的情緒很復雜,明明面上笑著,柏遙敏銳地捕捉到悲傷的意味。 “……家教?你沒跟我說呢,以后都要去做家教嗎?” “對,以后晚上都沒空了?!?/br> 柏遙不可置否,咬住自己的下唇,站起來背過身去,強忍著眼睛的酸澀道:“你都沒跟我商量過,就做決定了?媽給的生活費明明還夠……” “柏遙,我成年了。我不可能永遠依靠‘生活費’,承擔責任是長大的代價?!?/br> 李章敘牽住她的手,道:“我要學會長大,你也是。每一步,都有代價……” “夠了,你只是想把我推開吧!” 柏遙把手從李章敘那里抽了回來,回頭時雙眼通紅落了眼淚。 “哥,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么嗎?每一次你推開我的時候,我都覺得是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br> “我告訴自己,再等一等,再多對你好一點,我就又能離你近一點。以前你討厭我,是因為爸爸mama對你不好??墒乾F在呢,又是因為什么?” 李章敘看見淚水從她面上滴落,驀地心里一陣鈍痛。 “實在想讓我走,就讓我把這繩子剪了?!?/br> 她冷笑一聲,抓住他受傷的那只手,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時摸來一把剪子,登時便想要把他手腕上那根舊了褪色的紅繩剪掉。 “……不行!” 李章敘反應過來,立馬想奪過那剪子,meimei的手卻死死地捏著那剪子的把手,兩個人的手指握得緊緊的。 “呵,呵呵……”她面上淚流縱橫:“你不就是想我走嗎,這又算什么?” 柏遙關上了房間的門。 他喉結動了動,終究沒能說出什么話來。 她和自己,終究會如同河流的兩條支流一般,從親密交融,到漸行漸遠,各自過著自己的生活。 只是因為她年紀小,所以他過去可以心安理得地占有她的溫暖與愛意,可是以后呢? 在世俗的眼中,那個與她并肩而行,親密無間的人,可以是所有人。 唯獨不能是他。 他就像一個游戲里的npc一樣,無法改變自己設定好的身份。 永遠要扮演一個溫柔的“哥哥”。 李章敘撫摸著貼了創可貼的手指,就像她方才撫摸的那樣,可是又無意識地使了力捏,傷口又迸裂滲出了血。 好像已經對痛楚無知無覺了。 他面上露出惶然的神色。 “我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