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所謂鬼打墻
大概到了晚上八點左右,司馬昂喚了不知為何發呆的柳昱一起出門用餐,可一頓飯吃下來,卻見柳昱面上若有所思,東西也吃得極少,似乎在煩惱著什么。 「你是怎么了,下午沒好好休息嗎?」司馬昂看了看他才吃了幾口的湯麵面露困惑。柳昱的食欲向來極好,1餐吃三大碗飯都沒問題。 「我——」柳昱張開口,才說了一個字又闔上了嘴,他不知該怎么和司馬昂說被鬼頭襲擊的事情,畢竟他到現在還無法肯定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可若是不說得話…… 「小昱兒,我勸你想活命就要把遇到的事都交代清楚,就算你覺得不重要,說不定其實影響很大?!箍戳庞杂种沟哪?,司馬昂立刻猜到他該是遇到了什么事,而對方瞞著自己沒有告知的舉動,使他的臉色登時一沉,這人忘了他們現在同在一條船上嗎? 「鬼頭!」柳昱從齒間擠出了兩個字。 「什么?」司馬昂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呆愕地停滯了幾秒。 「今天下午我看到了很多顆鬼頭,和那女鬼一起死去的那些人的頭顱出現在窗外,口口聲聲說只要殺了我他們就可以投胎,還撲過來在我手臂上狠狠咬了幾口?!沽诺目跉庀駱O了受到委屈的孩子,還不忘捲起袖口讓司馬昂看見那幾個帶有血絲的牙印。 「居然有這種事,長命鎖沒發揮作用嗎?」司馬昂面露訝異之色,未及思索便將手探入他領口,霎時聽見兩旁傳出陣陣抽氣聲。 但此時他哪還理會得了旁人眼光,一個使力將鎖片從柳昱衣中拉出,兩人一看那長命鎖,雙雙眼中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那由顏偉親自加持過的長命鎖,竟有半塊呈現焦黑狀,若非是從柳昱身上取出,根本無法想像會是同一片鎖片。 「哇!這、這未免太夸張了?!沽攀暯辛似饋?,司馬昂曾說過這長生鎖有護身擋災的作用,現在變成這個模樣,可以想像那些攻擊他的鬼魂有多么兇惡。 「看來這事情比我想的困難許多?!顾抉R昂斂起笑容,聲音略帶了些苦澀,「是我太蠢,把一切瞧得簡單了?!?/br> 他一直以為只要解決女鬼的問題,事情就可以圓滿的話現句點,卻忽略了那些同樣被鎮壓多年的鬼魂的心情,他們不像那女鬼有個可等、可想的人,甚至可以說是被迫無法重入輪回,心中不甘和怨氣之強烈可想而知。他們提前對柳昱出手的原因,恐怕是耽心自己自己這個天師會幫柳昱逃脫這次的「冥婚」,讓他們多年的等待落空。 司馬昂的神色讓柳昱的心涼了半截,身子明顯地顫抖著,「我,是不是會死?」 「有我在就不會讓你死,但是我們得立刻行動?!挂屌砗湍切┕砘攴艞墯⑺懒抛詈玫霓k法就是找到盧海的鬼魂,而他們必須把握時間,因為懷有執念的鬼與一般鬼不同,很快就會再度出現,而且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司馬昂說完顧不得還沒吃完的晚餐,拉起柳昱往回旅舍的方向走,由于年輕人都離開山里進入了大都市,入夜之后街道上幾乎見不著什么人,再加上山村的燈光少,幾乎都是靠月光認路,倒是頗有幾分陰森的感覺。 兩人延著馬路慢慢走著,一抬頭輕易就看到了「安靖旅舍」的招牌,那牌子是整個村莊最亮的,不管站在哪都可以看到,就算是不知道村里的道路,也不用怕會迷路。 微光下,兩人的腳步在寂靜中回響著,為了有效運用時間他們走得很快,已經算是用上了競走的速度,可走著走著,司馬昂忽然「咦」一聲,看著前方的招牌,停住了腳步。 「怎么了嗎?」聽見身后莫名沒了聲響,柳昱頭皮一麻轉頭詢問,下午那些鬼不是又來了吧? 「我們走多久了?!顾抉R昂將人拉近了點道。 「大概十多分鐘,有哪里不對嗎?」柳昱睜大眼,想看清司馬昂是怎么回事? 司馬昂看著他,嘴唇動了一下,臉色凝重得嚇人,「我記得來的時候,路程只有五分鐘左右?!?/br> 柳昱一怔,馬上意會到他話中的癥結。如果從旅舍到小吃街只有五分鐘的距離,那他們應該早就已經到目的地了,可那明晃晃的招牌還在前方大剌剌地掛著,距離看起來卻一分也沒減少。 「難道是……」柳昱糾結了半天,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背脊冷汗直冒。 「我們遇上了鬼擋墻?!顾抉R昂語氣肯定的說,看來那些鬼魂對投胎的渴求比他想得還要急迫,壓根不把他這隨行的天師放在眼里。 「那該如何是好?」柳昱的聲音多了一絲焦急,剛才司馬昂把隨身的物品都放在了旅舍里,現在身上可是沒有任何法器,等于是赤手空拳上戰場。 司馬昂額頭上冒出冷汗,一句話也沒說,眼中有股猶疑不定的神色,若是平常他自然是不怕,但身旁跟了個柳昱,包圍他們的鬼魂數量又不少,讓他著實感到吃力。 漸漸地,四周的景物一點一點被濃霧覆蓋,能見度越來越暗,使人從腳底一路麻到了腦門。跟著,無數綠色的光點冒了出來,圍繞在兩人身旁,數量緩慢地增加。 「不用躲了,我知道你們的身分,有什么冤屈就當面說個清楚,殺人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顾抉R昂見狀硬著頭皮挺胸擋在柳昱前方,凜凜目光直直看向濃霧深處。 「和你說有什么用?你也幫不了我們?!?/br> 「你們這些天師都是滿口謊言的偽君子,當年那個傢伙也是這么說得?!?/br> 「不要浪費口舌,把你身后那人交出來?!?/br> 「你是想將我們騙出來消滅吧!」 眾鬼們七嘴八舌的說著,口吻中充斥滿滿的敵意,司馬昂甚至能感受到一道道螫人的目光。 「我以三清祖師的名義起誓絕沒有任何惡意,還請各位給我一個能夠好好談話的機會?!顾抉R昂也不生氣,耐著性子和鬼魂們周旋,他隱隱有種奇特的直覺,也許他無法解開的幾個謎團,可以藉由和這些鬼魂溝通得到解答。 *** 似乎感受到司馬昂話中的誠意,鬼魂們不再出言諷刺,而是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冷風捲起附近地上飄下的落葉在漆黑的空中舞動,乍看像是滿天飛舞的紙錢。 良久,一聲低低呻吟響起,接著柳昱聽過的暗啞嗓音傳出,「你既然這么有誠意,我就給你見見我們的樣子,瞧瞧我們那因誤信他人而得到的悲慘模樣?!?/br> 話一說完,圍繞著兩人的濃霧淡去,露出隱藏在背后的模樣,柳昱這才看清方才他以為的綠色光點,赫然是一雙雙發出幽光的綠色眼睛,十多顆鬼頭將兩人團團包圍,不懷好意地瞪著他們。 下午的時候因太過慌亂,柳昱根本沒好好看那些鬼頭是怎么回事,現在有司馬昂在旁邊,他就放心大膽的多看了幾眼,沒想到這一看倒是讓他本就吃不多的晚餐差點全吐了出來。 那些鬼頭的模樣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他們并不像其它鬼魂以死亡瞬間的模樣出現,而是處于一種動態的悽慘模樣,脖子上不停低落的鮮血、從口中斷斷續續吐出的鮮紅、剖開的大腦持續流出的白色黏液,柳昱光是看就覺得難受。 「這是怎么回事?」司馬昂顯然也對他們的樣貌感到十分吃驚,但讓他更訝異得是另一件事,「你們的身體呢?」 一般來說鬼魂雖然可以讓頭顱或四肢和身體分開,但多半不會距離太遠,可這里的鬼魂很明顯只有頭卻不見半個身體,透露出不尋常的訊息。 「我們已經沒有身體了,就連頭都是用殘存的魂魄勉強聚集而成的,所以我們恨呀!這世界太不公平了,為什么我們必須承受這些?」那鬼頭喃喃地說著,強烈恨意于他眼中孳生、擴大,每說一句就有無數鮮血自他口中溢出,在他下方是一灘由血聚成的泥濘。 「簡單來說就是有人打散了你們的魂魄是嗎?」司馬昂從鬼頭的話中找出了端倪。 「那個人渣,他可是個天師,居然做出這種事,我恨,我恨!」鬼頭的兩顆眼珠子因怒火而充血泛紅,好似連眼球都要滴出血來。 「你能不能說清楚些,究竟是誰害了你們?是殺死盧海的兇手嗎?」柳昱插口問道。 「殺死盧海的兇手?」鬼頭重復他的話,隨即瘋了似地狂笑了起來,那笑聲讓兩人嗅到nongnong的不安?!肝腋嬖V你們,根本沒有什么殺死盧海的兇手,那傢伙可是到現在都還活著呀!打散我們魂魄的天師,就是他找來的,他是個禽獸不如的畜牲?!?/br> 「什么?!」這下不僅是柳昱,連司馬昂都大吃一驚,鬼頭所說得和他們從鬼差那里探聽的情報完全不同,這中間肯定有一方說了謊,可到底是誰?又為了什么目的? 「你們沒辦法相信是嗎?」鬼頭嘲諷地裂開嘴道:「我就把當年的真相告訴你們……」 原來盧家之所以和蕭小姐定親,為的是他祖父曾做過提轄,所謂朝中有人好做事??尚梁ジ锩晒?,蕭家也隨著滿清政權的消逝而沒落,無法在商場上對盧家有任何幫助,于是盧家另外替獨子盧海找了一個姓宋的千金。 可當時蕭家堅持兩家早有婚約,取出婚書要求盧家履行婚嫁協議,盧家不愿吃上官司,只好採取懷柔手段讓他們先將人送來,再想辦法取消婚約。 可這盧海外表看起來斯文有禮,卻是個心腸狠毒的人,他因為擔心蕭云柔的出現會破壞他和宋家千金的婚事,竟買通盜賊在他們前來的山路埋伏,殺光了他們所有人。 可憐他們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即使身亡還是將新娘送到了盧家門口,盧海因為怕事情被揭穿,找來了一個有名的天師想要消滅他們,他們雖僥倖逃過一劫,可受創的魂魂受制于鬼新娘的執著無法投胎,只能隨她扛著花轎四處飄泊,不知過了多久被鬼差發現,和那鬼新娘一起被封在了出嫁時所繪的畫像中。 那慘遭背叛的新娘因為受到太大的打擊,記憶產生了扭曲,忘了遭受背叛的場景,記憶停留在上了花轎準備到婆家的片段,他們曾試著想換起她的記憶,卻沒有辦法只好這么拖著,好不容易柳昱的出現讓她讓她想起自己嫁人的心愿,雖然男主角不對,但為了投胎他們也就將錯就錯了。 「你說得很清楚,但我沒有辦法完全相信,因為和鬼差給我的資料實在是天差地遠,」司馬昂說道這里頓了一下,環視在場的鬼魂后繼續道:「所以我想和你們談個交易。距離鬼新娘給出的日期還有五天的時間,我會想辦法把盧海給找出來,在這之前請你們先不要傷害我朋友,可以嗎?」 既然盧海是最重要的關鍵人物,那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來,不管用什么方法。 那鬼頭瞇起眼專注地打量著他,像是在思考他話中的可信度,那專注的眼神彷彿要把司馬昂看出一個洞來,就在柳昱以為對方鐵定不會同意的時候,那鬼頭終于開了口。 「那如果七天時限到了,你還是找不到盧海呢?」 他們花了百年都找不到那人,眼前的年輕天師真能有辦法嗎? 「若找不到盧海,那我隨你們處置?!箾]等司馬昂回答,柳昱已經做出回覆,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相信司馬昂一定可以找到盧海,不論有多么困難。 「哼!我就暫時相信你們,希望你們真能夠把他找出來?!?/br> 那鬼頭想了想后,表示同意的往后退了開來,慢慢隱去了蹤影,其他鬼頭見狀雖心有不甘,也一個接著一個的消失。 只聽空氣中響起一連串好似泡沫破掉的輕響,接著他們眼前帶了些灰濛的幻境出現裂痕,銀白的月光從那細縫中涌入,將寒氣袪除開來,周圍景物也逐漸恢復了正常。 柳昱這才發現,他們早就已經回到了旅舍的門口,柜臺邊的老奶奶正探頭往外看著他們,對兩人堵在門口卻不進屋的詭異行為,投以匪夷所思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