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殺念
兩人離開之后,寶兒又回到客廳繼續看著他喜歡的卡通,他手舞足蹈的隨著電視上的人物跳動著,神情看起來很是歡樂。 忽然,屋子入口處那面大鏡子發出了怪異的光芒,跟著從鏡中傳出鈴鈴鈴的鈴鐺聲,那聲音傳入寶兒耳中,他身子重重晃了幾下,臉上的表情已沒有在柳昱和司馬昂面前的那種天真,他離開電視,緩緩飄到了鏡子前方。 鏡面升起一層朦朧的霧氣,跟著如水似晃動了起來,半透明的平面下,竟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乖孩子,你做得很好,終于成功到達那個人身邊了?!挂粋€蒼老而暗啞的女聲穿透鏡面發出,從那語氣聽起來顯然對寶兒寄住在柳昱家中的事非常開心。 「可是寶兒不喜歡這里,寶兒比較想待在您的身邊?!箤殐喝鰦傻某R面磨蹭,可見兩人的關係絕不尋常。 「你胡說什么,」那聲音的主人聽著語氣變得有些生氣,「你可知為了這一天,我花費了多少心血?!?/br> 一開始她把寶兒附身的娃娃當成禮物送給柳昱,柳昱卻怎么都不肯收下,差點把她給急死,好不容易用了手點手段才逼柳昱收下,卻沒想到柳昱遲遲不肯將盒子打開,差點就要功虧一簣,還多虧了那個叫李正賢的人好奇心作祟打開了盒子,否則她的計劃怕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夠成功。 「您別生氣,寶兒知道錯了?!箤殐阂娔侨松鷼?,重重擰了自己手臂一把,「寶兒再也不敢了?!?/br> 「想要我不生氣,你就要乖乖聽話,我所做得一切都是為了你好,懂了嗎?」那聲音嚴厲地說著。 寶兒不敢開口,怕又觸怒了對方用力地點著頭,一張粉嫩小臉漲得通紅。 「知道就好,你要是聽話我怎么會兇你呢!」那人見嚇著了寶兒,聲音和緩了幾分,「現在我吩咐你的事,要好好記清楚?!?/br> 「您儘管說,寶兒一定會照做?!箤殐汉敛华q豫地點頭,多年來他早已習慣聽從那人的話。 「我的命令很簡單,」那人停頓了幾秒道:「找機會殺了那個叫柳昱的人,不管用任何方法!」 「殺、殺死柳昱哥哥!」寶兒愕然地張大了嘴,好像石化似地僵在了半空中。 那人淡淡的說:「你現在的表現是不愿意嗎?」 「不、不,我沒有,寶兒不敢?!箤殐杭饨兄洲q道。 「那就照我說得去做,」那人沉聲道:「我這么多年來保你魂魄不散,不都是為了這唯一的目的?!?/br> 「可是,」寶兒囁嚅地看了鏡子一眼道:「柳昱哥哥是個好人,他對寶兒很好很好,寶兒喜歡他,寶兒不想要殺他?!?/br> 這話一出口,氣氛明顯凝滯了幾秒,彷彿要殺人的厲光從鏡中射出,寶兒抖了抖身子,害怕地往后飄了幾步。 「好人?你這蠢東西?!圭R子里響起諷刺的冷笑,「你不要傻了,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好人,所以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他對你好是因為你看起來沒有威脅性,一旦他知道你并非像外表這么單純,就會要他旁邊那個有法力的男人打得你魂飛破碎?!?/br> 「不會的,柳昱哥哥是好人,他不會害我?!箤殐捍舐暦瘩g著,嘴高高嘟了起來。 空氣中忽地響起輕脆地巴掌聲,看不清發生什么事寶兒臉上已印著一個清晰的五指印,「他不會害你!他和你再親,有你父親親嗎?連你父親都會害你,這世上還有誰是可以信任的?」 父親兩個字一出口,寶兒原本可愛的五官瞬間扭曲變形,一股力量從他體內爆發出來,屋內的擺 設都隨之震動,墻上的畫框難以承受劇烈晃動,落在地上砸了個稀巴爛。 「父親,該死,殺!我要殺了他!」寶兒的身體變成紅色,霎時膨脹了數倍宛如一顆巨大的火球,雙眼發出駭人的幽光,進入了暴走狀態,若不是他還有意識自己此刻是在柳昱家里,恐怕一屋的東西都要給破壞光了。 「你給我冷靜一點!」鏡子對面那人皺了一下眉,口中喃喃不知念著什么,沒有多久藍色光芒從寶兒眉心冒出,將他整個包裹在其中,藍光像水般化去了寶兒身上的異樣,恢復他乖巧可愛的外貌。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箤殐红o止了幾秒后,察覺到自己剛才似乎有些失控,眼中閃過驚慌。 那人并沒有將焦點放在方才的意外上,而是冷酷地重伸了一次她的命令,「想辦法殺了那個叫柳昱的人,他對你起了同情之心,你想要殺他不會是什么難事!」 「但、但是……」寶兒緊咬著下唇,狀似為難地搖著頭,他不想殺人,為什么要逼他殺人呢?他聽得很清楚,在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喊著,不可以殺人,那是不對、錯誤的行為。 「你這孩子不是才說過會乖乖聽話,不會違抗我!才一眨眼就忘記了嗎?」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伴著幾聲激動咳嗽傳出,鏡面上驀然濺上一抹帶著血腥的嫣紅。 看見那紅色,寶兒臉上出現憂慮的神色,他貼在鏡子前面,努力想看清另一頭的景像,「娘!您不要生氣,寶兒殺人就是了,您要寶兒殺誰寶兒就殺誰,只要您不要生氣就好?!?/br> 「我也不想逼你的,」一隻手隔著鏡面,輕撫著寶兒的臉頰,「可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呀!我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找到和你同月同日同時出生的人,只要殺了他你就可以復活,不需要繼續忍受被火焚燒的痛苦」 她實在沒有辦法忍受那著寶兒日復一日重復同樣的痛苦,那孩子是他懷胎十個月才生下的寶貝,他的每一聲哀嚎,都像刺在她心上那樣難受,為了讓寶兒從苦難中解脫,她愿意付出任何的代價。 寶兒不要怪娘心狠,我也知道柳昱是個好人,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選他當目標,但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離開之后,你該怎么辦呢? 這世間的母親都可以為孩子做任何事,因為孩子是娘的骨血,是做娘的心頭rou! *** 看著鏡子另一頭快哭出來的寶兒,那人的心頭痛得無比難受,她知道柳昱和司馬昂正在替寶兒尋找到地府報到的方法,但她不想這么做。 那個孩子是枉死的,雖然表面看不出來,但那是因為他的恨意被震壓住罷了,像他這樣的鬼魂到了下面勢必要吃很多很多的苦,更不要提寶兒還殺了人,殺了他自己的父親。 不管原因是什么,父子位于五倫之一,弒父都是很嚴重的罪刑,她真的很害怕,根本不敢想像什么都不懂得寶兒會面臨什么樣的責罰,他只是個五歲的孩子而已呀! 枉死城里那么黑、那么暗,還有兇惡的鬼差,她的寶兒被關在那種地方,會很害怕的呀! 她不只一次后悔過,自己不該拋下寶兒逃離那個家,都說了虎毒不食子,她根本想不到那個沒人性的東西會把寶兒推進窯里燒,可憐那孩子就那樣活活被燒死,呼天喊地求助無門。 她得知噩耗趕到現場時,就看見寶兒化為厲鬼,一手扭下了他父親的頭,鮮血濺滿了周圍的墻壁,寶兒張大了嘴一口一口啃蝕著已失去生機的軀殼,那猙獰恐怖的樣子,她幾乎無法和寶兒乖巧、聽話的模樣聯想在一起。 她記得自己哭著衝上前去,想要抱住那個已經失去自我的孩子,卻被寶兒的手一揮,撞上了旁邊的橫樑,身體很痛,卻怎么樣也比不是內心的疼痛,寶兒大概是殺紅了眼,誰也認不出來,膨脹數倍的身子將她凌空拎了起來,拋沙包似的在空中亂扔。 當時她全身骨架都要散了,口中滿是腥紅的味道,可她什么也沒做,只是睜著眼睛看著寶兒,如果這是寶兒給她這失職母親的懲罰,那她心甘情愿的承受。 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楚傳入她耳中,斷掉的瞬間其實并不難受,真正的痛楚是在之后的幾秒鐘才開始,但是寶兒想必比她更難受,其他人或許看不見,然而她可以聽到那孩子的心在無助地哭泣著。 后來她就失去了意識什么也記不得,等她醒來時寶兒已經消失了,她全身包著紗布躺在醫院里,她瘋了似地打聽寶兒鬼魂的下落,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她是被刻意放在醫院門口的,院方人員發現時,除了她之外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失去寶兒的行蹤讓她連著哭了三天三夜,不管醫生和護士怎么安慰都沒有用,她雙眼哭得紅腫,差一點點就要瞎掉了。 就在她心灰意冷打算自殺去找寶兒時,一個意外的訪客出現在醫院里,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有著一頭銀發、非常漂亮的女人,但她不知道那女人究竟是不是人,因為那女人給她一種很魅的感覺,魅到骨子里的那一種。 女人對她微微一笑,將手中的盒子遞給她,她只看了一眼就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那是寶兒的瓷像,是她的寶兒呀! 可她也發現事情不太尋常,寶兒好似被人給封住了困在瓷像的里面,出不來也無法和她說話。 她瘋了似拉住女人詢問,女人告訴她寶兒沒有大礙,只是被人給封住,那天她暈過去之后,有個云游的僧人經過,順手把寶兒給收了,是女人趁僧人不注意把寶兒偷了出來。 「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顾吨说囊滦浒笾?,甚至不惜朝她跪了下來。 女人阻止她,苦澀地說出沒有辦法幫她的原因,女人并不是人,而是山里的一隻狐妖,她雖然知道封印該如何破解,卻無法碰觸那個封印,只有和寶兒擁有相同命格的人,才有辦法將他釋放出來。 后來狐妖算出她們要找得人在臺灣,于是用了一些方法讓她偷渡來臺,為了找出能夠破解封印的人,她在醫院里埋伏了十幾年,終于在一堆嬰兒中遇上了她要找的人,就是柳昱!于是她想盡辦法出沒在他身邊,卻怎么樣也無法靠近,一直到柳昱成了名主持人,才有了把寶兒送到他身邊的藉口。 而在這段等待的漫長歲月中,那隻狐妖也幫了她不少忙,她一開始以為對方心懷不軌,后來才知道狐妖是來報恩的,她小時候救過一隻被獵戶傷了腳的小狐貍,小狐貍就是那狐妖的真面目。 狐妖當時因為才剛度完天劫奄奄一息,所以才會被獵戶射傷,如果不是她碰巧經過,恐怕就要成為第一隻好不容易度劫卻被剝皮的狐貍了。 狐妖的名字叫媚雪,是相當罕見的雪狐,或許是因為救命之恩的緣故,媚雪對她非常的好,什么都不曾瞞她,不僅教了她一些法術,甚至還讓她隨意翻閱自己收藏的典籍。 可當她開始閱讀那些典籍后,她的想法慢慢改變了,她不只想要解開寶兒的封印,她還想要讓他復活,她明白那樣的想法是逆天的,可她管不了這么許多,對她而言唯一重要的只有寶兒。 雖然很殘忍,不過只要柳昱死了,她的寶兒就有機會重生,所以一定要堅持下去,哪怕寶兒恨她、怨她,她也不會停手。 總有一天你會懂的,寶兒,你會明白娘是真心的為你著想,無論我做了什么,都是為了你。 陰狠的目光中隱含著一絲愛憐,她強壓下自己想將寶兒擁入懷中的衝動搖晃手上的鈴鐺,鈴鐺聲傳入寶兒耳中,他臉上像一開始那樣閃過茫然的神色,身上散發的氣質也慢慢產生了變化,又恢復成那個無辜天真的模樣。 「記住,你沒有看過我,今天也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不管誰問起你都要這么說,明白嗎?」她仔細叮嚀著同時要求寶兒跟著復誦一次,在目標達成之前她不允許有任何的差錯。 寶兒聽話地重復一次后,她臉上浮現難得的笑容,就快了,離她計劃的實現越來越接近。 那人揮了揮手,寶兒飄回到電視前繼續觀看著,就好像剛才什么也沒有發生過,她癡癡地看著寶兒的身影片刻,影像才漸漸淡去,慢慢地消失不見,只馀下無盡地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