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人
離開電臺后,司馬昂開著車來到市郊外圍的一間民宅,那是棟非常古樸的紅磚瓦房,入口處立著一座似龍非龍的石像,旁邊栽種五、六棵桃樹,門口還懸掛著一個葫蘆。 整體造型看來就像是小說、電影中隱世高人居住的地方,而這里也的確存在著一個特別的人,一個在陰、陽兩界都享有盛名的人物,也就是司馬昂真正開始修習術法后的指導人——顏偉。 顏偉是近代修道界的傳說,從司馬昂知道這人的存在開始,關于他的各種故事從來都不曾停止,有人說他曾經阻止過滅世、有人說他打敗過墮落的古代神明、有人說他可以cao控地府鬼神, 但司馬昂唯一肯定的是,他是個非常寂寞的人,因為他曾不止一次看見顏偉望著遠方露出孤寂的眼神。 將車子停妥后,司馬昂并沒有直接踏進院落,而是恭恭靜靜地對著大門的石像鞠了個躬,在普通人眼里那只是簡單的擺飾品,但他很清楚里面沉睡的是曾陪伴在女媧身側的神獸白螭。 「還不快進來,你在門口磨蹭什么!」一個雄渾而低沉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說話之人似乎已經等待多時。 司馬昂聽見那人開口,不敢再拖延,快步走入屋中。里面的設備極為簡陋,僅有一張床、一個茶幾和幾張椅子,不過司馬昂很清楚修練到顏偉這個地步,這些外在物質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顏偉立在窗邊,手上拿著一本書正在翻閱,見他進來微微點了個頭,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繃帶上。 「好久不見了,前輩?!顾抉R昂彎腰朝他行了個大禮,本來按照兩人的關係他應該要喊聲師父,可顏偉怎么樣都不肯答應,所以他只好用前輩兩個字來稱呼。 「你招惹了什么東西?」顏偉手上的書指向司馬昂的手臂道:「這隻手差點就要廢了?!?/br> 「您發覺了呀!」司馬昂苦笑道,虧他還特地在繃帶內側畫下符咒,沒想到一點效果也沒有。 顏偉冷冷地道:「那么強烈的鬼氣怎么可能蓋的掉,你一下車味道就已經飄進屋里了?!?/br> 「真是抱歉,很不好聞吧!」普通人聞不到鬼的味道,但對于一定程度的修道者而言,那味道是惡臭難當的,而且越強大的鬼味道也越難聞。 「有時間多嘴,還不快把傷口露出來?!诡亗ヌ袅讼旅?,臉上出現不豫之色,既然知道味道難聞,就該知道不要讓那氣味在屋里逗留太久。 司馬昂聽話地舉起袖子,將上頭的繃帶一圈圈拆了下來,隱藏在底下的肌膚紅腫得非常厲害,傷口也開始流出紅白交雜的濃水,雖然他當場逼出了些許毒氣,但手臂肌膚上仍殘留著一些黑色 的氣體,那氣體不斷在他體內進行破壞。 顏偉只瞧了一眼,表情霎時凝重非常,他只是用指腹輕碰觸傷口,司馬昂臉上便血色盡褪,額頭上冒出大量冷汗。 「去採十枝桃枝,再把我掛在門口的葫蘆拿進來?!诡亗グ櫭枷肓讼牒?,對他吩咐幾句,轉身走向床邊的一只木匣。 司馬昂雖好奇,但也不敢多問,照他吩咐至門外將物品採齊,等到他準備齊全重回屋內,就見顏偉坐在椅子上,桌上放著一把糯米,手上握著類似手術刀的小刀。 「袖子捲起,將手放在桌上?!诡亗ソ舆^桃枝和葫蘆,示意他將手放在靠枕上方,并按住他的手正色道,「等等逼毒的過程會很痛,你最好小心一點,免得傷了舌頭?!?/br> 司馬昂深吸口氣,鄭重地點頭,顏偉見他似乎已準備好,也不再多說什么,口中念動著驅邪的咒文,將糯米整齊地舖在手臂上,司馬昂整條手臂感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好像隨時要燃燒起來,沒有多久糯米就從原本的白色變成了黑色,而底下的肌膚則呈現焦黑。 顏偉見狀又換了一把糯米,如此往返十多次,在確認肌膚表層已全數焦黑后,才用小刀將最后一次鋪上的糯米連同表皮小心地刮了下來,露出底下粉嫩的肌rou,司馬昂忍著痛咬緊牙關,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整個空間里異常寧靜,彷彿連空氣也受到氣氛的影響而凝滯。 顏偉的動作很是熟練,短短數分鐘司馬昂手臂上所有的糯米和表皮都被刮除,隨著那些東西離開身體,一股黑氣也跟著飄出,仔細一看還有一些殘存的黑氣,頑強地滯留在他體內。 顏偉看著那絲黑氣發出一聲不屑的低哼,手執起桃枝一下一下抽打在司馬昂手臂上,司馬昂卻并未感到絲毫疼痛,反而覺得很舒服,好像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片刻過后,顏偉手上的桃枝打爛了,他換過另一隻桃枝再次抽打起來,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急,鼻尖都淌出了汗水,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十隻桃枝都被打爛,顏偉這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司馬昂只覺手臂一陣麻癢,像是如有東西在肌膚中翻滾一般,接著一聲宛如氣泡破裂的聲音響起,那最后的黑氣不堪忍受桃枝的靈氣,終于從他體內竄了出來。 那黑氣慢慢聚攏,隱約可見是一張男人的臉,貪婪的目光眷戀地盯著司馬昂的手臂,似乎仍伺機想要衝回去,可想而知司馬昂的血rou對他而言,是多么美味的補品。 顏偉顯然一直在等待這一刻,在黑氣凝聚成形的瞬間,飛快打開了手上的葫蘆,強大的吸力從葫蘆中發出,司馬昂清楚看見葫蘆口出現一個黑洞般充滿吸力的漩渦,那黑氣還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那股莫名出現的力量給吸了過去。 在黑氣盡數被收入之后,司馬昂聽見葫蘆中傳出一聲凄厲慘叫,他看向葫蘆的眼中滿是好奇,但最終什么也沒問出口,幾年的相處下來,從顏偉身上他學會一件很重要的事——凡事不要太過好奇,否則會自招禍端。 *** 徹底解決司馬昂的問題后,顏偉倒了一杯熱茶給他,溫潤的茶香隨著溫水進入喉中,五臟六腑好似被一雙看不見的手輕柔撫過,全身籠罩著說不出的舒暢感。 「現在該說了吧!這毒是怎么來的?!挂娝抉R昂臉色好上許多,顏偉這才開口詢問他傷勢的來由,以他對的了解,司馬昂是不可能如此輕易受傷的,更不要說中了鬼毒。 「我一個朋友招惹上了一隻鬼?!顾抉R昂不敢有所隱瞞,將自己和柳昱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胡鬧!」顏偉聽完之后,手掌重拍了一下桌面,身上散發出濃烈的怒氣,「你既然已經看出那個人是特殊體質,怎么可以讓他主持這樣的節目,不是陷他于危險之中?」 「我是想著有我在一旁,應該不至于發生什么問題,所以……」司馬昂語氣中帶上幾分自責,點明柳昱當主持人的確帶著一些想看好戲的心態,卻沒想到情況竟會這么嚴重,他也是很認真地補救。 「人命豈是讓你拿來試探自己能力的東西,你忘了當出求我教你道術時說過的話嗎?」顏偉口氣嚴厲地斥責,讓司馬昂的頭都垂到了胸前,當初顏偉答應教他的條件只有一個:永遠不得利用道術做出傷害他人的行為。 「前輩我知錯了?!顾抉R昂低著頭,整個人幾乎要貼到桌面。 顏偉瞪了他一眼,話鋒一轉接著又罵道:「還有你那朋友是怎么搞的,腦袋不靈光嗎?明知不可以說的事情還要說,想自殺也不需要這么做……」司馬昂嘴角抽了一下,不禁慶幸自己堅持沒有讓柳昱跟來,不則以他的個性,怕是不會乖乖挨罵的。 深知顏偉的脾氣,司馬昂不敢回嘴地任他一句接一句數落著,好不容易等到罵累了休息的空檔,司馬昂趕緊表示自己以后決不敢再犯同樣的錯誤,顏偉的怒氣這才稍稍紓緩了下來。 看出他有反省的意思,顏偉也不再繼續指責他,將話題轉到了那隻傷人的鬼身上:「你說說看你們究竟是惹上什么樣的鬼,怎么會有強烈到具有腐蝕性的毒氣?!?/br> 「如果我沒有看錯,那應該是一隻攝青鬼?!顾抉R昂語帶幾分保留地說,到現在他還是很難相信那是一隻攝青鬼,因為此類強大的鬼魂,通常地府都會嚴加看管,不會讓他們在人界游蕩。 「這就難怪?!诡亗ダ斫獾攸c了點頭。就算是他在司馬昂的年紀,也沒有把握可以輕易消滅一隻攝青鬼,這樣看來他只是中了些許鬼毒,倒該算是表現得不差了。 「不過,你父親不是送了你兩樣法器,若是加上法器的力量,想消滅那鬼應該是綽綽有馀的?!诡亗ハ肫鹚谒抉R昂家中見過的東西。 父母愛子女是天性,司馬昂雖然和司馬家反目,但他父親還是私下送了兒子兩樣禮物:那柄青銅劍和八卦鏡,隨便一樣的法力都足以讓任何妖魔鬼怪魂飛魄散。 司馬昂聽他問起,臉上出現愧疚的神色道:「是我一時輕敵,沒想到那鬼居然為了脫逃,不惜將自己的靈體切割,才會讓他給打傷?!?/br> 靈魂切割的風險極高,所以一般鬼魂即使面臨被消滅的危險,也不一定會這么做,由此可見那鬼的心腸相當狠辣,連對自己也是毫不客氣。 「看來要想消滅這鬼并不簡單,你要有拼命的準備。最好是能知道他要什么,讓他自動離開?!诡亗ゲ[起眼想了想說道,司馬昂的術法比起一流高手并不遜色,但在實戰經驗上差了許多,這就是他和攝青鬼實力上的差距。當然他也不是不能幫忙,但若是自己介入,司馬昂就失去了進步的空間。 「您不用擔心,我會靠自己的力量解決這件事,畢竟追根究底這是我自己惹出的麻煩?!顾南敕ㄋ抉R昂也是清楚的,不過他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請顏偉幫忙,因此也并不在意。只不過有件事恐怕就必須麻煩顏偉了,但問題是他該怎么開口。 「怎么,你的表情看起來很為難,還有其他的問題嗎?」看出司馬昂欲言又止,顏偉乾脆自己開口詢問。 「晚輩辜負了前輩的好意,您多年前送給我防身的觀音玉像,壞了!」司馬昂說著從口袋中取出用來裝放玉像的小布包,里頭放置著自頸處斷裂開來的觀音像。 「壞就壞了,沒什么好在意的?!诡亗o所謂地揮揮手,玉像本來就是給他護身的,人沒事就好了。 「我是想請問前輩,能否再送我一樣可以防身的物件?!顾抉R昂不好意思地開口。 以你現在的功力,應該已經不需要這種東西了吧?」司馬昂的要求讓顏偉很是困惑,但數秒后腦中靈光一閃,隨即明白了過來,「你是替你那位朋友求的嗎?」 「他是我少數的朋友之一,我希望他平安?!顾抉R昂坦白地承認,在顏偉面前他沒有什么不能說,這人就像他的另一個父親。 「喏,拿去?!诡亗ト〕鲆粋€小硬塊狀的東西遞了過去,是一個古銅色的長生鎖,上頭還刻著一些看不懂的符咒。表面上看似平凡無奇,卻透著很強的法力。 「謝謝前輩?!顾抉R昂感激地接過,別看這僅是一個長生鎖,里面包含了顏偉不少心血,光是那些咒文,就足以讓大多數的鬼怪望之卻步。 「謝什么,」顏偉淡淡一笑,「你這小子幾乎不交朋友的,現在好不容易認識了一個,怎么也得幫你留住呀!不然你前輩不就白叫了嗎?」 顏偉的話讓司馬昂心頭流過一股暖流,他感覺得出對方話中并無任何虛假,就在他想說點什么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時,忽然感覺胸口傳來陣陣刺痛,竟是他設在自宅周圍的法陣被強行突破了。 見司馬昂臉色大變,顏偉多多少少也猜著了原因,不待他開口便打開了門要他速速離去。 司馬昂再次朝他行禮后,火速衝上了停在一旁的轎車,顏偉看著他遠去的車尾,淺淺地勾動唇瓣,這還是他在司馬耀死后第一次看見司馬昂這么在意一個人,真是個好現象呀! 不過,他眨眨眼,難得泛起八卦的心思。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