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史基都沒想到凱多會突然離開，想必是那邊嫌他礙事，動了些手腳。

    動作還真是快，這前后才幾天功夫。

    不過也不難理解，史基若有所思，凱多這幾年勢力極速擴張，必定有所圖謀，怎么可能一直留在他這里照看伊蓮娜，他留在這里幾天都已經難能可貴。

    而且，看凱多不順眼的可不止自己。

    如果要比對伊蓮娜的妥帖周全，凱多是一定不如紐蓋特的，百獸海賊團的擴張太急，暴露的野心太大，野心越大，就越容易迷失。

    當然，上眼藥不是隨便上的。

    疏不間親，和所有人都知道史基野心很大一樣，伊蓮娜和凱多的年少情誼也是公認的，若是離間不成，反而會給史基自己造成隱患。

    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難再重新得到。

    不急，不急，一切都要慢慢來。

    面對伊蓮，懷柔遠比強硬來的有效。

    凱多離開的消息來的突然，即刻就要出發，為了趕上送別，伊蓮娜匆匆離開主樓。

    書房里，戈雷多站在史基身后給他倒酒，史基自己則是掏出雪茄點煙。

    因為伊蓮娜聞不得煙味，他最近都得避著些抽煙，現在難免犯了煙癮。

    抽快點兒吧，抽完之后還要去看看佐伊先生的后手究竟深入到何等地步。

    “如何？”

    戈雷多知道，史基在問伊蓮娜。

    “小姐變了很多，未必不會同意您的計劃?！备昀锥喙硖媸坊咕?，目光越過他落在遠處隱約可見的港口。

    天真的孩子長成了少女，已經心有丘壑，很多事情，都該變上一變。

    史基沒有對這句評價多說什么，只是愜意地瞇起眼睛，“那你還是太小看了這丫頭的倔脾氣?！?/br>
    “颶風風眼之地，才最寧靜。她太清楚她現在拿的牌是什么樣子了?！?/br>
    “豐厚的遺產，暗處的覬覦，不能再全然相信的舊人?！笔坊粋€一個數過去，“除了一直在她身邊的愛德華，你猜讓她全無防備的還有幾人？”伊蓮娜若是真那么相信他們，就不會再叁拒絕各方的邀約。

    史基冷眼看得清楚，與其說佐伊先生的臨終托付讓白胡子在和伊蓮娜相關的對決中穩cao勝券，不如說自洛克斯船長去后，滿心不安的伊芙只敢全心相信一直守在他身邊、最不像海賊的愛德華。

    “你知道她和我說什么嗎?！?/br>
    “活在世上，到最危急時，誰都指望不上，只能靠她自己?！钡降滓嘟^望，從前那么嬌縱的孩子才能有這樣痛的領悟。船長的死，到底是改變了很多。

    “奇怪的是，她對凱多這個變了心思的竹馬倒是意外的寬容?！边B王直和他都沒能討個好，伊蓮娜對凱多卻意外地寬容。

    戈雷多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他，“凱多一直以伊蓮娜小姐的騎士自居，應當不會對她不利?！?/br>
    “騎士？”史基都快笑出眼淚來了，“別惹我發笑了戈雷多，凱多那家伙可是海賊，真要算起來，那家伙分明就是個覬覦寶藏的惡龍啊?！?/br>
    “您說過，他很愛小姐……”

    “是啊，愛?！笔坊鶝]有否認，但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可那不過是以愛為名的囚籠罷了?！?/br>
    “凱多當然愛伊蓮啊，怎么不愛?！笔坊σ饕?，“如果不愛，他怎么會甘心為她退讓?！?/br>
    “可是啊，愛她，也只是愛她了?！?/br>
    戈雷多眨了眨眼睛，遲疑地發出疑問的眼神。

    “愛她，但抵不過權利誘惑，是愛她，也僅僅只是愛她而已?！笔坊男σ稽c點消失，目光里泛起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冷意。

    “這其中的區別，可大了去了?！?/br>
    “什么樣的區別？”

    面對戈雷多的不解，史基哈哈大笑，然后前所未有地認真起來。

    “區別在于，凱多是伊蓮低頭，才會為她清掃一切?！蹦腥说囊靶?，男人的自負，史基太清楚了，凱多以為他能將伊蓮娜放在野心之上，那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他如今還沒擁有權勢，等得到過世界之巔的權利地位，他就不會愿意放手了。

    “而昔日的蜂巢島的主人……不需要他的寶貝女兒做任何事，不必妥協，不必低頭，就會為她掃清所有幸福的障礙?！?/br>
    “即使那個障礙……是他自己?！?/br>
    洛克斯船長……一生瘋癲，連在女兒的事情上，都愛到瘋狂。

    “得到過那樣無條件的愛，伊蓮對愛的要求只會更高?！眲P多滿足不了這個要求，如今不過是仗著幼年情誼，但如今可以，那往后呢？過去的老本能啃一輩子嗎？

    如今的過分寬容，也代表著伊蓮娜對凱多的過分要求啊。

    “您疼愛小姐，她會明白您的苦心的?！?/br>
    “我算不上疼她?！笔坊穸ㄋ恼f法，“我要是真疼她，就不會拿她去做交換?！闭撬约阂驗橐靶谋硹壛艘辽從鹊男湃?，才更明白凱多的本性。

    “愛德華和她的婚訊傳來的時候，我就在想，伊蓮娜從小就不要求什么，太乖太聽話。至少，她的后半生應該擁有想要的——雖然我們不滿意，但就這樣吧?！?/br>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史基不僅送上了賀禮，還勸了王直要接受伊蓮娜的選擇。

    戈雷多沒有說話，史基喃喃自語，“伊蓮啊伊蓮，船長和大副留給你的人手本就是一把利刃，如果你不學著控制，只會傷人傷己?！?/br>
    所以，別怪我。

    我早已經提醒過你，連我都不可信。

    ……

    伊蓮娜急著出門，連外套都來不及拿上，薩卡斯基奉戈雷多的命令把披肩帶到港口給她時，百獸海賊團的船只即將起航。

    更深露重，月光灑在港口和船只的甲板上，也照在美貌少女與兇惡海賊緊緊交握的手上。

    全然不配，卻又異樣和諧。

    薩卡斯基不動聲色地放慢了步伐，即使沒有用見聞色，出色的五感足夠他將不遠處發生的對話盡數收入耳中。

    “就要走了嗎？”

    “領地里有些小問題需要我親自去處理，對不起伊蓮，不能再多陪你一些時間?！眲P多很內疚，“等我忙過這一陣就來陪你?！?/br>
    “嗯?！鄙倥偷蛻艘宦?，“我等你?！苯o出的信任，她一般就不會再收回。

    因為突如其來的離別，伊蓮娜顯得低落憂郁，可即使是這樣的她，在凱多眼中仍然美得驚心動魄。

    “等我，伊蓮，等我的野心走的足夠遠，”凱多多么想吻去她眉間的郁郁，可是還不行，他沒有足夠的名分對她如此親近。

    “等我打下足夠大的勢力，我會將一切威脅你的東西全部掃除?！?/br>
    凱多最后將吻落在那縷白發上，滿腔雄心壯志已經躍然而出。

    ……

    史基到場時，百獸海賊團的船只已經完成修整，只等凱多上船就離開港口。

    “私房話說完了？”在伊蓮娜面前，金獅子向來不吝嗇于給凱多好臉色的。

    伊蓮娜點點頭，薩卡斯基站在她身后，像靜默無言的雕塑?！澳阋埠蛣P多說些什么吧，百獸海賊團起步不久，他一個人可忙?！鄙倥读顺端呐劢?，帶著些懇求；金獅子已經做了很久的大海賊，即使只是幾句指點或者經驗也夠凱多受益了。

    “小妮子還真是偏心，我以前被大副數落怎么沒見你這么撒嬌求情呢?！笔坊鶈∪皇?，“好好好，別惱別惱，看在你的份上，我會和他好好談談的?！?/br>
    “伊蓮，你先去那邊把外套換上?！边@明顯是要支開自己的意思了，伊蓮娜很識趣地走開相當一段距離。

    確保自己的話不會被聽到后，面對凱多，這位大海賊很快正色，“你想把伊蓮從紐蓋特身邊帶走可以，但別把自己的心思表露的太過，更別去傷伊蓮的心；越了界限，小心哪天尸骨無存?！?/br>
    “我是有這樣的心思，又怎么樣呢?！眲P多痛快承認，不甘示弱，“海賊不就是喜歡的一定要得到的家伙么，我跟白胡子半斤八兩而已，他不過占了一個先手?！睕]有道理他就該一輩子做敗犬。

    史基嗤笑，“我不是說愛德華，凱多，你跟隨佐伊先生的時日還太短，并不了解他?！?/br>
    “你以為我、玲玲、紐蓋特，還有王直他們，以為我們是懼怕佐伊先生的余威才會這么多年都不敢犯禁，才不強迫伊蓮娜嗎？”

    “不，并不是這樣?！?/br>
    “那是因為了解佐伊先生的舊部們有著一個共識，不要違背佐伊先生為我們做出的抉擇，按照他的意思來，你能達成你所求的，即使不成，也不會吃多大的虧?！?/br>
    “佐伊先生不會虧待沒有什么壞心思的家伙，尤其是我們只要活著，就肯定還會對伊蓮娜好?！?/br>
    “可如果你陽奉陰違，甚至與他所愿背道而馳，那一定不會有什么好下場?！?/br>
    “這，就是那個男人?！?/br>
    “所以，別在伊蓮身上打什么多余的主意?！笔坊^一次如此正式地警告凱多，“更別想著拿她的信任去交換什么，找死的家伙多了，不差你一個?！?/br>
    凱多下意識捏緊拳頭，骨頭嘎吱嘎吱作響，兩人之間的硝煙味越發濃厚，“我跟伊蓮之間的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br>
    眼見著兩個人的表情都不對，伊蓮娜急急忙忙跑回來。

    “這是怎么了？”聊的好好的怎么都變了臉？

    “沒事，只是在談凱多的野心?！笔坊粍勇暽训栋椿氐肚?。

    凱多未及說話，聽見伊蓮娜略帶疑惑的聲音，“那你們怎么都臉色這么差？”

    “說他野心太大，步子太急，也不怕跌跟頭；伊蓮，你要知道，有時候走的太急可是會迷失自己的，他摔了不要緊，把你扯進去，愛德華可不會罷休?！笔坊酝嫘Φ目谖沁@樣說著，“如果自詡心愛卻只給予傷害，豈不是很可笑？”

    伊蓮娜下意識維護凱多，她知道史基在暗指些什么，更無法反駁史基的話，因為那出自對她的關心，可是她也不覺得凱多會傷害她，他們從小就很要好。

    “凱多有野心是好事，愛很珍貴，但再愛，也應該以自我為先。我不希望對于凱多來說，我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br>
    “叔叔和佐伊都有很大的野心，史基你和玲玲也有，連紐蓋特都不是無欲無求，所以，很大的野心不是壞事?！?/br>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沒關系，凱多不會因為野心傷害我，也不會違背我們之間的事諾言，這就夠了；我也不會因為自己的私心去讓他背離自我，就像他對我好一樣，我也想對他好?！?/br>
    此時的伊蓮娜意外地直白，袒露她的心聲，凱多一瞬間由怒轉喜，甚至激動地快要發抖。

    看啊，看啊，她懂，她都懂。

    伊蓮娜從不漠視他的心意。

    安撫完了或許是因為約翰的事情而草木皆兵的史基，伊蓮娜回頭朝凱多笑?！笆坊鶝]什么壞心思，你知道他一直都是這個脾氣，不喜歡多掩飾什么?！?/br>
    “好啦，不說這些了，你去忙你的吧?！?/br>
    “凱多，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和你說，下次，下次再見的時候，我們慢慢講吧——”

    今晚的月亮很圓，月華如水流瀉，鋪平海面，也熨帖了青龍鬼族的心底。

    少女高高興興，笑著和他揮別，凱多聽見她的祝福：

    “愿月光照亮你的前路，一片坦途?！?/br>
    愿年年如此月，皎潔圓滿，不知盈缺。

    愿君武運昌隆，只手翻覆，權勢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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