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seek!
漠誠望著明晴焦急又吃驚的黑瞳,微微一笑,表示不用擔心。他將右手伸向左肩后方,稍微使點力度搖晃一下刀柄,覺得傷口好像不深,判斷先拔起來對接下來的行動會比較有幫助。 即使刀刃刺進得不深,畢竟還是一道不小的傷口,在利刃從身體里拔出的同時,就算再小心也依然血流不止。 「呼……」 輕呼一口氣,好不容易休息了半年結果又受傷了,要是被上司知道又要被唸了。 漠誠把染著鮮血的匕首丟到一旁,他的雙眼始終不離明晴,就為了讓對方安心。會挑在他打開門見到明晴后這個時機點才下手也是為了打擊明晴,因為只要對方崩潰,自己就一定會更加痛苦。 「你沒事吧?」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笨蛋漠誠?!?/br> 想也知道,漠誠搖搖頭說沒事。 他轉而面對手拿針筒,笑得一派輕松站在明晴身邊的純冶。漠誠不知道針筒內的綠色液體是什么,他猜想,很有可能是某種毒品。對方會拿在手中警告意味濃厚,如果他不從,那銀色發亮的針頭就會刺入明晴手臂內。 漠誠始終不去看小菊。 「你是白菊的弟弟吧?」 純冶狹長的眼睛微微睜大,他默認。 「白菊,把明晴還給我?!?/br> 漠誠動手脫去厚外套,血已經開始慢慢止住,不過流出來的量比他想像地還多,那種黏膩的感覺令他不舒服。 他不忘把外套乾凈的部分折到看不見血漬,這樣丟到一旁的時候明晴才不會因此更加擔心。 漠誠事事為明晴著想的舉動全落入一旁灰暗的眼眸之中。小菊忍不住開口:「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對在乎的人呵護至極,對討厭的人理都不理??磥磉@回我成為你討厭的人了,漠誠小弟?!?/br> 「把明晴還給我?!?/br> 漠誠重復剛才說過的話,對于小菊的言論避不回應。 「我如果要還給你也不會是完整的他!」 似乎被漠誠重頭到尾不理不睬的態度給激怒,小菊尖銳地威脅出聲。 從一開始漠誠就什么都沒發現,不管是她被因為家庭破碎而情緒失控的養母虐待,還是因為她不想承受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家人而選擇隱忍那痛苦難當得心情。 自己一心一意認為,只要過了明天,母親就會變回那個溫柔賢淑關心自己的好mama。但是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身上的傷痕變多,心里的洞口也更加無法填補。 她一直在狹窄的衣柜里面,從天亮等到天黑,盼望母親會用以前溫和的嗓音叫喚自己的名字。她終于等到那天,但是打開衣柜后等待她的是吞噬她的烈焰。 好不容易逃出來,等到再遇到純冶的時候,她臉上的傷早就無法治療,只留下丑陋的疤痕。 沒關係,留著也好。臉上傷疤就是她心里的寫照。從今天開始她只知道怎么去傷害別人,怎么去對讓她遭受這一切慘痛遭遇的人進行復仇。對,那個人就是漠誠。如果不是他搶走了原先要收養她的家庭,她也不會遭遇這一切,一切都是他的錯。 「一切都是你的錯、一切都是你的錯、一切都是你的錯……」 「把明晴還給我?!?/br> 「……什么?」 小菊不可置信地望著漠誠手中那把微型手槍,一定是剛才脫下外套的時候偷藏在手里的。對方想要取她性命,而且是打從一開始就有所準備了。 「小菊!」 就連純冶也沒料到漠誠竟然會攜帶槍械,先不管他究竟是怎么弄到的,他擔心的是子彈的速度遠遠快過自己的任何動作,現在做什么可能都于事無補。 純冶透過明晴和小菊來認識漠誠。一開始他就沒把握能夠輕易對付這個人,一直到他三番兩次襲擊明晴成功,潛伏在明晴身邊也沒被察覺,他才漸漸開始有些把握,沒想到還是太小看這個人了。 「漠誠!」 明晴激動的搖晃被綁住的手腕,他早就故不得不斷磨擦手腕后所帶來的疼痛感,力道甚至大到整個擔架都在搖晃。明晴更藉此發現擔架右半邊靠近腳的下方輪子已經壞了,也因此整個重心現在都落向右下方的位置。 「快住手!純冶快放開我,漠誠真的會動手!」 全身上下不斷劇烈晃動。明晴知道漠誠已經氣瘋了。漠誠無法再容忍有人拿自己來威脅他,更無法接受自己再次受到傷害。所以他會毫不猶豫的取人性命,就為了保護自己。 明晴受夠了只會等待的自己,這一次他要靠自己化解危機。 從以前開始,被欺負了就算會自己反擊,卻總是沒有很好的效果,到了最后只是不斷逃避;后來又有漠誠來幫他出頭,他就變得只會依賴漠誠;即使因為得了ptsd而不敢與他人接觸,也只是成了躲藏的藉口;說是在等待漠誠,就算真找到人了,其實也是不敢去面對對方。 夠了,這樣軟弱地自己怎么有資格受到他人拼盡性命去守護,更遑論為了他殺人。要是父親還活著也一定會恥笑自己是個沒用的孩子,母親也不是這教導他的。 要改變這一切,只有趁現在! 在純冶還在因漠誠手上的槍而猶豫的同時,明晴順利用自身的重量加上不穩的重心翻覆了擔架。他整個人側身重倒在地上,也被鐵製的擔架給壓在身下,痛得大叫一聲。 所幸,因為剛才的翻覆導致原本緊綑住他雙手的皮帶松開,雖然只有一隻手得到自由,但情況總算好轉了。 這是自己努力行動所得到的結果。 「明晴!」 漠誠的注意力一下子回到明晴身上,他迅速抬起沉重的鐵製擔架,檢查明晴傷勢。對方的雙手束縛已經自行解開,身體卻還是俯趴在地暫時無法起身。 「哪里痛?快告訴我!」 內心慌亂無比,就憑剛才那聲巨大的聲響就知道明晴一定摔得不輕。漠誠在內心又后悔了一次,后悔不該這么衝動就拔槍。 該死,為什么自己總是一次又一次犯同樣的錯誤。 明晴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快要散了,好像剛經歷過暴風摧殘的樹枝一樣,從外而內碎裂成片。但是他不在乎這些,趁著漠誠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的同時,明晴抓緊機會搶過漠誠拿在手上的微型手槍,緊緊的握在胸口,像是要把它藏起來似的用全身包圍它,就這么壓在地上。 「我全身上下都好痛,但是,小菊她比我還痛吧?」 「什么?」 「如果這么在乎臉上的疤痕,就去做整形??!現在的技術這么發達一定可以去除掉那個疤痕的。至于內心的傷痛,那是無法遺忘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對吧純冶?」 明晴看純冶對著自己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給了一個諷刺的微笑。 「但是,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也不能一直等待別人來救贖。想要從新開始,就要靠自己跨出第一步。 「雖然這些道理我也是剛才才明白的。不過,就因為我明白了,所以現在的局勢導向我們這里了。住手吧,小菊?!?/br> 明晴再次露出微笑,這次帶著些許的疲憊與感傷,但不存在任何同情的意味。就某方面而言他和小菊或許很相像,所以他多少能了解她的感受,他也希望小菊能想清楚,放過別人也放過她自己。 「我不懂……」 小菊失神站著。有太多疑問盤旋在腦海當中,這個留著長發的男人,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傷害的男人,剛才居然為了護著自己而那么賣力搶下手槍。他或許是擔心漠誠真的會動手,但也因此保護了自己。為什么?自己明明就和他毫無關係,為什么能為了一個毫無關聯的人要做到這個地步? 「警察?」 從遠處傳來刺耳的警車鳴笛聲,小菊抱著頭瞪大雙眼嘴里不斷碎念,純冶則是站在一旁毫無動作,看來他們兩個總算是放棄抵抗了吧。 「怎么有辦法找到這里?」 沒有電話連絡的話警方根本不會發現這處深山野嶺。明晴詢問漠誠,對方也搖頭表示不曉得。 「這都要感謝這傢伙,替我們打了電話順便報路?!?/br> 雅人拖著一個人的后領進來的就把人丟在地。 對方就算被重摔在地仍舊毫不吭聲,害怕地垂下眼,不敢去看在場任何人,尤其是面對前方站著的純冶,黑衣人更是羞愧地低得額頭都快碰到地了。 看來他是純冶的手下,也就是說純冶和黑道的交情還不淺。 「沒事吧?」 雅人只是輕觸明晴的背他便吃痛地呻吟出聲,以明晴的個性來說,他應該會笑著說沒事的才對,這一次竟然連笑容也擠不出來,看來傷得不輕。 片刻,一群身穿整齊制服的警察手舉著槍衝進鐵皮屋內。漠誠見狀趕緊把明晴握在手上的微型手槍塞進自己丟在一旁的外套內,接著把外套拿給雅人。 漠誠二話不說抱起明晴往外走,他穿越有些措愣的警察們,他們紛紛閃避。漠誠現在一心只想直達抬著簡易擔架隨后而行的醫護人員,他把明晴放入擔架上,用犀利的眼神催促他們趕緊把明晴送上救護車。 漠誠回頭看了眼雅人,他們眼神交會了一下,漠誠便放心的搭上救護車。 坐上救護車的漠誠隱約又聽見幾聲鳴笛聲穿越他們。警車不斷從小路一輛輛開上山來,他們紛紛閃越急駛的救護車。漠誠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住往下闔上。 等到醒來的時候,漠誠背上的傷口已經經過縫合,血也完全止住了。他焦急地尋找明晴的身影,胡亂就掀開隔壁病床的簾子,意外發現明晴就在他旁邊,一顆懸蕩的也心終于能放下了。 「你醒了?!?/br> 雅人無聲無息地從門口走進來,他穿著皮鞋踩在地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感覺十分小心,深怕會吵醒明晴。 「他怎么樣?」 「全身多處挫傷,可能要躺在床上一陣子了,這幾天要麻煩你照顧他了。替他洗澡擦身體,不過你也有傷在身,我可以幫你代勞?!?/br> 「哼,不需要?!?/br> 雖然知道雅人是在開玩笑,但是牽扯明晴他還是不太能容忍。不過明晴已經是他的了,漠誠不擔心有人有那個能耐搶走他。 「不過,我只能再待三天?!?/br> 漠誠皺起已經定型的川字眉頭,輕撫明晴亮黑長發的動作依然是那般小心翼翼。 「工作嗎?」 「那把槍是交易的一部份,相對地我必須去歐洲執行為期一年的搜查?!?/br> 「這樣啊?!?/br> 「明晴拜託你了?!?/br> 雖然在臺灣漠誠還有朋友,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雅人是他目前最信任的人。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他發現雅人雖然嘴巴毒又愛開惹人厭的玩笑,卻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而且他能近身守護明晴,絕對是拜託的最佳人選。 「他可是我重要的模特兒,沒有你拜託我也會照顧他?!?/br> 「謝謝你為他做的一切?!?/br> 「哼,你明明一開始就巴不得一腳把我踢開?!?/br> 「哈?!?/br> 結果明晴醒來后,整整一天完全無法下床,第二天總算能坐起身來,但只能靠著輪椅行動,各方面來說都很麻煩,幸虧漠誠包辦了一切,不過他一定認為是自己應該做的。 第三天后,明晴總算能夠走路了,雖然走沒幾步就痛得需要休息,但他還是完全不把痛楚表現在臉上,似乎是恢復了那逞強的個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漠誠即將回美國執行重要工作,不能有任何牽掛。 只不過明晴越是表現出沒問題的樣子,漠誠就越是擔心。 到了傍晚,漠誠總算搭飛機離開臺灣。這一去就是一年,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了卻又分離。不過這又有什么關係,只要是家人,就一定會再團聚,明晴深信。 * 幾個月后,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透過警方傳話希望想和明晴見個面,不過被明晴婉拒了。他在美國才剛起步,打算等到一切都上軌道了,他才有那個信心來面對那個曾經傷害他和他的家人的人。 只要一想到當時自己竟然有勇氣說出那些話,明晴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要他再來一次他可能做不到,畢竟那種情況是被激發出來的。 等到他能自然面對小菊再去看她也不遲,現在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明晴接到工作前往西班牙首都,他得知漠誠現在也在此處。就算工作再忙,漠誠還是每隔幾天就會與他通電話,雖然說話的人絕大部分是他,但漠誠都有好好回應他。 兩人都趁著工作的空檔跑出來,他們約在馬德里的某區一處教堂前見面。 再走幾步明晴就會走到教堂前。 「明晴?!?/br> 熟悉的聲音,低沉渾厚又充滿魄力。 轉身,明晴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個溫度,取代了記憶,只留下守護的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