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等待
明晴像往常一樣領著心理治療師來到二樓的另一間房。 被純冶使用催眠治療也有兩三年的時間了,明晴還特地將房間改成適合進入催眠的舒適環境?,F在,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吧?他也和治療師坦言,他的癥狀已經好很多了,這次的治療也主要在評估究竟復原了多少。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br> 「這幾年真的很謝謝你。沒想到回老家掃個墓也能遇見心理治療師,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br> 「呵。那我們先開始吧?!?/br> 純冶的臉一向都掛著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笑容,然而剛才自己提起了緣分一說他卻笑得好像真的很開心。這是否代表對方也十分同意自己的話呢? 不過他認為純冶不是會相信緣分的那種人,他給人的感覺比較像是凡事都精明計算,講求邏輯的絕對理性。那么為什么要笑得這么開心? 明晴的精神已經進入恍惚,他一邊臆測純冶的笑容代表著什么,一邊進入潛意識如夢境中的世界里。 在那里,時間的概念變得不再那么重要,至少明晴是這么認為的。因為在他醒來之后,他完全沒意識到時間到底過了多久了。 「你們……」 除了純冶之外,還有另一個人翹腳坐在一張粉色系的貴妃椅上。 咦?明晴可不記得自己房間什么時候多了張貴妃椅。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經不在自己的房間里了。 定睛一看,明晴確實不在自己的房間里,這里一片的純白給人一種置身在醫院里的感覺。不對,更像是在精神病院,那種把病人與世界隔絕起來窒息的封閉感。 他想起身,卻發現自己被牢牢綁在一張手術用的擔架上。大概是故意把擔架上原有的軟墊給拿掉,導致他現在整個人直接躺在冷吱吱的不銹鋼鋼板上,全身都被凍得直發起抖來。幸虧他們還多少有點良心,沒有剝去他的衣服,不過讓自己冷死,應該也不是他們主要的目的。 坐在貴妃椅上的女人見明晴有了掙扎的跡象,總算是把停留在一張相片的目光移到明晴身上。她正眼瞧著他,明晴總算是看清那女人的樣貌。 屏住呼吸,明晴任憑自己微張著嘴的蠢樣落盡他們眼里。那女人的相貌精緻非凡,帶著一雙會勾人的深棕色鳳眼,堅挺的鼻配上豐厚且線條柔軟的嘴唇,彷彿只要雙脣一啟,就會散出甜美的香氣。 只可惜,這樣的美貌只有一半,女人刻意用紅色波浪捲發遮住的另一半邊,似乎被火燒過,臉皮皺的糾結在一起,形成粗糙暗沉的表面,感覺像是老了將近七十歲,卻又不是人類年老后會有的樣貌。 「驚訝嗎?每個人看到我都是這個表情?!?/br> 女人輕啟豐唇,然而只有一邊會動,另一邊就像被黏住似地張不開來。 「你們把我抓來這里有什么目的?」 明晴避開了紅發女的提問,他把目光對準純冶,露出一臉遭到背叛的不甘心。 「純冶說你平常話很多的,怎么不回答我的問題?這樣吧,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也回答你一個問題,一直到漠誠來的為止,如何?」 見純冶笑而不語,看來是把說話權全都交給那紅發女了。至于紅發女堅持要明晴回答剛才的問題,明晴也沒有說不的權力。 「會覺得驚訝是一定的嘛,但我不會因為這樣就對你有任何偏見,不然,我不就和那些小時候只因為我留長發而欺負我的同學一樣糟糕了嗎?」 「這么說來,你小時候也過得很辛苦呢?!?/br> 「對啊,不過多虧了漠誠,只有他肯出手幫我,所以我們成了最好的朋友?!?/br> 紅發女原本閃著光采的眼眸在聽到漠誠的名字后黯淡了下來,甚至撇過臉去。純冶像是在安慰紅發女般輕柔地撫摸她的長發,然后抽出她手中的相片丟到一旁。 趁著他們兩個人沉浸在悲傷的世界里,明晴扭動一下被皮帶緊束縛住的手腕,看看是不是有機會能夠掙脫。因為被毫無彈性的黑色皮帶綁住,就算只是稍微轉動一下,明晴的手腕也在瞬間被磨去一層皮。他不死心地繼續拉扯,破皮的地方已經紅腫,如果再繼續下去不久之后應該就會冒出一滴滴的血珠。 「別白費力氣了?!?/br> 純冶閉著雙眼,下巴抵在紅發女人頭頂上,繼續撫摸深紅色的波浪,卻也不忘提醒明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毫無用處的。 「是你們,害死我爸爸的嗎?」 對方那無所謂的態度,使得明晴原本還能冷靜面對得心情瞬間崩解爆發。 那紅發女,一看就知道是有過什么悲慘的遭遇,而且還和漠誠有關。但是純冶,他擺明就是為了幫紅發女復仇,不惜任何代價甚至做出傷害毫無牽連的無辜之人,也要達成目的。 真虧自己以前還如此信任他,明晴覺得自己這雙眼睛真得該拿下來洗一洗了! 「你爸爸?我沒有爸爸,不懂你的痛苦??梢愿嬖V我你當時是用什么心情面對他的死亡的嗎?」 「你……」 一股氣憋在胸口里吐不出來,明晴頓時不知道該說什么。紅發女的表情像個才三歲大的小女娃,瞪著大大的鳳眼,問著她內心的一百個為什么。 「說吧,小菊姊在等你?!?/br> 純冶回到他原本的位置,像個守衛似的站在紅發女的側邊。 「小菊姊?」 明晴尋思著,看來這是紅發女的名字。 明晴看了眼小菊,又移向純冶那面無表情的蒼白臉龐。錯了,他剛才想得都錯了,那個不惜代價傷害旁人的人不是純冶,是小菊。純冶只是聽命行事,只是小菊的魁儡。 因為缺少了各種情感,所以就算做出傷害他人的事,也不會有任何感覺,這就是小菊。 「你問我當時的心情?那是你無法體會的,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知道,就像我不明白你被火紋身的心情一樣?!?/br>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沉嗓音來到嘴邊卻被尖銳給取代,極大反差的音調讓明晴打從心底感受到小菊內心的矛盾。小菊笑得癲狂,身體止不住拼命抖動,那被火燒傷的半邊臉頰更顯扭曲。 「你說的對,這是被叫做『母親』的人用的。那對于她的死,我又該用什么心情去面對呢?傷心?還是開心?」 明晴沉默不語,他也不再隨著小菊的言語而波動。他望著潔白的天花板,突然聽到一道聲響。 「有人來了?!?/br> 「不會吧?不是有十個小弟在外守著嗎?」 「為了心愛的人,就算有一百個人他也會從那扇門走進來。因為,那就是漠誠?!?/br> 「漠誠!」 明晴忍不住放聲大喊,他正對面的門緩緩被推開,發出震耳欲聾的「咿呀」聲。 白色的大門一開,從外面走出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