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緊迫
* 從臺北監獄被一群獄警目送出來,這一趟來得十分值得。漠誠從十幾年前襲擊明晴家的兩個強盜犯口中得到不少情報,據他所知,如果不是犯人聽聞自己即將被執行死刑,恐怕也不會放下一切跟他透漏這么多消息。 隨著休假的日子一天一天減少,漠誠身在美國總部的頭頭隨時可能會招喚他回去相談合約是否續約的問題。 臺灣十一月的天氣和美國實在差太多了,那邊現在大概連呼出的氣息都是看得見的白色;而臺灣,看他現在穿得薄t就知道天氣一定不怎么冷。 腳步必須加快,等那些檢察官緩慢地進行搜查后逮捕犯人他都回美國去了。這件事非得在他還在臺灣的時候就了結,不然他無法放心留明晴一個人在這么危險的地方生活。 雖然明晴現在也與他不在身邊一個人生活的時候沒兩樣,但原本就該是這樣。漠誠根本沒打算出現在明晴的眼前,如果不是汪珦愛突然攻擊明晴,他也不會衝出來阻擋,讓明晴知道他回臺灣了。 現在他依然會默默守在明晴身后,跟原先計畫好的一樣。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幕后主使者的目標根本不是他心系的明晴。他怎么會沒想到呢?所有攻擊都是因為自己回國才開始的。 縱使悔恨交加也于事無補,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離明晴遠遠地,然后盡快找出主使者,送進監獄。 剛才用電話隔著玻璃窗面對面探監的兩名強盜犯,他們雖然已有悔意,卻還是彌補不了自身所犯的過錯。有不少性命葬送在他們手中,所以至少在最后,他們向漠誠坦承他們所知道的任何事,希望能求得心理上的平靜與救贖。 他們會的,漠誠相信。 但,那個幕后黑手,他利用了人心的貪婪的和渴求替自己完成自己不想親自下手的事情。這種卑劣又冷酷的行為,如果被他逮到,漠誠保證絕對要讓他付出代價。 從剛才得到的線索可以想到,幕后主使者對他十分憎恨,甚至不惜傷害他視為最重要的人來打擊他,就為了將最劇烈的痛楚施加在他身上。另外,對方不是黑幫分子,卻能夠教唆幫派集團有一定影響力的人替他做事,自己卻仍舊置身事外。 到底是誰?孤兒院里和他同期的孩子,或者是他忽略的其他人,是誰這般恨他恨之入骨,卻又讓他完全察覺不出來? 不對,往另一個方向想,察覺不到對方是自己本身的問題,對方想讓他察覺,所以才傷害明晴給他一個深刻印象。這就像是在控訴他說:「你再不發現我,我就繼續傷害你所愛的人?!?/br> 這樣的心態給人一種女孩子在耍脾氣的感覺。漠誠緊急煞車,一個女學生低著頭滑手機走過馬路,他猛按喇叭,嚇了對方一跳。漠誠被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沒理會繼續上路。 女人…… 下一個地點是孤兒院前院長的自宅。漠誠不確定幾年前登記的住宅地址是否還正確。他希望是對的,不然又得花時間調查。 漠誠把車子停好,往一棟屋齡起碼也有二十年的舊公寓內前進。 銀灰色的金屬鐵門一開,院長幾乎立刻就認出漠誠,即使在她任期內照顧過起碼有快一百個孩子,然而漠誠那一天到晚都面無表情的臉龐,卻是令人想忘也忘不掉的。 「啊……好久沒有孩子來看過我了,快進來、快進來?!?/br> 院長如今已經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嬸了,她仍舊是帶著一那副充滿知性的細框眼鏡,幾十年來都沒換過。 漠誠覺得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在孤兒院時的他因為總是不說話所以交不到什么朋友,所以大人都比較關注他。他和大人在一起的時間甚至比和同期的小孩子一起玩還來得久。 其中又只有院長能耐得住性子不斷和他說話,其他人都是嫌他話太少,無法繼續交談下去所以打發他。只有院長會陪他看他最喜歡的書─介紹全世界自然景點的圖書。 院長請他進入客廳,有兩個約莫五歲的小男孩坐在地上玩積木玩具。院長說那是他的孫子,是兩個喜歡創造東西的聰明小孩。 院長問了漠誠的近況,他們聊了一些以前的事,然后才進入主題。 「你想知道…和你同期的那些孩子后來都怎么了嗎?唉呀,我怎么可能會知道全部的孩子,如果只有特定幾個或許還有聽說,還要看你想知道的是誰,有沒有在我聽說的人里面?!?/br> 「汪珦愛?!?/br> 「那孩子,她好像是你離開不久才來的,你認識她?」 漠誠不打算對院長透露太多訊息,他也擔心麻煩會不會就此找上院長。 「最近的新聞?!?/br> 「喔,那件事。唉,那孩子我沒什么印象,她和你一樣很安靜,但你是引人注目地孤僻。原諒我這樣說你,哈哈。她則是幾乎像空氣一樣,讓人很難注意到?!?/br> 漠誠又說了幾個他印象中老是看他不順眼喜歡欺負他的女孩,不過他通常都不予理會,結果她們只能在原地生悶氣。 「她們,好幾年前剛好有一起過來拜訪我。嗯……看起來是都過的不錯,就算有的人后來家道中落,也都有在好好工作。她們都變得很成熟了,還要我說如果遇到你,要為當年欺負你的事說聲對不起呢?!?/br> 「嗯?!?/br> 漠誠閉上雙眼,他心中忽然浮現一個名字,但他立刻將之排除。 不可能是她,她對他就像對待親弟弟一般關心,她對孤兒院里比她小的孩子都是這樣。她很善良,又富有同情心,所以才會關心比自己還要弱小的孩子,而不是加以欺負。 那樣的人不可能會是唆使黑道份子傷害他人的人,他不該對她起任何疑心的。 但,基于關心對方的近況,漠誠還是問了:「小菊,她現在過得如何?」 院長張口欲言又止,她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玩積木的兩個孫子,把其中一個可能年紀稍長個一兩歲的孩子叫喚過來,要他替他們倒杯水。 接過水后,院長沒有立刻喝,她把水放在桌上,開始語重心長地回答漠誠剛才的問題。 「白菊那個可憐的孩子,唉?!?/br> 「她怎么了?」 漠誠想起小菊總是帶著笑容的臉,他回想那天小菊原本有機會能夠被收養,如果不是自己堅持救爬上樹頂卻下不來得小貓,小菊也不會錯失這個難得的機會。 「你還記得吧。畢竟年紀越大的孩子越不容易被收養,當初得知有人想要收養那孩子所有人都很替她高興。而你就是最興奮的人,雖然也很捨不得?!?/br> 「一輩子忘不了?!?/br> 「那時候人都到齊了,雖然小菊很緊張,但是和你養父母會面的過程很順利。結果后來有其他孩子急急忙忙地衝進來說你爬上樹卻下不來,搞得我差點心臟病發嚇死?!?/br> 院長用一臉夸張的表情形容那次的意外。但其實漠誠并非下不來,只是一隻手抱著小貓攀爬比較不便,所以動作變得很慢,但確實有好幾次都因差點抓不穩而弄傷手腳,幸好最后他和小貓都安然無恙。 「好在最后你的養父有上去先抱小貓下來,不然這一摔可不得了?!?/br> 院長拍拍漠誠的手,就像當初一樣。 雖然事后被念得臭頭,但所有人都很肯定漠誠救小貓的舉動。就連原本與小菊會面的那對夫妻,也因為看見漠誠拯救小生命,進而對他產生收養的意愿。 但他記得,后來小菊也被另一位夫妻給收養了,而且她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那對夫妻后來離婚了?!?/br> 「什么?」 「唉,我也是湊巧知道的。小菊被那對夫妻收養沒多久,我偶然在路上遇到了小菊的養父,他手里只牽著小菊的弟弟,不見小菊和他妻子,結果才知道原來他們離婚了。弟弟跟他;小菊則跟他妻子?!?/br> 「小菊現在如何?」 一股不安在心中浮現,漠誠只希望不是他想得那樣。 「沒有消息。后來我去拜訪過小菊家幾次,都見她身上帶傷,雖然她都說那是她自己不小心弄傷的,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br> 「她母親……」 院長點點頭,她眼眶有些泛紅。 「后來再去拜訪,嗯…好像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小菊也十九二十歲了吧。她們家那時已經賣給別人了,我問了新的屋主,是說小菊的母親好像因為缺錢花用把房子賣了,之后我就沒有她的消息了?!?/br> 「希望她現在有好好過生活?!?/br> 院長再最后又補上了這么一句。 「小菊她,恨我吧?!?/br> 漠誠望著窗外灰冷的天空,就像此刻內心彌漫一股掃不去的陰霾。 「你怎么會這么想?這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你養父母的選擇,這怪不了他人的。小菊是這么善良的孩子,她也不會這么想的?!?/br> 漠誠望進院長的雙眼,發現院長是真心這么認為。 「嗯?!?/br> 一股信心被喚起,小菊燦爛的笑容不是那么容易就會抹煞的。漠誠又想起其他人,而院長把她知道的都告訴他,也不問原由。 最后,院長在漠誠離開前突然冒出一句話。她說:「珦愛她很崇拜小菊,老是一屁股跟在她身后,不過這里的孩子大多都是這樣的?!?/br> 漠誠點點頭。 離開的時候,漠誠發現地上的積木已經被兩個男孩堆疊形成一間房子。男孩們說那是他們的家,很溫暖的家。 爬樓梯下樓的同時,漠誠不斷咀嚼著男孩們的話─溫暖的家。 他好想見明晴一面,有了他,漠誠這個家才能算是完整的。 口袋一個震動,是有人傳簡訊給他。漠誠的手機是舊式手機,他一向不喜歡那些沒實際存在的按鍵讓他觸碰的感覺,那讓他覺得不踏實。所以除非必要,否則他不會換觸控的。 他掀開手機,是在美國的上司傳來的訊息,詳情要他看電腦上的信件??磥砗秃霞s有關,他必須加緊搜查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