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花生
向陽小學校門上的大喇叭放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幾個坐在前排的男女青年們頓時手舞足蹈,拍著掌唱了起來,氣氛極其熱鬧。 小孩子扶著長條板凳在人群里穿梭,跑得腦袋冒熱氣,哈哈的笑聲不絕于耳。 文家姐弟是騎著三輪車來的,比旁人來得更早些,早已經占好了中間最好的位置。 三條長板凳放下去,文彩霞把蓋著紅布的籮筐放到凳子上,自己在一旁看著。文晚霞把三輪車停在了邊上,自己干脆坐在了三輪車里面,不時探頭看來時的路。 何芝蘭還沒發現文家姐弟呢,文晚霞就先發現她了,忙招手扯著嗓子喊道:“芝蘭姐!這邊!往這邊!” 人群攢動,何芝蘭也擺擺手示意自己看到了。 七大姑八大姨靠著腿腳走路來得晚了些的,只能坐在后排。有幾個老人家提著小板凳硬往前擠,周邊都是認識的鄉里鄉親,一瞧著是自己個人出了五服的親戚老人,那也只能抱怨著給挪了點兒空地讓老人坐下。 大喇叭的歌聲總算停了下來,電影放起了字幕,正是要開場的時候,擠到前面的幾個老人開始大聲吆喝了起來,寶兒俊俊兒狗蛋兒的小名此起彼伏,好幾個小孩子扯著嗓子回應,然后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青春似火》四個大字飄了出來,男女聲合唱響了起來,眾人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有幾個知青慢了一拍跟唱道:“誓把青春獻給黨,要讓江山萬年紅,我們的青春像火一樣紅!” 鋼鐵廠的樣貌一展現出來,常年在地里刨食兒的村民們登時瞪大了眼睛,好幾個在竊竊私語,說到以前村里公社大煉鋼鐵,和這電影里一比,那完全就是在胡鬧啊,怪不得最后沒成功。 有那眼比天高的年紀小的知青聽到幾句,連忙轉過身去和自己的同伴說起了笑話,說以前那老農想皇帝怎么過日子,皇帝肯定有金鋤頭,每天白面饃饃吃不完,說著說著又唱了兩句《下陳州》,山東話一出來“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卷大蔥?!?,幾個知青頓時笑倒在一起。 憨厚老實的村民沒聽出來是在嘲笑他們,反而從口袋里掏出自己家種了曬好的地瓜干,給周圍孩子分著吃,還拿了幾片給那幾個年紀小的知青,起頭嘲笑老農的小知青一下臉紅了,沒好意思去接,沒成想人家硬塞給他,還來一句:“唱得好聽咧小子!” 小知青的臉紅透了。 這邊分著地瓜干,那邊也分起了蔥油餅,幾個大姨合起來弄得白面和炸豬油做的蔥油餅,賣相好,吃起來也好。這年頭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兒,蔥油餅那點兒油味兒勾得人心癢癢,知青們先是按耐不住,有家庭條件好的,家里常寄來毛票的,先趕著掏錢買了兩片兒蔥油餅,吃到嘴里,香得舌頭都差點咬掉,唇上全是油脂,晶晶亮,誘人極了。 旁邊幾對別村趕來看電影的新婚夫妻,也忍不住掏出毛票子去換蔥油餅。 小豆子聞到香味,拉著二嫂子非要去買,一問價錢,二嫂子扭頭就走,小豆子不干了,坐到地上哇哇大哭了起來。 “嗨你這小子,家里飯都吃好了才來!”二嫂子不住口地責怪小豆子。 這時候,何芝蘭把紅布一掀開,醉人的rou香味飄了出去,她把帶來的報紙卷好,抓了一小把放進去,然后遞給地上撒潑打滾的小豆子道:“吃吃鹽水花生!” 二嫂子正要推脫,小豆子卻是眼疾手快,忙一抓那報紙包著的鹽水花生,小臟手往里一懟,先撿了兩片薄薄的臘rou,放到嘴里打著哭嗝吃了起來,一邊嚼一邊驚喜地喊道:“媽!有rou咧!有rou在里有咧!” 他這一聲不大不小,周圍些人都聽到了,大人還沒什么動作,小孩子卻是一股腦兒的擠了過來。 吃rou在這個時期那就是過年,平常連油水都吃不了多少的,更別提rou了。 一群小孩子眼巴巴地看過來,二嫂子人聰明伶俐,連忙開口問道:“唉,這一把子我給你多少嘛!不能白白吃的么!” “本來是自己帶來吃的,也沒想著……”何芝蘭話還沒說完,二嫂子立刻接過去。 “不行不行!這都是好rou咧!”二嫂子從口袋里往外掏出一塊包裹得緊緊的手帕,一層一層打開來是一點兒毛票子。 本來計劃是讓文彩霞接何芝蘭的話,順理成章去賣,沒想到二嫂子這么上道,一來一回的有幾個孩子趕緊先跑回去找父母了。 生意就這么開張了。 鹽水花生是看電影時常有的,和地瓜干一樣兒的大都是自己帶來吃的,偶爾分給旁人,也沒什么稀奇的,但是這次何芝蘭的鹽水花生那可是有rou的,自己家帶的鹽水花生一下子就沒了味道,不管大人小孩子都忍不住去看何芝蘭那一籮筐的臘rou炒花生。 月上中天,電影也放到劇情稍微緩下來的時候。 大家伙兒吃吃喝喝說說笑笑,何芝蘭那一籮筐的花生也差不多快賣完了。 沉玉樹坐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沒想到自己小媳婦兒居然賣起了花生,雖然他覺得不妥,但是看何芝蘭收毛票子時候那小財迷的樣兒,又覺得挺可愛的,于是便也沒說什么。 沉家不缺錢,沉玉樹更是對生活品質沒什么要求的人,所以從來沒動過要去賺錢這個念頭。 更何況這個特殊的時期,家里多養起幾只雞鴨都是在撬社會主義的墻角,大帽子往上一扣,有心人想整你,還不是想怎么整就怎么整。 何芝蘭把紅布一蓋,轉過頭來對著沉玉樹小聲道:“我想去廁所?!?/br> 村上的廁所都是旱廁,臟得很,何芝蘭每次去廁所都被熏個半天,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掉下去,每次都是一定要人陪才行。 文彩霞得在這看著生意,她只能求助自己的老公了。 沉玉樹跟著她,從人群中走過去,幾個坐在后面的不免抱怨了起來,這個男同志怎么這么高,站起來都快頂天了似的! 向陽小學到底是幾個村子一起掏錢修的,又是公家派人來設計的,廁所比村上的旱廁要好多了,分隔間的大廁所,一溜兒看過去,用水泥墻分得一格一格的,學生們也勤打掃,干凈多了。 何芝蘭走了幾步,選了個最干凈的隔間,進去上廁所。 她正上著廁所,就聽到嗚嗚的聲音從廁所最里面傳過來。 附近靠山,常有迷了路的動物跑下山,野鹿野兔啥的還行,最怕遇到兇猛的野豬,或是豺狼類的食rou動物,曾經就有村上的小嬰孩被野豺叼去吃了。 想到這里,何芝蘭一陣后怕,忙收拾好自己準備往外走。 誰知道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一聲不輕不重地憤怒嗚嗚聲。 好像在喊“臭流氓!”。 何芝蘭不確定自己聽沒聽對,一下子緊張了起來,想回去喊沉玉樹,但是這種事情,一分一秒都耽擱不得,要是像她自己之前一樣,被人一圍觀,這么個好姑娘的名聲就沒了。 她提心吊膽的,覺得自己沒聽錯,一下大邁步往里走,一邊走一邊看四周有沒有什么趁手的武器。 向陽小學的男女廁所坐北朝南,建得特別寬大,何芝蘭越往里走,心里越怕,眼瞧見墻角的糞舀子,忙抓住那木桿,壯著膽兒喊了一聲:“誰??!” 嗚嗚的聲音頓時大了起來。 隨即又是幾聲悶響,何芝蘭抓緊木桿,再往里走。 廁所最里面居然是一塊兒大空地,用圍墻圍起來,種著不少蔬菜瓜果,還有一爬藤的葡萄的架子,架子底下是個被壓倒在地上的女青年,幾個男人扯著她的頭發,其中一個正掏出了子孫根,要去扒女青年的褲子。 何芝蘭嚇得大叫,手上的糞舀子也朝那幾個男人砸去。 臭氣熏天的糞舀子砸了過去,幾個男人都趕忙往邊上跑著讓開,壓著女青年要扒她褲子的男人,自己褲子都來不及提起來,連滾帶爬地往邊上讓。 女青年的嘴被用布塊堵住了,雙手雙腳也被綁起來了,頭發亂糟糟的滿臉淚水,嗚嗚地叫著。 何芝蘭用的力氣大了些,糞舀子直接砸到了一個男人的腳上,疼得他大叫。 “你別怕!”何芝蘭不知道是在安慰女青年,還是在安慰自己,她上手先去扯那布塊,再去解綁手腳上的繩子。 布塊一扯下來,高素珍的嘴巴都合不攏,勉強說了句:“你!你別喊人!” 何芝蘭沒聽她說話,等把她腳上的繩子先解開后,那幾個男的湊過來了。 “嗨來了個更漂亮的!”其中一個男的猥瑣道。 另一個男的卻覺得情況不對,道:“這個女的好像帶老公來的,人不會在門口等著吧?” 猥瑣男道:“你怕啥,怕她喊?她敢喊嗎?”,這樣說著,他就上手來抓何芝蘭,誰知道何芝蘭站起來一腳踢向他命根子。 正中靶心,疼得猥瑣男蹲下身子直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