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老師
剛入秋還是有些熱,日頭也是明晃晃的照人眼睛。 肖桂香自從入了廚房做知青小食堂,就偷偷藏了不少白面rou菜,攢了一段時間后,就拿起來一塊兒去城里黑市賣。她早先去過了一次鄉鎮,都是熟臉兒,才想著去遠一點兒的城里,每次都是后半夜兒就要起來走著趕路去,等早市賣得差不多再搭車回來,都是日頭正足的時候從田埂里往回走。 日頭曬得她渾身燥癢,心里想著早該在黑市上買一把蕾絲傘的。那黑市里來來往往的姑娘婦人,都洋氣得很,沒雨也打把傘,她剛開始不知道還笑人家傻,開了口卻被隔壁賣包子的嘲笑,自個兒確實是沒見過世面,原來這是擋太陽用的傘。 不過肖桂香是個膽小兒怕事的,那把蕾絲傘她再想買,都不敢買回來,打起來多扎眼啊。 可現在被太陽毒曬著,她又想起那把蕾絲傘了,想著想著,她從懷里掏出來一個玉蘭花樣式的銀簪子,陽光一照,銀燦燦的,漂亮得很,肖桂香摸著銀簪子,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寶貝得很。 知青下鄉,少有打扮的漂漂亮亮,洋里洋氣的,何芝蘭就是那個少有的人。 一把子黑發在腦后面挽了發髻,玉蘭花銀簪子就斜斜地插進去,一顆小小的珍珠從簪子上垂下來,隨著何芝蘭說話動作一晃一晃的,銀燦燦的扎人眼睛。 肖桂香哪里見過這種樣式兒的打扮,心里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等不了幾日,忍不住悄悄下手想把那簪子偷了,誰承想那何芝蘭對這簪子要緊的很,一丟立刻發起了大小姐脾氣,哭哭鬧鬧得把整個知青院差點掀了個底朝天。 肖桂香怕死了,只好把簪子又給還回去,心里到底還是舍不得,就把珍珠偷下來了,把簪子扔到角落里,最后在眾人面前裝作不小心找到,還順勢責怪何芝蘭自己不當心。 何芝蘭本來脾氣就不好,看人都是兩只眼睛朝天上看,經歷了這丟簪子事件后,她更是對知青院里的人沒一個好臉色,看誰都像看賊似的。 后來何芝蘭發生那檔子事,肖桂香沒注意別的,就注意何芝蘭自從那檔子事后,再都沒把過頭發,那簪子也不見了。肖桂香人不大聰明,但是偷東西是個好手,趁著沒人注意,在知青院里尋摸了好幾回,總算是讓她找到了,居然在張秀芬的被窩里。 肖桂香從口袋里掏出那顆圓滾滾的珍珠,對著簪子比比劃劃,那根銀鏈子她前段時間手里緊,悄悄賣了出去,這會兒有了錢又想著怎么買回來才好呢,黑市里的銀鏈子都太貴了,便宜點兒的她也不敢信是不是真的銀鏈子,這么個好簪子,怎么都得配個好鏈子。等她回城了,也打扮起來挽個頭發,洋里洋氣,怪水靈的,她心里越想越美,嘴上哼起了歌,把珍珠放回口袋,把簪子隨意往油膩膩的發間一插,學著何芝蘭的樣子,一下昂首挺胸,翻了個白眼,趾高氣揚地大步走了起來。 還沒等她美得回過神來呢,突然聽得一陣轟隆隆,由遠及近,伴隨著一聲聲呼喊。 “咦!快跑!咦快跑咧!” 肖桂香抬頭一看,一架大牛車瘋了似得往過來撞,她嚇得六神無主,腿也不聽使喚,哆哆嗦嗦得還站在原地。那牛能有一人半高,跑起來全是腱子rou,結實得很,等肖桂香反應過來跑路,半晃蕩的牛車也呼啦一聲撞到了她跟前。 好在肖桂香瘦小,整個人一縮,硬是從牛蹄子下面逃了個命。 牛身上綁得架子也沖散了,牛車上的大爺死死扒住架子木,才沒被甩下去。 車架砸到地上,塵土飛揚,肖桂香咳嗽起來,用手在面前擺動扇開嗆人口鼻的塵土,在塵土后面卻看到一個長相精神的男青年,帶著金絲邊框眼鏡,整個人斯斯文文的,正在將車里的大爺扶起來。 肖桂香眼睛都看直了,濃眉大眼,正是時下里最流行的帥哥。 男青年把大爺扶起來后,又連忙對著肖桂香道:“同志,你沒事吧?” 肖桂香傻里傻氣地點點頭道:“沒事?!?/br> 男青年看她傻傻的,又是點頭,又是嘴里說沒事,還是走上前來把肖桂香拉了起來,道:“真是不好意思,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來大槐村小學當語文老師的,我叫趙濤?!?/br> 肖桂香楞楞地道:“大槐村小學在后面,你走過頭了,再往下去就是董河村了?!?/br> “沒走過頭,同志,謝謝你的提醒,我東西都放好了,這會兒是要去董河村看望我一個朋友?!壁w濤撓撓腦袋,有點不好意思道,“這位同志你也是去董河村嗎?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我的朋友?!?/br> 肖桂香覺得他帥,越看他越覺得眼熟,也沒仔細聽他說話,自己個兒突然叫了起來道:“我想起來了,你長得像那個那個電影沸騰的群山里的那個男主角,焦昆!” 趙濤更加不好意思了,大爺從背后的車架里顫顫巍巍站起來道:“長得像玉皇大帝都沒用,教你把牛車,你是把俺牛車直接把到天上去了?!?/br> 那頭牛沒人控制,倒是也沒跑多遠,到了河埂子上自顧自地吃起了草。 肖桂香抬眼一看就能看到,她在董河村待了這些年,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又想著在帥哥面前表現表現,當即對著大爺道:“喊啥喊嘛,我來把牛,”然后又抬頭看向趙濤,含情脈脈道,“趙同志,我也是知青下鄉,我是董河村的肖桂香?!?/br> 說著話,她學著何芝蘭經常有的動作,把邊上一縷頭發往耳后擼了擼,自以為風情萬種,搖頭擺尾地去了河埂上牽牛。 趙濤看她頭發油膩膩的,心想知青生活真的同信上寫的一樣,確實苦。 牛牽了回來,還得把車架套上去,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的,等都弄得差不多了,肖桂香往車架子上一坐,回頭又是含情脈脈的一眼,然后又是擼頭發,擼著擼著突然想起一件事,臉色登時一變。 趙濤連忙問候:“肖同志,怎么了?” 肖桂香結結巴巴地道:“我那,我的,我自己個兒頭上的銀發簪不見了?!?/br> “我來幫忙找?!壁w濤自告奮勇,當即下車四處查找了起來。 好在太陽大,日照足,什么都是分分明明的,趙濤在那田埂的雜草堆里找到了那根簪子。 他一拿到手,先是“咦”了一聲,然后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向了肖桂香。 肖桂香見他看自己,滿以為是自己的品味高尚震撼住了趙濤,于是再次昂首挺胸,學著何芝蘭的樣子道:“玉蘭花開年年色,我就喜歡這玉蘭花開的樣子?!?/br> 本來她不賣弄這一下還好,這半句詞一出口,趙濤的臉色更是變了又變,像是生氣又像是委屈,道:“這根簪子是你朋友送你的?” 肖桂香點點頭又搖搖頭,見趙濤語氣不好,不懂得為什么,趕忙先把自己簪子搶回來,裝回懷里。她說不出這根簪子的來歷,連忙轉移話題道:“趙同志,你說你去董河村看朋友,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趙濤有點兒生氣道:“不想去了?!?/br> 坐在車架上的大爺喊道:“你不去自己下去回去啊,俺是要去的,俺不能現在捎你回去?!?/br> 秋忙還沒開始,庫房里的活兒也不多,何芝蘭百無聊懶的坐在凳子上,拿著發的紙筆開始畫漫畫,她大學專業是藝術設計,畫漫畫也是有模有樣的,畫了一小段兒Q版兒童漫畫,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然后又開始畫蝙蝠俠,畫著畫著,突然起了個壞心眼兒,把蝙蝠俠的臉全換成了沉玉樹的臉。 她自娛自樂得正開心呢,“蝙蝠俠”本人就突然出現了。 沉玉樹走路輕悄悄的,何芝蘭畫畫又很專心致志,完全沒注意有人來探班了。 等她開開心心地用兩根手指在腦袋后面比出蝙蝠俠耳朵,看著紙上的“沉玉樹版蝙蝠俠”,低沉著聲音吼了一句:“I'm the batman!” 沉玉樹適時開口疑惑道:“蘭蘭,你在干什么?” 何芝蘭嚇得差點沒背過氣去,把桌上畫得亂七八糟的紙趕緊都收起來,拿庫房表壓住,反問道:“嚇死我了,你干什么呀?” 沉玉樹叢口袋里掏出幾塊奶糖,道:“今天去開河道,知青們一起吃飯,高素珍同志為我們采購了奶糖?!?/br> 何芝蘭接過奶糖,先剝了一個放到嘴里,甜絲絲的,不由夸贊道:“哇,你們小食堂的待遇也太好了吧,我們這邊都沒有買過奶糖?!?/br> 反正自從她穿書以后,沒見小食堂的人采買過零嘴兒。 沉玉樹看她吃得開心,忍不住也跟著笑了一下,道:“還有好幾顆,慢慢吃,你喜歡吃的話,我去問問高素珍同志是在哪里買的,我買給你?!?/br> 何芝蘭伸手招招,沉玉樹乖巧的過來,還沒等她將奶糖扔到沉玉樹嘴里,他倒是先反客為主,上前親住何芝蘭的嘴,把她嘴里的奶糖搶了過來,然后滿臉通紅一溜煙兒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