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難過
女人手腳伸直趴在沙發上,冬日的寒風從敞開的大門里呼呼吹入,將她露出在衣服外頭的手腳吹得冰涼。 葉與歡頭轉向背光的方向,眼睛虛焦,似乎在端詳著白石欄桿上的雕刻花樣,又像在思考什么。 身體漸漸失溫,她的感知隨著熱量一點一點地離開,留下隱隱約約的疼。 上午她一個人去山上走了一回,熟門熟路地抄近路找到母親的墳墓。 雖然很多年沒回來,或許是墓園常有人打掃,石碑前的平臺非常干凈。 她毫不在意地直接坐在大理石地板上,舉著小酒瓶絮絮叨叨。 “mama,對不起啊,這么多年沒來看你······真的不是故意不來掃墓的,只是太忙啦!你女兒現在是大明星了哦,到處跑,賺的也多,去年才剛剛結束一次巡演呢!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去美國旅游嗎?我代替你去了,也沒什么好玩的,那些白皮膚人唱歌聽多了也都習慣了,反而是那些黑人的音樂有自己的歷史,很特別······” “這幾年我碰到很多人,雖然吃過幾次虧,但是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她們教會我好多事。哦對,后面我還重新考過一回大學呢!雖然很多年沒碰了,但是也拿到畢業證啦!你不用擔心我變成文盲,更不用怕我會孤單!要知道那些男人們都迷我迷得不行!你女兒每天換著來都夠用!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綠豆糕,還有一瓶洋酒,給你嘗個鮮~”她用風衣下擺擦了擦空花瓶,將酒傾倒在里面,舉在空中晃晃,像是和誰隔著時空碰杯。 “今天太冷啦!mama再見,我下周再來看你!”喝完瓶子里剩下的,葉與歡拍了拍下擺站起,沒忘帶走花瓶,“下次不會忘帶花了!” 掃墓后回到家里,面對路微等人驚訝的神色,她很想喝酒。 細細數來,她被母親獨自留在這世間,面對社會冷暖,已有二十多年。 一直沉浸在情緒里,將禁酒的習慣拋到腦后,一瓶接著一瓶地喝。兩位助理不敢管她,只好送來些度數很低的果酒。 此刻她更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更看不到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不正常的紅色。她揚起頭,伸長手去夠放在茶幾上的酒瓶。 偏偏不巧的是,她無名指突然沒用上力氣,玻璃瓶自掌心滑落,摔碎成一片一片。 她剛探身看去,突然有雙暖烘烘的手抓住了她。轉頭看去,她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不知是天光太溫柔,模糊了她的視線,還是母親怕她一個人孤單,在她醉后的夢里給她送來了十六歲的陳宏。他跪在沙發旁,黑發凌亂,眼里是明晃晃的關心和難過。 “······陳宏?” 她模糊地叫人,聲音小到聽不清。 他自然也沒有聽見她在喊誰,只顧著檢查她的手:“葉老師!你沒事吧?”少男焦急地將她的手指翻來覆去地看,用自己的手一點點撫摸過去,確保沒有一點傷痕。 他與坐在客廳的兩位jiejie問過好,徑直上樓來找葉與歡,原本打算在門口站一會散散身上的寒氣,卻看到這么一副景象,一時急得失去分寸。 葉與歡眨了眨眼,飛快地從先前的難過里抽身而出:“沒事,只是有點累?!彼罅四笫?,想從陳禹昂掌中抽離。 只是她不知道,因為側躺時間太長,她的半邊臉上印著淺淺的痕跡,和連寒風吹出的煞白都掩蓋不住上臉的醺意交織在一起,完全破壞了她偽裝的鎮定,看起來又茫然又惹人心疼。 他快速關好陽臺門,又蹲回她對面,半靠在沙發一角,試圖用手捂熱她。 “葉老師,發生什么事了?”少男額上發絲凌亂,眼睛里只有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一邊問著,他還不忘將腳下的碎玻璃踢遠些。 她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假的笑,沒有回應,只是輕輕說道:“幫我拿瓶新的好嗎?就在門口的箱子里?!?/br> 見他呆在原地不動,剛站起來想自己去拿,卻腿腳發軟,人一歪,便倒在他懷里。 很久沒喝這么多酒的身體對酒精無法適應,她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像是被卸了發條的玩具,只能就著這個姿勢歪斜著看著少男的臉。 陳禹昂對眼下的情況有些無措,不愿再讓她喝下去,卻一時想不到該如何引開她的注意。 見葉與歡眉頭緊蹙,他更是不知該做什么,下意識手臂盡量放松肌rou,讓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他突然意識到,還有一個方法。 陳禹昂握住她的腰,輕輕地毫無壓力地搭住,她回過頭看著他。而他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不自覺地用力,指甲嵌進手心里。 “葉老師,上次好像我沒有說清楚,我喜歡你,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喜歡?!鄙倌械哪橆a憑空升起晚霞,連耳朵都染紅了,如同一朵欲放的玫瑰。 其實他不是那種被哄一哄就會自動遺忘的小孩,第一次見面和葉老師那個不明不白的親吻他一直都沒有忘記,第二回蘇凌說的不明不白的話他也一直沒想清楚,上次第叁次見面,他更是直接被葉與歡無視。 狗狗什么都記得,只是狗狗愛你。 能這樣抱著你,即使是被忽略、被拒絕都沒關系。 男孩的肩膀寬卻薄,脊背挺拔,不像是在告白,反而像是在告狀,有些呆呆的可愛。 葉與歡仰著頭,目光描摹著他的面容,罕見地出神了一刻。 也許是鋪面的風太寒冷,又或許是腰上的溫度太熾熱,她落入晶瑩剔透的眼眸里,被深情的光芒織成海所震撼。 她被無數人用這樣那樣的眼神看過,崇拜、向往、愛慕,甚至癡狂,可是多年以來,再沒有一個人能給她與面前這人同樣的感受。 她喜歡看男人為自己燃燒的樣子,喜歡他熱烈的感情,更何況他還有最合心意的相貌。 一語未發,她將手臂繞過少男的細長脖頸,按著他另一半臉頰向下壓。 少男順從地低頭,合上眼瞼。鋪天蓋地的酒意連著低迷的昏沉一股腦地鉆進他的口腔,在里面毫不憐惜地攻城掠地,奪走他每一絲氧氣。他安撫地舔著她的舌,一心一意地回應著葉與歡的親吻。 溫度逐漸上升,葉與歡動了動,換成面對面坐在他懷里的姿勢,手臂環在他脖頸上。 許久,當兩人分開時,他已近乎喘不上氣來,亮晶晶的眼里泛起一層水色。 霎時,葉與歡感覺有一團火,從突然安靜的胃里騰得升起,將她本就不清醒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