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呼一聲，因為怕掉下來，雙手攀上他的脖頸。一瞬間席浩云又坐回沙發，把周品柔穩穩地放到大腿上，手臂伸長穿過她細瘦的腰，把她攬進懷中。女朋友就坐在自己大腿上，席浩云十分滿意這個姿勢，他低頭看著眼前的小臉，緩緩說道：「我覺得這樣坐很好，你覺得呢？」

    周品柔只是把臉埋進他的肩膀，輕輕答了一聲「嗯?！?/br>
    他用環抱著她的雙手翻書?！竻顷傻脑婋m然用字淺白，情感卻很濃郁。我最喜歡他寫給孩子的〈負荷〉，有收在國文課本里那首。你知道吳晟寫過情詩嗎？」

    周品柔搖搖頭，「我知道他寫鄉土、寫孩子還有父親母親，沒想到他也寫過情詩，真有趣?！?/br>
    才說完，耳邊就傳來席浩云低緩又帶有磁性的聲音，

    「『可能我將無甚功名

    引不來掌聲榮耀你

    請相信，我的柔情

    必定一直牽引你、守護你

    漫長的此階太長、太寂寥

    請陪我，也讓我陪你

    仔仔細細的踱到盡端

    此階將更長，但不寂寥』

    這首詩叫〈階〉。吳晟自己在演講時開玩笑說過，這詩害慘了他，每次夫妻吵架，老婆就會用『請相信，我的柔情』這一句虧他?！?/br>
    周品柔好久沒有說話。

    「怎么了，不喜歡？」

    她側臉看著席浩云，眼睛溼溼的，「我很喜歡，再唸一次，這次我要看著你?！?/br>
    席浩云微笑，又唸了一次。周品柔將自己埋進他頸間，嘆了口氣，「你的聲音好好聽，真適合讀詩?！?/br>
    「喜歡的話，我可以常常讀給你聽?！?/br>
    「嗯?！?/br>
    兩人靜靜相擁，周品柔突然想到，「這本書的故事你還沒說給我聽呢，差點忘了?！?/br>
    「剛剛說的吳晟的八卦，是送書的人告訴我的。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教了我很多事。因為她我才開始讀詩，也可以說是因為她，才有了副刊風景?！?/br>
    周品柔驚訝地直起腰來，「哇，這么重要的人，送你這本書的人到底是誰??？」

    「我的家教老師芳郁姐。從小六到國二她帶了我三年，可惜大學畢業就離職了?！瓜圃频穆曇舫錆M懷念。他安靜許久，似乎沉浸在往日時光中。

    周品柔靜靜等候，沒有打斷他的思緒。

    過了一會席浩云才開口：「我爸媽很忙，小學高年級開始我就經常一個人在家，只有幫忙家務的阿月陪我?？墒撬泄ぷ饕?，個性也不十分熱絡，所以只是家里有個大人在，實在說不上來是在陪伴我?！瓜圃频难凵裼悬c黯淡?！噶昙壍臅r候，爸媽覺得應該多注意一下功課，找了芳郁姐來教我讀書。除了教我功課，她也經常跟我聊天，彼此分享了很多事情?！?/br>
    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你在書架上看到的偵探物語，就是她介紹我看的，因為這樣我才開始看漫畫。她還帶我一起看報紙副刊，讀里面的小說、散文和新詩，我們甚至還會互相討論。芳郁姐并沒有把我當成不懂事的小孩，很平等地跟我相處，她跟我分享過很多有趣的事。在此之前，我讀的都是什么偉人傳記啦，大自然小百科之類的書，因為她，我才開始閱讀各式各樣的書，也才知道書本多有趣，芳郁姐可以說是我的閱讀啟蒙老師吧?！?/br>
    周品柔看著席浩云，彷彿看到了那個雙眼閃著好奇光芒的小男孩。

    「芳郁姐讓我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如果不是她，我猜我會一直留在從小習慣的圈子里，跟我認識的許多人一樣，華復中學畢業以后到美國讀大學，然后就此定居美國，偶爾回臺灣度個假。我很感謝她打開了我的眼界，她也是我稍嫌寂寞的童年里最溫暖的記憶?！?/br>
    席浩云雖然笑著，看起來卻有些傷感。

    周品柔摸摸他的臉，希望能抹去他臉上的憂傷?！嘎犉饋矸加艚銓δ愫苤匾?，你們還有聯絡嗎？」

    席浩云搖搖頭，「前幾年還有聯絡，可惜我到美國以后就失聯了。原先的地址連絡不到，手機號碼、email也都不再使用。當時她在一所私立高中教書，后來去學校問也問不到，他們只有以前的連絡方式。啊，我忘了說，芳郁姐姓張，叫張芳郁，當我家教的時候唸i大外文系?！?/br>
    「那你有沒有從這里著手，查過她老家的地址？」

    「已經查到老家的電話地址了。老家的電話打過，沒人接?！?/br>
    「這樣啊，好可惜?！?/br>
    「最近我在考慮要不要找個時間到芳郁姐老家打探一下，鄉下地方鄰居可能彼此還有聯絡，也許問得到她到哪里去了?！?/br>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陪你去，畢竟一個大男人打聽消息人家比較會有戒心?！?/br>
    席浩云點點頭，「到時候就麻煩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