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無法割捨的牽絆》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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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我想要把奶奶的骨灰送回去?!?/br> 我安靜了很久,雙眼被手壓的有些發疼,深深呼吸了好大一口氣之后,道。 「不行?!故煜さ穆曇艋卮鹆宋业脑?。 我細想了下,還是沒把雙眼睜開?!负倘?,不用很久的,只是把奶奶的骨灰帶回臺灣而已,幾天就可以的?!?/br> 「一天都不行,你的治療就要從明天開始了,不能耽誤。奶奶的后事我爸說了,他會處理好的?!购倘恼Z氣很堅定,不容拒絕。 我終于睜開雙眼,望著禾泉強硬的眼神,下意識的環住手臂,指甲深深的嵌入。 「三天都不可以嗎?我保證一定快去快回,不浪費時間的?!?/br> 只見禾泉將唇抿的死緊,幾個跨步便到了我的面前,用力地將我環住的雙臂扯下,神情有些憤怒?!改阒滥愕氖直郜F在是怎么一回事嗎?若不是你昏倒了,醫生檢查出來,我們是不是要到你真正崩潰了那天才會知道你有抑鬱癥?」 這些無意識的動作原本只在深夜里,當我獨自一人時才會讓自己發抖著,抑制著想死的衝動。其實我真的沒有想過,在我手臂上這些傷痕會被發現,只是覺得或許自己還能堅持吧,堅持下去抵抗心底那抹黑暗,卻在奶奶離去后,徹底瓦解。 「我說不行那就是一點商量的馀地都沒有,除非,你想放棄治療?!购倘脑捴刂氐脑伊诉^來,其實,有那么一瞬間我是真的想放棄的,畢竟奶奶的離去對我來說打擊太大,可是禾泉彷彿洞悉我的想法,惡狠狠的眼神看著我,逼不得我把放棄的想法給收回。 我的治療很死板,也需要吃很多藥,thorazuine,clozaril,佳靜安定,斯諾斯等等等,最初開始的時候甚至要接受電痙攣治療,此外還要接受心理輔導。 心理醫生讓我臥床,每天都要堅持寫日記。 可是效果都很差。 后來,禾泉有天就這么站在我床邊,眼神里不再有光彩而是黯淡,然后,他輕輕地問我:「你不想好,對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潛意識里或許是這樣想的,可是我不還是配合做了治療嗎? 放松的傍晚,難熬的白晝,黑暗的黎明,生活從此再也沒有任何改變。 晚上,就著走廊的燈光,最后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那間熟悉的病房門前。猶豫了幾秒后,礙于時間已經太晚而準備打道回府。 「喬悠嗎?」 回過身,發現白衣不知何時早已看見我,他躺在病床上,看起來似乎有些虛弱?!敢灰M來坐坐?這樣講話我有點……吃力?!?/br> 我沉默了半晌,最后還是走了進去。 在奶奶那天去世以后,我已經快兩個月沒有見到白衣,明明還記得那天把他和川原留在了這間病房,如今卻沒有心思過問?;蛘邞撨@樣說,現在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我可能都不會再有那份心思了吧。 白衣的臉龐忽然有些瘦削,笑起來有雙笑眼底下如今卻滿是疲倦的陰影。只是看著白衣笑的時候,才依稀可以看出原先應有的活力。 「你為什么不睡覺?」白衣問我,帶些好奇。 「……那么你為什么不睡覺?」我的語氣刻板而無起伏,但顯然白衣似乎不介意我的改變。 他的臉上依舊是我記憶中溫暖的笑容,但這次卻清澈又落寞,他的手貼上左胸口:「我怕。怕睡著了,它就不動了?!?/br> 「白衣你……」是不是病情發生了變數? 「抱歉我騙了你?!拱滓聹販氐恼f著,眼底帶著抱歉?!冈谖艺J識你之前,我的生命本就剩下不多,我的腦袋里是顆惡性的腫瘤,手術的成功機率微乎其微,而最近……我想,日子快到了吧?!?/br> 我喉嚨一哽,雙手緊握成拳,心底一瞬間充滿苦澀與難過,最后卻化成了憤怒。 「死了不是很好嗎?!刮业恼Z調平而毫無感情,陳訴我自己目前的想法。 我多希望,能夠睡去就再也睜不開眼,不用對著無盡的黑夜楞楞發呆。不用在綿長而毫無意義的時間里呆坐和傻站。 「不好?!拱滓碌男ρ蹖ι衔仪謇涞暮陧??!敢稽c都不好?!?/br> 「活著有什么好?」以前的我可能還會努力找出那個原因,可是那前提是奶奶還在。奶奶不在了,我想不出來,問的有些茫然困惑。 「活著,」白衣瘦長的手指碰了下放在一旁的護身符,綻開了溫柔縹緲的笑容,似乎是想到了讓他很開心的人?!妇涂梢钥匆娝也恍腋??!?/br> 我隨著他的動作看向護身符,一開始只是覺得那護身符有些眼熟,最后才無意間想起川原身上似乎也有那么一個一模一樣的護身符。 「可是,我活著,她卻死了,看不看得見幸福,對現在的我來說似乎沒有那么重要了?!沟厥栈匾暰€。 「那么,就再找一個理由讓自己活下去吧?!拱滓滦χf。 「喬悠,你的時間還那么多,未來、人生還有很多正等著你去挑戰,如果你這時候就放棄了,那就是個人生徹底的輸家?!?/br> 我靜下了一會兒:「那天,你和川原最后怎么樣了?」 白衣靜默了幾秒,淡淡一笑:「我還是勸她別再找我了?!?/br> 「我剩下的時間是那么的少,我不想要她看見我被病痛折磨的模樣,她已經因為那件事情而痛苦了那么久,我實在是不希望她又為了我的離去而掉眼淚。喬悠,我撐不過這禮拜了……」 白衣輕輕地說著,關于死亡的到來,他彷彿云淡風輕的訴說著自己即將離去的事實,在他縹緲的笑容下我終于有了些反應,紅了眼眶。 「你騙人,你怎么可能不會撐過這禮拜?」右手快速的抹去快掉下的眼淚,倔強的看著白衣。 白衣只是無奈的笑著,輕搖頭:「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我們人本來就應該經歷生老病死,而我的生命只是比較早結束而已,所以喬悠,不要難過?!?/br> 怎么可能不難過! 我靜靜的站著,靜靜地轉身,環顧病房里的燈光,陰暗埋進了每個角落。我哭了,咬著牙,白衣只看得見我雙肩不明的聳動。 「喬悠,你能不能,幫我看她幸不幸福?」白衣的語調輕快,卻隱藏不住語氣底下的苦澀與難過,我背對著他,彷彿能想像著此刻的白衣也是一如往常的笑著,笑的——很不誠懇。 * 我開始接受了治療,禾泉和阿姨叔叔他們明顯都覺得我變得積極了些,但只有我知道,其實我還是受了白衣的影響。 那句,「幫我看她幸不幸?!挂恢痹谖夷X袋回盪著。我很想對白衣說,有本事你自己好起來親眼看她幸福幸福,可是沒辦法,白衣的身體是明顯一天比一天還要虛弱。 在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但硬要說思考的方向的話,應該都是一些比較灰暗的想法。尤其在經過與親人別離之后,那種感受仍是想到一次便狠狠痛過一次。 現實很殘酷,很殘忍,在陷入心底的黑洞之后更是無法掙脫,最后,就這么不帶一絲希望,放棄了掙扎。 白衣要我重新找到一個繼續活下去的理由,說的簡單,但我卻很難找到。從小都是以奶奶為中心這樣生活著的我,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我措手不及,只能自己孤獨地站在最黑暗的地方,放任墮落著。 終于,寂寞和憂傷一併涌來,我看到的是滿目的瘡痍,想逃離這憂傷的時刻,卻發現自己早已滿是傷痕,想逃也逃不了,這受傷的身影被迫停駐在荒蕪的世界上,于是,我別無選擇,只能淪落成為寂寞和憂傷的奴隸。 寂寞銷魂,熄滅孤燈,隨恨燈影去。四溢悲傷,寫碎無數悲傷流年,是那么的溫柔而又感傷?;钤谝粋€空曠的世界,似乎,我已經遺忘了很久,游刃在這孤獨的城市。歲月如沙永遠自由行走,我們握不緊,也留不住。時光讓深的東西更深,淺的東西更淺,最后,不緊不慢地從身邊逝去無痕。 在受傷很多次后,才終于明白世界不是童話世界的美好,比如,這個世界的真實狀態就是不公平的,你漂亮、你有權、你多金,就是活得比別人舒服。 無知并不會產生痛苦,痛苦的是明明知道卻無力改變。 彷彿心中的黑暗分裂出了一個惡魔,火眼金睛,心懷警戒,為的是不讓殘存的真實自我再繼續受傷。 在寂寞時不想說一句話,情愿一個人靜靜的待著,像個丟了魂的傻瓜。靜靜地體會著寂寞的滋味,讓那種無法抹去的痛,一次又一次的在心上,像刀子劃過,可就是不愿再有任何反應,就情愿這樣一個人默默的待著,慢慢地自己撫平自己的傷痛。 最后,才終于醒悟,知道每個人都并非可信。 一個人幸運的前提是,他能夠改變自己,而我,無法改變,也并沒有這種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