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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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路走到盡頭,是安城最大的商業步行街——寶塔東。 今天是情人節,明朝又正好碰上除夕。白日里,各個商家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彩旗飛舞,鑼鼓喧天地,把雙節的氛圍,一下就給烘托到了頂峰。 羅生生睡起后,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提不起勁的萎頓狀態。下午因耐不住寂寞,也為找點事來分散注意,順道消弭掉些失戀迭加節慶的打擊,她就決定獨個前往影院,去看場舊片的重映。 她去的是國影的老劇場,寶塔東街心的美林劇院,少時安城的大小學校,組織觀影最常會去的地方。 現在那里重新整修以后,走得和上海蘭心差不多路數,除了放映當期的商業電影,還會適當排些小眾的文藝片和紀錄片,做些風格科普,大導回顧之類的專題,仗著背后有國影這棵大樹撐腰,行事頗具反骨。 就比如今天,遇著情人節,美林居然特意做了婁燁的聯展。在接連看完《蘇州河》和《浮城迷事》后,羅生生從劇場出來,也不知是晃悠的鏡頭還是壓抑的劇情使然,讓她原本郁郁的心情,非但沒得到抒解,反而變得愈加難言且晦澀了起來。 “cao他媽的!被男人甩還不夠,倒了八輩子血霉,今天來看這種渣男出軌逍遙,小三陷害正妻的電影?!?/br> 出場之后,羅生生上了個廁所,凈手的間隙,邊上有個年齡三十上下的jiejie,正一手對鏡補妝,一手持著電話,雙指夾煙,邊抽邊喋喋不斷地,向話筒對過抱怨電影情節的離譜。 “那個渣男……后來有坐牢的?!?/br> 羅生生耳尖,聽聞對方敘述不全,便下意識地小聲嘀咕了一句。 本以為水流能把自己的囁嚅蓋過,卻沒想對方耳力也十分厲害,外界的雜音根本沒有起到任何遮掩的作用。 “嗯?” “呃……”羅生生被對方鼻音點到時,正準備抽紙擦手,兩人視線在鏡中不期然地碰上,這姑娘見狀,只能尷尬地笑笑,咧起嘴角,重新提醒對方情節轉述上的問題:“男主沒有逍遙,有報應的,結尾坐牢了?!?/br> 這個jiejie聽言愣了愣,扔去粉撲,轉頭眼色銳利地,把身側這姑娘給上上下下打量了整通,而后用小指掏了掏自己右耳,撣去浮灰,復又開口對向聽筒,語氣輕蔑道: “不聊了,邊上有個小丫頭片子在聽墻角,多管閑事的,你先開個卡,等會兒到了UNDA,我們見面再繼續聊?!?/br> 說完,她利落按下掛斷,直接一個抬手,把正欲逃走的羅生生給攔了下來。 “小朋友幾歲了?要是放寒假沒事干,就多出去玩點好玩的,少來看這種亂七八糟的文藝片,小心把腦子看壞咯?!?/br> “我不是小朋友,已經二十六了,而且我是電影學碩士,搞電影攝影的,比這種更亂七八糟的文藝片,我還看過不少,腦子也沒看壞掉……” 羅生生雖然語氣鎮定,但實則心里卻打鼓地異常厲害。 她覺得自己這下,估計是遇著了真太妹,都怪剛才多嘴,現下肯定免不了被對方一頓胡攪蠻纏。 這人倒起霉來吶……是喝涼水也能塞牙縫。 就出來散心看個電影,沒成想還能惹上這種無妄的麻煩。 “喲!脾氣還挺硬??!” “小jiejie,我不是故意的?!绷_生生聽對方語氣不善,態度立馬變慫:“我就是有點職業病,你不要放心上?!?/br> “誰說我放心上了?別搞得我欺負你似的?!?/br> 女孩長吸一口涼氣。 她這還不叫欺負?那什么能叫欺負? “小jiejie,我……” “你口音不像本地人,聽著像南邊的,平翹不分。咋了?大過年一個人跑到安城,不會是專門來看這晦氣電影的吧?” 這jiejie說話時,眼里明顯帶了幾許輕佻的嫌棄,講到一半,還自來熟地翻撥了幾下她羽絨服的領口,暗戳戳窺探了眼羅生生里面單薄的內搭: “來北方也不識得多穿兩件,出去走大街上,可沒地暖和熱炕,到時冷風呼呼灌進胸口,有得是罪讓你來受?!?/br> 聽言,羅生生不禁有絲啞然。 她沒想到這個表面看起來氣勢洶洶的陌生人,本意竟是要對自己表達關懷。 “謝……謝你?!?/br> “別急著謝,你還沒答我呢,來安城玩什么的?我看你長這么漂亮,該不會是離家出走,被糟男人給騙過來的吧?” 猜得不能說有多精準,但七七八八,意思也算大差不差。 這小jiejie話到末尾,看對身的她表情木訥,忽而得意地挑了下眉,從煙盒里摸出兩支新煙,一支含在嘴里,一支遞到了她的面前。 羅生生猶豫兩秒,出于防備,還是默默擋手把煙給推了回去。 “我不抽的,謝謝?!?/br> “果然是讀過書的人,說話就是客氣?!眲幼髯匀坏厥栈亓藷?,對方也不多加勉強,只攏手將自己嘴里的點燃,再從口袋抽出張紙片遞上:“我叫木馨,這是我的名片——” 女人手里卡紙,刻的職銜,是“UNDA酒吧”的市場部高級經理。 一酒吧還整個市場部出來…… 也就?;2欢械牧T了,稍微了解些行情的都知道,這不過是攬客銷售的別稱而已,加了“高級”兩字,頂多再算個上線,俗稱銷售頭子,沒什么大不了的。 羅生生本來還有點溫熱的心緒,在看到名片的當下,立馬凍回冰點。 臉色也從微微帶笑的表情,變作了陰沉和木然。 “不好意思,我也不夜蒲的,你找別人吧?!?/br> “誒!誒!誒!別急著拒絕嘛!你是女孩子,泡吧又不用花錢,進去坐坐,幫jiejie招點男孩子點酒唄,girls help girls嘛,我這人很大方的,完事給你提成的點數,肯定不會少。這大過節的,外頭又全是成雙的情侶,你一個人瞎晃多沒意思,何不來jiejie這兒找點樂子呢?” 這銷售怎么還不依不撓的? 頭次見面就自來熟地讓她當托,簡直離了個大譜。 這廂搞清楚了對方的身份和意圖,羅生生也懶得再多加搭理,敷衍收下名片后,馬上機靈地閃身向外,逃也似地甩下對方,見鬼一樣撒腿跑出了很遠的距離。 “嘁……我有那么嚇人嗎?少見多怪的?!?/br> 木馨望她背影漸遠,不禁深嘬了口煙,低聲埋怨。 她沒壞心的,就是看小姑娘漂亮,犯起了職業病而已。 每逢像情人節這種帶點口彩的日子,酒吧從業的,或多或少都會想沖點業績,只可惜今年安城的天候不佳,冬日的夜場生意難做,搞得她好好一個領班,也不得不淪落到要去街頭,和小弟拉人搶飯的境地。 “煩,這世道男人煩,女人也煩?!?/br> 等鎖眉抽完手里的煙,就在這女人悻悻著,決心離開的當口,水槽邊的石臺上,剛剛羅生生站立的位置附近,卻忽而響起了手機“滋滋”震動的聲音。 木馨走近,好奇將其拿起,發現來電人的備注,是頭叫作“死男人”的粉色小豬。 憑她識人的眼色,稍稍動腦就能分辨,對方和機主的關系,絕對非同一般。 不過她沒什么刺探人隱私的陋習,等電話自然停息,她就順手把手機給揣進了自己包里,而后歪嘴一笑,取出口紅,在鏡面留下一行赤色的小字—— “想拿手機,就來UNDA 找我,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