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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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念樟沒有回他,聽聲只默默抽出支煙,低頭攏火點上。 季浩然看他這副陰惻惻的樣子,就知道自己這回大概率是逃不掉一頓罵的。 “念樟哥,你有什么話我們去房里說,酒店走廊的隔音這么差,別被人聽了墻角,多不好?!?/br> 他才不怕被人聽墻角,主要是別把羅生生給吵出來,到時候連累她和著自己一塊挨罵。 程念樟沒有接他的茬,吐煙后向沙盤抖了抖灰,淡淡出口一句: “浩然,你知道這一早上,韋成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 錢韋成? 下班時間他突然找自己做什么? 季浩然聽言,猶疑著掏出手機,他自用的手機設置了超過十二點就開啟的勿擾模式,所以凌晨的來電一般都會攔截。剛才起床沒仔細看,經程念樟提醒才劃開屏幕,發現一連串問他去哪兒的信息,和十幾個未接的語音電話。 “出什么事了嗎?找我那么急?!?/br> 還沒等對過答復,他就從信息里翻出了答案。 那是幾張模糊的偷拍,他助理早先也見過,隔天就花錢打發了,不知怎么又給流了出來。 照片拍的是他抱著羅生生進民宿的畫面,還有幾張穿過窗縫,偷攝他出浴后裸著和羅生生對話的照片,清晰度都不高,但季浩然這身量,放眼娛樂圈也找不出幾個相像的,加之定位廣州,只要發出去,基本就能將他鎖死。 所幸這拍照的人水平不行,沒把羅生生給拍個清楚,他們講話那幾張,雖然構圖還成,但她不是背身就是捂臉,光從身形上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信息再往下翻,就是一篇草擬的通稿,標題驚爆,給他安了個“迷jian”和“嫖宿”的罪名,內容粗看更是污穢又下作,不過別說,配上圖……還真有那么點味道。 季浩然看著看著就看笑了,想這人到現在還沒睡到,帽子倒是一頂也沒少給自己扣上。 “他們開價多少?錢我讓家里出就行,小事情?!?/br> 他當多大的事,不過就是花錢保平安罷了,自己又沒真犯法,被拍的女方又是羅生生,嘴巴比他還緊,想來幾張照片也花不了多少。 “叁百萬” 聽到這組數字,季浩然大驚。 當初他助理第一次打發的時候,也只花了五位數而已,怎么轉了一手,加上篇無憑無據的知音體,身價一下就多了兩個零。 “cao!就幾張破照片,連臉都看不清,要收叁百萬,這人腦子是不是有??!我看念樟哥你找人把他做了都用不了叁百……呃……揍了不是做了?!?/br> 季浩然說到一半才發現這是在走廊,有些話還真不好亂講。 “照片里的女人是誰?” 程念樟沒再糾結數目,反而掉頭問他女主。 這不禁讓季浩然嗅出了些許異樣,頭腦從懵然中生出思考。 剛剛驀地見他,本以為是來批撻自己昨夜找羅生生的事,當他是專程早上過來抓個現行,可沒想到居然還會扯出前幾天沙面島的夜宿相關。 這時點卡的,巧合太多,弄得好像就是故意要搞他似的。 而且照理錢韋成找得這么急,現在自己應當面對的,就該是他而不是程念樟;分明都是可以關起門來講的事情,也不知他為何非要在這條走廊里問個底朝天。 “就一酒吧認識的朋友,說了你也不知道……反正她是肯定不會反水來害我的,你們就放心吧?!?/br> 照片里沒什么羅生生的正臉,光憑幾個模棱兩個的剪影,除了那晚的幾個當事人,季浩然不信有人能認出她來。 “哦?是嗎?”程念樟落下一句冷語后,與他擦身,徑直走向1705的門口:“浩然,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是你來回答我,還是她來?” 程念樟手里拿著酒店的通卡,只要輕輕一貼,這間酒店里任意房門都能輕松打開。見他面色冷峻,口氣亦是篤定,季浩然當下便知曉,自己已無掙扎的必要。 事態很明了,他肯定是被身邊人給賣了,大概率是他的助理。 今天這一出,沒想到還是個連環套。 季浩然這孩子,雖然表面看起來單純莽撞,但并不是個沒腦子的愣頭青。把事情串起后,他終于意會到程念樟這廂找他,完全就是場赤裸裸的威脅,專程沖著他和羅生生而來,準備今天提餌收線一鍋端起,打他個措手不及。 什么狗仔,什么叁百萬,他不信這點小事憑他程念樟和錢韋成的手腕還擺不平整,不過是個敲打的由頭罷了。 “念樟哥,你繞這么大個圈子,是什么意思?” “為了一個女人毀掉前程,你覺得值嗎?” “東西都在你手里,我有什么能力決定值不值?”季浩然知道程念樟對外人善用這些手腕打壓,但沒想到有一天還真會用到自己頭上:“有什么我們回去說吧,別吵她了,都是我的鍋。你真要我花叁百萬買個教訓,我也認?!?/br> 他伸手擋在程念樟身前,用手將感應器捂住,壓制著嗓音,話語里透著無力。 這副情態,與他平時的跋扈,大相徑庭。 聽他服軟,程念樟的臉色不見絲毫松動。他眉目反而愈加緊皺,眼氣里滿藏著銳利,五指攥緊房卡,貼rou的襯衫透露他肌rou的緊繃……現時的這個男人,通身散發著肅殺,實在令人后怕。 “所以真是她?對嗎?” 季浩然愣住,原來剛剛他是在套話。 “不是我助理和你說的?” 全賴程念樟演技太好,讓他竟然懷疑起了自己助理。那人可是從出道起就一直跟著自己的鐵哥們,一路從他籍籍無名走到現在,情份并不比程念樟差,想來也沒那么輕易會賣了自己……剛才真是大意了。 “你這個下手,做事不太干凈,但嘴巴確實牢靠?!?/br> 看來確實找過他。 季浩然心中不妙的情緒擴散,他壓低嗓音,試探問道: “念樟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對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程念樟只從鼻腔漏了聲嗤笑,隨后接道: “順便告知你一下,他今后就不再是你助理了。韋成目前在接手相關事宜,新人到崗之前,你的一切,都會由他看管和負責?!?/br> 這是變相在限制他的自由。 “程念樟!你不要太過分!” 季浩然這下是真的怒了,即便壓抑著聲量,也能從切齒的氣音里聽出憤然來。 他不懂,他和羅生生就算真有什么,又能觸到他程念樟什么霉頭?為了提防那個宋逺哲嗎?還是真把自己當成了他養的狗,稍不聽話,就要訓到服帖,動不動就拿他身邊的人開刀? “呵,過分?怪我從前太慣著你,沒讓你見識過什么叫真正的苦頭?!?/br> 程念樟說時尾音墜落,每一個字節都散發著寒氣,讓人禁不住會聯想到些不好的畫面。 兩人在對峙間沉默。 季浩然深吸一氣,緩慢吁出,釋放了一些偏激的情緒。他現在說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直覺得有些無力和崩壞,提不起勁再去辯駁,只想盡早結束這場鬧劇。 “我助理他不過是替我辦事,你不要為難他?!?/br> “那要看你?!?/br> “叁百萬我會準備好的?!?/br> 他知道程念樟要他做什么,但他寧愿割rou,也不想遂他的愿。 “我要的不是這個答案?!?/br> 兩人都十分了解對方的秉性,程念樟更是深諳誅心之道。他不介意用反復的推拉研磨去平滑他的棱角,拼耐心,沒人比得過他。 季浩然被他機械而冷硬的回復擊打,突然意識到其實自己現在所有的反抗,基本都是徒勞,這男人要的,不過只是自己的態度罷了。 “你把我身邊人都剪了,我還能撲騰出什么水花?你放心吧,不會有下次了?!?/br> 真是既喪氣又無奈。 而反觀程念樟,聽到這樣的保證,表情立馬放緩不少。 “這就對了,你助理的新工作我會好好安排,不用擔心?!?/br> “謝謝念樟哥?!?/br> 季浩然的感謝說得干癟又空洞,他將視線對在自己鞋尖,極力想要避開程念樟的鋒芒。 從前不是沒被他教訓,但往昔這人再嚴厲,對他至多也不過是言語上的擊打。今次過招,快讓人窒息的打壓感撲面而來,迫使他竟對程念樟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抵觸和憤恨情緒,即便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也足以在兩人的關系里,劃出傷口…… 程念樟最是識人,察覺到季浩然的低落后,他調整面色,恢復往昔和煦,看表后抬手輕拍男孩肩膀,提醒道: “不早了,你今天還有早戲,不要為這些小事影響了狀態,趕緊回房去修整一下,韋成還在等你?!?/br> 這語氣溫和得…… 簡直和剛才判若兩人!然而季浩然聽言后,分毫不覺體恤,只感到一陣涼意,自背脊倏然而起。 “那念樟哥你呢?不一起走嗎?” “你先去吧,我抽完這支煙再走?!?/br> “好” 待目送季浩然入梯上行,人影消失的一刻,程念樟眼神瞬間轉冷。 他將煙頭狠狠摁滅在沙盤中央,抽出通卡貼上門鎖,直接用力將門推開。 室內,在玄關已站立多時的羅生生,見他大搖大擺地闖入,滿目盡寫皆是錯愕。 “都聽見了嗎?” 程念樟笑問。 這男人此時周身散發著戾氣,盡管面上笑著,但眼底卻沒有一絲喜色,長睫遮掩下的瞳色,更是晦暗到令人不禁發怵。 “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