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5)
“你,睡里頭?!?/br> 枕頭飛來,融野抱了個滿懷:“哦,好?!?/br> 融野從來都聽明卿的話,因明卿是她三人里腦子最好使、行事最穩重的一個。明卿要她睡哪,那定是不會錯的。 “我聽你的,明卿,我睡里邊?!?/br> “嗯?!?/br> 她三人一個是將軍的近侍,一個是將軍的繪師,一個是將軍的醫師,結識于垂髫時代,睡在一塊也不很別扭。 可奇就奇在明卿坐哪不好,非坐她松雪融野的背后銼指甲梳頭發,還鋪好了被子,一副要挨著她睡覺的態勢。 開動小腦袋瓜努力回想,融野確信她三人相識多年來絕對沒這么睡過。 “明卿?!鞭D身調頭,融野朝她文武雙全的發小眨巴眼睛。 “說?!?/br> 支單膝,照子眄了眼呆子后復為發梢抹水油。她是于近處侍奉將軍的人,維系容姿的清麗整潔為本分之一。 “你要和我睡嗎?” “哈?” 若換作別人,照子必然一腳踹過去了。武家女子雖不忌諱這個,可總要先以書信來往幾次,互相了解些再邀請對方入塌,豈有這等無禮的——哪怕她們是發小呢。 但這是松雪融野問出來的,照子出奇地不覺惱火。 “你說的‘睡’,是希望我從哪一層面理解呢?” “就是……睡?!比谝包c著首,俏龐寫滿了“憨”。 照子知悉呆子酷愛與女人床榻游樂,也知她早幾年前就與自己的心上人有過匪淺的rou體交情。 但她二人間,似乎從沒醞釀出丁點曖昧的氣氛。照子想也想不出來,還嫌怪惡心的。她嫌惡心的非松雪融野,而是沒辦法將三人的友情攪得更渾更濁。 呆子也算識相,照子曉得她的疑惑因何而生,卻想逗她一逗。 “對,我今晚跟你睡定了,你要不讓,我就打你?!?/br> 明卿話說得惡狠狠的,狠得融野扯過被子把通身的冰清玉潔裹個嚴實。 “那你是想先這樣,還是先那樣呢……我沒有和你睡的經驗,也不清楚你的喜好……” 額邊青筋跳了跳,照子摁住拳頭。 “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你打我,我會哭的……” “快睡你的!再廢話我真的會打你!” 融野怕極了,滾進角落里瑟瑟發抖:“好,我不廢話,好,我睡我的,你不要打我,明卿,你不要激動……” 四下翻找,照子沒找到足袋,若有,她發誓定會塞進松雪融野的嘴里。 “她怎地了,委屈成這可憐樣?!?/br> 為將軍請過晚脈的云岫攜藥箱歸來,便見瞧見融野一臉慘相。 “無事,我打了她一頓?!闭兆诱f道。 “打她?!”且聽此話不像假的,云岫撒了藥箱,雙腿一屈,小猴兒似的爬上被褥。 “你打她作甚!她腦子本就不好,你又給她打壞了不是造孽呢么?!” 捏了融野的膀子又揉了她的肩,云岫關切問詢:“要緊么,哪處疼?你衣裳脫了我瞧瞧?!?/br> 見狀,照子撂下發梳。 她撂得也不重,融野卻終于聽出明卿反常言行里的不快活,故與知還坐開些距離,又用軟話讓身為醫師的友人放心。 “嚇死我了,還以為你骨折筋斷了!” 得知兩人鬧著玩的,云岫拿手背揩了額汗,又扭頭看照子:“你嚇我干嘛,嚇出個好歹我看你還活不活?!?/br> 不與云岫對上視線,照子抱臂道:“你倒不問我為何打她?!?/br> “那你說你干嘛打她?!?/br> “我心眼小?!?/br> “心眼小也不能打人呀?!?/br> “我就打?!?/br> “那你打吧?!本镫肱廊ヒ贿?,云岫又道:“你下手知些輕重,給她留口氣?!?/br> 融野在一旁盤腿聽著,又聽見個“打”字,打得還是無罪無辜的松雪融野,一時悲從中來,“嗚嗚嗚”地假哭佯泣。 可明卿是個好女子,氣急了也至多翻她白眼,不會真的捶她。 三人又笑鬧一通,說起跑馬場上明卿的英姿,又話到將軍欲捉弄小個子卻被美濃守截住。 熄燈止聲,三個伺候將軍的少年人各自入被,各自就寢。 “知還,明卿?!?/br> 黑夜里不意響起呆子的兩聲喚,驚散了握在一起的手。 無人應答,她二人與黑夜共待下文。 “我腦子蠢嘴也笨,不會說話。但我現在要說的是,能認識你們兩個,你們愿意和我做朋友,不嫌棄我,我心中對你們是無限的感激?!?/br> 呆子唐突的肺腑之言,沒人能不為之感動。感動帶來靜謐,她三人皆有體會。 “說起來?!?/br> 呆子又要謝謝誰呢,兩人豎耳聆聽。 “你們倆是不是做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br>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降臨于夜,依舊無人應答,夜亦沉默著。 呆子的話里不含責備或詰問,她好像僅僅是語氣淡淡地闡述著某個事實,類似于告訴你太陽打東邊升起,在西邊落下。 “你們倆是不是做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這話照子早就想問她們倆的,但一直都沒個合適的立場問,大家心知肚明就得了唄。 可呆子,可呆子…… “哎喲!” 大吃一痛,察覺到危險迫近,融野旋即抱頭蜷身,裹緊被子死守角落。 “你們打我!我要告訴將軍大人!你們殺人滅口!” 邊假哭邊干嚎,松雪融野皮實健壯的rou體隨二人扯拽。 她心里頭那個高興哇,差點沒繃住,差點樂成了一朵向陽開的花。她的腦袋瓜子,破天荒地聰明了一回。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