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雪凝
舒媛一夜無夢。 只知道卿墨擁著她安安穩穩睡了一夜,便照常起床洗漱往軍營去了。 閑來無事,她主張裝扮裝扮瞻竹園,迎接即將來臨的新年。 瞻竹園向來素雅清靜,在這冬日,確實顯得太過冷清了,一點兒沒有年味兒。 舒媛聽聞,在中原,新年伊始,每當此時,上至王孫貴胄,下至平民百姓,所有人都會歡欣鼓舞隆重慶祝。 她沒感受過卿墨口中那般盛大的歡慶,便十分期待,何況,這也是她隨卿墨來到衡朝過的第一個新年,第一次和卿墨一塊兒過新年。 一大早,舒媛便梳洗打扮,叫珠兒翠兒陪同往街市上去了。 年貨購入許多,快提不住了,本欲打道回府,舒媛又瞧見路邊一個布料鋪子,走進去一瞧,還真相中了一塊上等布料。 她手一摸,都能想到這制為成衣穿在卿墨身上會有多好看。 卿墨時常穿玄色衣物,雖板正,卻實在沉悶,卿墨那長相,若是穿上亮色衣物,肯定更加風流倜儻,說到底,也是她想一飽眼福。 “店家,這布料需多少銀子?”她笑問。 胡子花白的店家面露難色,“姑娘好眼光,這布料可是今年最暢銷的,昨兒個就只剩下這一塊兒了,只可惜,昨天有人先姑娘一步,付下了定金,今日便會來取走?!?/br> 舒媛略感遺憾,正欲開口,便聽見門口一位趾高氣昂的女子聲音。 “店家,昨兒個我jiejie定下的布料,可包好了?” “喲,您來了?請進請進,您瞧瞧,我這正準備包起來呢?!钡昙颐τ^去。 “哼!昨兒個就定下了,怎么今日還沒包好!”那女子的語氣很是不悅,“如此懈??!你這店還想不想開了!” 店家臉色都變了。 店外,有人駐足看了兩眼。 舒媛回首望去,只見剛才說話的那位女子身后,跟進一位走路似弱柳扶風的女子,手帕輕輕抬起,咳了咳,臉色蒼白,舉手投足很是無力,身子骨柔柔弱弱的樣子。 “雪依,不許這樣和別人說話?!彼f一句,便又咳了兩聲,朝店家道,“店家,我這meimei向來嬌縱,被父母親寵過了頭,養成了這個氣性,您莫見怪?!?/br> 后頭這位,倒是識大體的。 舒媛正看著這場鬧劇,珠兒在她耳邊輕聲道,“小姐,這兩位,是當今丞相千金,前頭這位咋咋呼呼的是二房所出二小姐付雪依,后頭那位弱不禁風的,是丞相正妻所出,嫡女付雪凝,富貴命,卻投了個病骨身,聽說這些年丞相為愛女尋覓了不少良醫,都醫治不好付雪凝自娘胎里帶出來的頑疾?!?/br> 付雪凝那臉色,的確看起來很差,這寒風瑟瑟的冬日,更是凍得她臉色蒼白,瞧著有幾分憐色。 那店家忙回付雪凝道:“大小姐言重了,我怎么敢怪罪二小姐呢?這不,那布料我昨夜忙昏了頭才忘了包好,今日一早又是客人絡繹不絕,實在抽不開身,剛才好不容易得了點空閑準備包了,又巧遇一位姑娘也看上了這匹布料,正同她解釋為何不能賣于她呢,如此才耽擱到了現在,本就是我的過錯?!?/br> “哦?”付雪凝順著店家的目光,落到了舒媛身上,“這位小姐,也看上這匹布料了嗎?” 舒媛本就看著她,此時,對上了視線,她移開目光看了看那匹布料,又看向付雪凝,有些不舍地笑道,“嗯,只可惜我來晚了些,既然這布料已賣予了你,我再去別處瞧瞧吧?!?/br> “這布料罕有,是西域那邊傳過來的,恐怕除了這家店,姑娘再找不到如此成色的布料了?!备堆┠?。 店家點了點頭,自賣自夸道:“付小姐說的對,這布料買賣只此一家,莫說方圓十里,縱是這整個殷安城,也找不著和我家這匹布一樣好成色的布料了?!?/br> 舒媛略感可惜,蹙了蹙眉。 此時,付雪凝沉思了會兒,走了過來,“請問,姑娘鐘意這匹布,買去是為何用?” 舒媛笑著,臉上略帶嬌羞道,“我只是覺得,這布料若制成衣物,肯定非常適合一個人,便想買下,為他制做一件成衣送給他?!?/br> “那人,可是位男子?”付雪凝看出她的羞澀為何而來,她含笑。 舒媛點頭,毫不避諱地誠實道,“是……我的心上人?!?/br> 付雪凝一聽,恍然大悟,笑著,“原來如此,那男子對姑娘如何呢?” 翠兒突然插腔道:“自然是十分喜歡!” 付雪凝一笑,“既然如此,姑娘便將這布料拿去吧?!?/br> “???”舒媛愣了愣,忙擺手,“這怎么行?這布料是你先看上的,也是你昨天就定下的,凡事都有個先來后到,我怎么能奪人所愛呢?” 付雪依也開口了,“jiejie!你讓給她作甚!這可是你挑了大半月才挑到的,怎么突然拱手讓人呢?” 付雪凝聲音柔柔弱弱的,講話像脈脈無波的流水,安安靜靜的,“反正我的心思,那人棄之如敝履,即便做成了衣物,恐怕那個人也不會收,與其讓它成一件棄物,何不將這布料讓給兩情相悅之人呢?” 她面露愁容,有幾分哀傷流露出來。 原來是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而且看起來付雪凝已用情至深,種種原因,舒媛看著這位丞相千金竟然心生幾分憐惜。 雖知她們今日才相識,說這些話有些逾越,但都是女子,舒媛自然能感受到付雪凝心中的苦楚,她還是開了口,誠心勸道:“姑娘,天下何處無芳草?若是流水無情,落花再眷戀,也只能徒增煩惱,哀愁郁結于心,對你身子更是不利?!?/br> “我自是知曉,只是……”付雪凝欲言又止。 只是,要放下一個朝思暮想的人,那恐怕是世間最難的事兒了。 她不繼續說,舒媛也不便再說什么了。 沉默之時,哪知她竟然突然間咳得兇起來,隨之竟有驚厥跡象。 “jiejie!”付雪依嚇壞了,忙拽住付雪凝胳膊,扶住她身軀。 舒媛也是一怔,瞧著付雪凝驚厥的模樣,又看到門外一堆人圍觀的好奇樣子,她忙往右側一步,擋住付雪凝的樣子,道:“店家!煩您將店內的人清一下,再將所有窗戶都打開?!?/br> 店內全是人,門外也全是人,這相府千金,恐怕不愿讓人看到她這幅模樣,而且驚厥癥發作之人,也得盡量待在通風地方,必須盡快清人。 店家嚇呆,若這相府千金在他店里出事,他恐怕吃不了兜著走! 舒媛見他不動,迅速示意珠兒翠兒,珠兒便立刻拉上翠兒去清人。 待她們堵在門口回身之時,舒媛已將付雪凝平放于那匹布料之上,撥側了付雪凝的腦袋。 舒媛正在往付雪凝口中塞東西,一支不知何時握在手中的掌柜記賬的毛筆,她冷靜問道:“你jiejie平日里就常驚厥嗎?” 付雪依哭著,兩行眼淚流得嘩嘩地,她哽咽,“上一次這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辦呀?我jiejie怎么樣?你到底行不行?” 舒媛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但面對此種情況,她腦子里好像閃過一些零碎記憶,模糊的,不清晰的畫面。 一個蒼老的溫柔的聲音低低地傳入腦海,“若有人突發驚厥之癥,需得通風透氣,去枕平臥……” 事態緊急,她也顧不得了,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她心里是害怕緊張的,做完這一切,忙吩咐珠兒去請大夫,而后她定定看著付雪凝,不一會兒,終于見付雪凝臉色漸漸好轉過來,抽搐的幅度也漸漸微弱。 付雪凝緩緩睜開眼睛,眼皮掀得很困難。 但好歹驚險過去,舒媛長長舒了口氣,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她如釋重負般道:“還好你沒事?!?/br> 付雪依站在一旁,看到付雪凝轉醒,哭得更加放肆,“jiejie!你嚇死我了,嗚嗚!” 終歸是個小孩子,看樣子,也就十二叁歲的模樣。 此時,大夫被珠兒請進。 大夫給付雪凝把脈,確認其已經無事,眾人提著的心才算放下。 付雪凝將布料讓給了舒媛,舒媛謝過她,互相報了名字,付雪凝結識舒媛,又受了救命之恩,只覺得舒媛很是心善,對她好感倍生。 舒媛臨走前,付雪凝苦笑了一下,也不知在問誰,“恐怕他便是嫌棄我這病所以才對我避而不見吧,是不是?” 舒媛心一酸,自然知道付雪凝在惆悵什么,她道:“若是那人因此而嫌棄你,又憑什么值得你如此留戀呢?” 付雪凝一愣,隨即釋然地笑了笑。 舒媛與她告了別,走到店門口,想了想,還是回身同她道:“付小姐,我如今就住在瞻竹園內,若是付小姐想找人談談心,可以隨時前來尋我,若是有心事,找人傾訴一下,或許可以緩解壓抑呢?別什么事都悶在心里?!?/br> 付雪凝看著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