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之后(下)
風箏。曾杰想起來某天在上網時,看到有篇文章是這樣形容異鄉人。 或許奮不顧身往上飛是一種夢想,但終究需要有人在地上拉扯線繩,在激情而后,需要休息時才會有踏實感。 從前沒覺得,但這種念想一出現,曾杰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戴珊沫。 幾乎是攜手走過他年少的所有無措,雖然他身邊也有其他幾位親近朋友,但說到親密,他的第一反應,頭腦里會出現的名字,還是只有她。 這種時候,他才忽然驚覺,原來自己遠比想像中的念舊,前進之后最想要的,還是回到那個與她一起窩在沙發上的愜意時光。 腦中盤算著幾年后,等到自己成功修完學業,回國后想做的事,曾杰打回國的電話便越來越勤,間隔時間反而比起剛出國更短。 直到那天,戴珊沫的怒吼咆哮前,都是如此。 兩人通話時,曾杰還是老樣子,頂著忙碌一天的疲憊,用人群聚集的聲音來讓戴珊沫覺得自己的生活足夠愉悅歡快,無須她過多分心擔憂。 卻沒想到,這樣的通話,似乎對戴珊沫來說,并非如此必要。 掛斷電話后,曾杰馬上就離開了夜店,走在街道上,忽地心頭一片涼,胸口破洞似,被夜風肆虐吹撫,不留一點溫度。 往日,被視為理所當然的目標,或許……只是白日夢,到了夜晚,與她真正通話那刻,就會被打回原形。 他早習慣她在背后,習慣有個人會等待他,讓他明白奮斗之后,有個人能完全體會他的喜怒哀樂,踏踏實實往前走,是他唯一需要專注的事。 啊,我果然是個卑鄙的人。在路上忽然笑出聲,曾杰臉上掛著的,卻是深沉的自我厭棄。 接下來有整整一個星期,他都不敢撥通曾經熟悉無比的電話,光是看到那串號碼,心臟就會猛然收緊,慌張茫然佔滿其中。 逃避似,吊著焦躁的心又過了四天,曾杰才敢嘗試著,點開屬于她的社交網頁。 說來也是恰好,在戴珊沫的個人頁面上,一篇文章十分鐘前才發出來。 抖著手,曾杰不自覺放輕呼吸,點開了那個文章,定眸觀看起來。 「給那個男人: 我記憶力不好,認識你卻好像還在昨天,只是轉念一想,假如真的是昨天,現在的我肯定沒有年少時候的勇氣,愿意踏進那個巷子,愿意在聽見你的話后,還能勇往直前的陪在你身邊,這樣的話,或許很多事都沒有后來了。 我曾經以為,我需要擔心的,是你會在外國的繁華中遺忘我,所以曾經拼命在你面前做了許多蠢事,就想要在你心中留久一點。 卻沒想到,某天在經過以前與你走過無數回的路上時,我本來應該對一切感到熟悉,在回想當時我們的模樣時,腦中竟只有一片空白。 我沒氣餒,特意在街口停下,仔細回憶很久,才終于想起你的懷抱溫度。 很溫暖,很寬闊,只是相隔太遙遠,我甚至不能確定我記得的,到底是不是你現在的模樣,會不會我的記憶都是錯覺,不屬于現在的你我,只是在我腦中放到過期失效的待銷毀品。 那個男人。請原諒我暫時這樣稱呼你。 面對不認識的人,因為我不知道名字,我總習慣用那個人來描述,就像在巷子里初見面的你我,除了你呀我呀的亂喊,在我心中都是用那個渾蛋來形容你。 我本來考慮過,用連名帶姓當作現在對你的喊法,但轉念一想,比起那個男人,這樣叫法,似乎才是最遙遠的距離,保持著極其克制的距離,絕對禮貌不失客套……是我自作多情也好,現在的我還有點奢望,你和我并不是那樣只比陌生人好上一點的關係。 或許你看到這會想問,那假如不是客套,該怎么稱呼彼此? 別人怎樣我不確定,但對我來說,面對親密的人,我的叫法和面對陌生人差不多,還是用那個人作為代號。 就好像是閨蜜間總是愛在彼此面前稱呼自己男友為:「我家那口」那種感覺,連叫名字都嫌會拉遠對方距離。 你一定不知道吧,現在我的手機聯絡人里,你的稱呼就是那個男人……曾經的我將其視為極其貼近,才能這樣稱呼。 但現在的我,卻忽然覺得那個男人這個詞代表的,有沒有那么一絲可能,是因為我對你只剩下陌生? 我還記得你說過,你是個卑鄙的人。 但其實你不懂,我更害怕的,是你不再卑鄙那天。 戴珊沫」 那天晚上,是曾杰第一次沒替戴珊沫考慮,不管時差不時差,看完文章后,就馬上打電話給她,甚至是只待在自己狹小的出租房,相伴只有身旁暖氣機運作的聲音。 「喂?!?/br> 沒有間隔太久,那頭的人就接起,在沉默中等待他的開口。 沒有電子音樂,沒有人聲吵雜,只有他與她。